楚梧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已经知道是谁。他慢慢地转过了头,委屈地看着络馨,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万分郁闷地站在原地,又气又无可奈何。
明明侮辱人的是左云飞,为什么她……哼,她就是偏帮左云飞了,你要怎么着?楚梧良想到了这里,眼里闪过了一阵寒气,心,彷佛跌倒了尘埃里面去,被黄土埋藏着,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明亮的阳光。
许络馨大步地走了过来,鞋子践踏着地上清澈的积水,飞了起来,湿透了白色的裙摆。她停在了楚梧良的身边,目光往云飞的身上一扫,语句寂寥,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地说,“云飞,你先回去吧,别闹了。”
她发现,云飞清瘦了很多,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有点拉碴,眼睛血红的,好像一头受伤的野狼,下巴冒着一点胡子,有几分男人的味道……如此看来,他一点也不狼狈,反而,有一种来自天然的野性。
云飞双手不由自主地拉扯着背后的衣服,整理自己的仪容,但,听到了络馨这句话,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声音清脆,痛得他无力自持,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双盲伸出闪动着失望和了然,像两只孤雁,悲惨、哀鸣地飞在天边。
“络馨,我……”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络馨截了回去,“你先回去,好吗?看你的身子都湿透了,赶快回去换一件衣服,煮一碗姜汤喝,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楚梧良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倘若,可以的话,他宁愿全身湿透,被她关怀着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他,左云飞。
凭什么好的都留给了他,而,坏的,就往自己的身上推!
“络馨,我主要是想……”
“云飞,我和你说了那么多遍,你还不明白吗?你能不能争气一点,别让别人看扁?”络馨再度打断了云飞的话。
云飞忧郁的双眸吸进了所有雨的凄凉,聚在眼底,酝酿成浅浅淡淡、刻骨铭心的忧伤。他,只不过来向她道别,想请她吃一段饭而已。
可,她……罢了罢了,既然那一段感情无法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么,就让它成为一个朦胧的省略号吧。
“对不起,打扰了。”他的声音带着生死离别的悲怆,像一只受了哀鸣的子规,带着:凄凄惨惨戚戚“的苍凉。
说完,转身。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后背,淡黄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映在络馨的心上,那里,隐隐作痛。只能默默地说一声,对不起。
雨,越下越大,好像绣花针一样,密密麻麻的。
络馨瞟了一眼地上染上了黄土的雨伞,修长的手指利索地见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云飞,等一下……”
声音,冲过了层层的雨帘。
云飞听了,内心闪过一缕惊喜,急忙转过了头,看着她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样飞过来,手里的雨伞迎着风,不停地摇摆着,就好像水中的芦苇。
“有事?”云飞浑厚的声音,略带着惊喜地问道。
络馨站稳了脚,看了一眼自己雪白的裙子,已经染上了一大片的黄土,也湿透了,不禁皱了皱眉头。片刻,抬起头看着云飞,把雨伞递到了他的手中,说,“还下着雨呢,你拿走吧,别淋坏身子。”
“你关心我吗?”他深情的目光,好像月光那般温柔地看着她,“扑通”跳动的心,每跃一下,都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他渴望她的关心,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话,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紧张的表情……
络馨抿了抿嘴,平静如水地说,“我在关心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
说完,转身,往楚梧良的方向走去。
云飞冷冷一笑,扬高了手,好像放开手中的沙子一般,慢慢地展开了修长的手指,那把蓝色的雨伞径直掉在了路上,再度染上了一片黄土。
“对不起,络馨,是他的东西,我都不想碰,也不想要……”说完,不舍地从她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身,拔起腿,大步地向前跑着。
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身上、脸上……好像一把把刀子一般,迎面而来。
络馨别过了头,看着他好像乌鸦一般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只剩下了一团黑。而,地上的伞,死死地躺着,好像被遗弃的小猫一般。
她走了过去,捡了起来,伸出手,让雨水淋在红润的手里,然后轻轻地擦拭着雨伞。
雨伞,蓝色的,就好像她心目中的那一片天,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她,决然不能让自己的天空沾满尘埃,哪怕是一点细小的尘埃。
楚梧良心疼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地说,“络馨,不要了,我们回去吧,你也别淋雨了。”
他,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的醋意。
心,尽管酸酸的。
但,他相信自己可以承受。
就像络馨一样,可以咬紧牙关,去承受隐匿一段感情的苦楚……
她比他,更厉害!
络馨缓步走到了楚梧良的身边,打开了雨伞,撑在了头顶上,由于楚梧良个子很高,她的手要抬得高高的,小手臂一下子又酸又痛,脸上的肌肉动弹着,洁白的小牙齿轻轻咬着嘴唇。
楚梧良看了她一眼,不由的失笑,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雨伞,没好气地说,“最讨厌女人替我撑伞的了,害得我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络馨抬头看了一眼他冷峻的面孔,知道他死鸭子嘴硬,只好淡淡笑了笑,默不作声。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络馨差点跌倒在地上了。
楚梧良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原来,她踢中了一块大石头,白嫩的脚趾头,已经磨破了皮,流出了一点点夺目的鲜血。
“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笨呢?”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她,心疼得要命,然后,把伞往她的手里一塞,一把抱起了她,“一定很疼吧,肯定走不了路了,我抱你回去哈。”
“不用了,我没事,我可以走路呢。”络馨红了红脸,两件湿透的衣服,就好像一层薄薄的蝉翼,没有间隙地让两人的身体磨蹭着,传给彼此的,是一阵温热。
他的胸膛宽厚温暖,没有想那张臭脸的冷然。
楚梧良怜爱中带有些霸道地说,“整个脚趾头都快掉下了,你还说可以走路?”
夸张的话,刚说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才是磨破一点皮而已,我……”
“你还说?你的眼珠子掉在地上,被人踩扁了?”楚梧良毒舌的语句,低沉得很,彷佛低到了深海之中,摇起了一阵涟漪。低到了尘埃里去,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
络馨发现自己每说一句话,他总有千百个理由顶回来,和以前惜字如金的他,若判两人。呵,她又怎么知道,这个男人,是故意无话找话,小心翼翼地想和她交流呢?
回到了大厅,陈嫂看着他们两个,焦急地赶了上来,关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然后,目光扫在了她可爱的小脚趾上,“受伤了呀,快进来,千万别淋雨了,一淋雨就会发炎呢。”
楚梧良听了,吓了一大跳,急忙走了进来,然后,对着陈嫂说,“你去叫宁采康找一个医生来。”
话音刚落,一声巨雷便“砰”的一声打了起来。
络馨吃了一惊,身子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搂了楼楚梧良的手臂,然后,双目迷离地看着外面,只见,雨,越来越大,最后,索性倾盆而下。黑蒙蒙的天空,好像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一样……可怕极了!
云飞,你回到家了吗?这场大雨没把你淋着吧?都让你拿着伞了,可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想到了这里,她低了低头。
“好了,我抱你上楼换一件衣服,待会就会有医生来了。”楚梧良带有浓浓关心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陈嫂,你还不去打电话给宁采康?”
络馨摆了摆手,急忙说道,“不用了,只是小事而已,涂上一点红药水就行了。”
“小事?哼,是不是掉下了这个脚趾头,才是大事?”楚梧良暴跳如雷地说道,紧锁的眉头,可以夹死蚊子。
“少爷,这点伤不会掉脚趾头的,你太……”陈嫂看着他的脸色,最后憋住了接下来的话,而,心里暗暗偷笑。
“我真的没事。”络馨低声说。
“你还说?”楚梧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责备,“谁让你出去不带伞了?谁让你淋雨了……?”
“我……”络馨眨了眨眼,词穷,片刻,眼里才恢复了神采,反抗说,“你不也是没撑伞吗?伞都掉在了地上!”
“我是男人,强壮得很,你看看你,多笨,走路也踢着大石头。”嘿,真不让人省心,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个笨女人?好像,以前就没有这么笨,是不是在牢里被人打坏了脑子?
以前?
只是他不曾用心了解她、读懂她、关心她而已……
许络馨,依旧是许络馨,收敛的,只是不可一世的脾气与张扬而已。
陈嫂看了看络馨,又看了看楚梧良,郁闷万分地问,“少爷,到底要不要叫医生?”
楚梧良心疼地看了一眼怀里的络馨,低声问,“你真的没事?”
络馨别了别头,躲避着他深情款款、温柔如水的目光、,语气坚定地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怕他不相信,故意强调了一下。
楚梧良悠悠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对着陈嫂说,“那就不要请医生了,你去找药箱过来,还有去厨房煮一碗什么汤?”该死的,忘记这个女人说的什么汤了!?
陈嫂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于是转身,走了几步,又别回了头,对着楚梧良,笑着说,“少爷,你这样抱着小姐,难道不觉得重吗?”
“要你管?”楚梧良还真的不觉得重呀!就好像手里拧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一样,“对了,你知道是什么汤?”
“少爷,你说的是姜汤吗?”陈嫂低声问。
“好像是!”楚梧良说完,便看了络馨一眼,拉下脸问,“是姜汤吗?”
“厄……”络馨错愕地看着他,很显然是失神了,“什么呀?你说什么呀?”
楚梧良气得爆肺,对着陈嫂,咬牙切齿地说,“你给她煮一碗毒药过来!”
果然心狠手辣。
果然冷酷无情。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