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指缝间漏过,姬舒全身而退,许给杜淮苓的一年天下,很快便到期限。
清晨杜淮苓起来的时候,见到梳妆台上正放了一株白莲,晨露浸润,清艳而纤丽。“是谁摘来的?”她问。
“回姑娘,主上今晨来过了,奴婢禀告说您还没有醒,之后主上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身边的宫女回道。
“一句话也没说?”
“是的,姑娘。”
杜淮苓拿起那株清新娇媚的白莲,怔怔的一时间就出神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今晚过后,一年期约便满,那边也该来消息了。
“萧儿醒来了吗?”杜淮苓问身边那名侍女。
“回姑娘,小公子一早便上早课去了,不过小公子说过下学后便来姑娘这里来请安的。”
是了,我倒是忘了,萧儿一个月前就听姬舒的安排,进了学堂,“不用了,你叫他下学后,不用费心来我这里一趟了,我要出去走走,猜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是”。
洗漱妥当后,她便沿着自己住的院子外的小溪,漫无目的地走,对面原本是涅阳长公主的寝宫,听闻她来之前便到一座有温泉,疗养病体去了,谁知道呢,这一年,除了自己她就从未见过有谁进来过,这好像是一座没有女主人的空城,禁锢他孤寂的灵魂,舒,这又是何苦。
一年来,这座芮国王宫的角角落落,凡是能入画的,她都已经画过了,几天前她又整理了遍,重新上了次色,走前交给萧儿吧,他是爱画画的,留个念想也好。马上就要离开了,她心里忽然有些惆怅,但是一想到心心念了那么久的人,她心里一热,真就鼻头酸酸的呢。哼,姬流景,我不给你写信,你就不知道反过来哄哄我,几封小小的情书就让你那么贵手难下吗?你丫的,恨得我牙痒痒,你还真就也一个字没有给过我。哼!没有就没有,姑奶奶我日子过得就是比你滋润!不跟你冰山计较,等我回来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胡思乱想间,她蓦一抬头,湖心小楼就在不远处,默然伫立,她听到断续不成调的琴声从那里传来,透着几分寂寥和漫不经心。
等了会,深吸口气,她提步一点一点走上曲阑。
他今天脱下华服,穿上一袭锦袍,雪衣如云,和他们在御史府的摸样无差别。从今天后,他们将从过去走出,各自奔向各自的命运,也许衣着只是一种纪念。
莲风一动,轻衫在他身后曳出个太息的弧度,那琴,他只是信手一拂,随意拨动出几个音符,心思并不在上面的。他背对她站立。
“舒,”杜淮苓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闻声他回头朝她笑了下,又转过头去望着身下香案上的断纹琴,轻轻道,“弦断了。”
“没关系,补回来就好。”
“嗯”
一时间,两个人再无言语,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今日是特别的。
“我……。”
“你……。”
一开口却是不约而同,相互笑了笑,又是这样啊。
“你先说,”杜淮苓道。
姬舒负手,看向湖中,今日开得分外娇媚的白莲,徐徐道:“他派人来接你了。”
杜淮苓惊愕。
“还是浩浩荡荡迎嫁的队伍,我倒成了苓儿的娘家人呢,恭喜你,苓儿。”
什么?!杜淮苓惊得嘴微张,迎嫁?我耳朵没有失聪吧?!
姬舒见她惊掉了下巴的样子,不禁逸出几丝好笑,“他有点等不及了。我要是再不放你回去,说不定明天芮国边境就有千军万马要和我拼命了。你知道,他一个与前已经称帝,而你,”他转身望向她漆黑如墨,令人沉醉的眼里,“而你,苓儿,便是他的皇后。”
杜淮苓继续当木头,这么个劲爆的消息,请恕她无法消化,姬舒右手在她眼前晃晃,“还发呆?是不是高兴过头了?”
“没,才没有!”猛地,杜淮苓跳起来争辩,搅不清白地脸红脖子粗,欲盖弥彰,“绝对没有的事儿!”她反应过来还不忘又强调一句。
他淡笑,想伸手来摸摸她头发,然而才刚伸出,又立马放了下去,是了,“是我该放手的时候了。”
闻言,杜淮苓脸上的殷红逐渐消褪,染上沧雪,终于到尽头了他们之间。她不堪地低下头,好像在他面前她总缺乏勇气,人家说齐大非偶,是这样子吗,所以那时候他们错过了?
“我一直想着你帮忙给我做件事,可惜总是忘记说出口。”
“什么事?”
“是这个,”杜淮苓伸出手到他面前,露出掌心里一串晶红色的额坠,“是小时候你当年送我生日礼物,现在我想让你给带上。”
“好”
那串额坠,取自深海鲛人伤心的珠泪,传说凝聚了世间所有凄美,还有祝愿,姬舒微微颤抖的手,几乎令她潸然。辉阳刺得她的眼睛无法将他的脸看清,连最后一面都是模糊的。
“我走了。”
“去吧”,姬舒含着清浅的笑,也许这笑便是他最轻易的武器,能抵御一切,也能掩盖一切。
“再见,”
姬舒目送带着他送她的绝美额坠,转身离开,走到曲阑处,她停下来嫣然回顾,“对了,我很喜欢你今天早上送我白莲,谢谢!”
然后转过头,她步履沉重却轻盈。
莲者,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