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诺安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走，脚下步伐仓促。刚出了门，便卯足了浑身力气逃命一般冲进电梯里。
许安歌冷眼看着她，讥讽的轻笑了声，关上门。
门外的视线被阻挡，刚刚萦绕在房内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在一切回归安静之后，一点一点消失殆尽。许安歌连连后退，直到脚跟受阻，踢到了身后的沙发，她才停下来。像是被人在一瞬间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撑着沙发缓缓瘫坐在地上。
许安歌咬着唇，死死的控制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手一点点覆上平坦的腹部，垂眸看过去的视线里，眼神空洞像是要将自己看穿。明明过去这么久了，可在真相被赤|裸暴露在眼前的时候，腹部竟感到一阵绞痛。
就像当年，孩子化为血液缓缓自她体内一点点离开一般。那种凉，痛，搅得她浑身忍不住的颤。
握紧拳的手上好不容易凝固的鲜血，再一次因为她的力道鲜活过来。被玻璃划出的深痕里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将她身前的衣料染红一片。
灼烧的痛在刺目的血水中汇聚，由手掌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她身子颤抖的更厉害。然而，她紧握拳的手，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依旧未松一份力道。
顾诺安一路飞车，车身在月光氤氲的夜幕下，划下一道又一道的银色影子。
她没有回乔岩那里，而是直接往顾宅去。
车在顾宅的大门前缓停下来，她猛按喇叭，随即便有佣人跑过来拉开铁门。等待中，她紧握方向盘的手颤抖的离开，侧脸上被沾染上的血痕，血腥味直窜入鼻腔内。
在大门还未完全打开的时候，顾诺安轻搭在油门上的脚便猛地踩下。银灰色的恍若离弦的箭，飞速冲向院内那条银白色的路面上，直直的往里面别墅飞驰而去。
而分别站在门两侧，正拉着铁门的佣人，被顾诺安吓得惊呼退开。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院内的寂静，似乎也将低垂而下的夜幕划出一道亮白的口子。
顾如倩闻声出来后就见从车内下来的顾诺安，正加快脚步匆匆忙忙的往这边跑来。顾如倩连忙迎上去，拉住一脸慌张的顾诺安：“小安，你这是怎么了？”她焦急的询问着，却在下一秒瞥见顾诺安侧脸上的暗红时，心猛地一惊，“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她担心的询问，还以为顾诺安开车出了事故。
“……妈……”半天，顾诺安也只是叫了这一声便没有了下文，急顾如倩双眼通红，担心的眼眶里氤氲着水雾。“你这孩子，你伤到了哪里跟妈说啊！”她边说着边动作着，手上上下下游移，将顾诺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哪里有受伤的地方后，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放了下来些许。
可又看见顾诺安手臂上赤果果的血色指痕圈成一圈，和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是醒目又刺眼。顾如倩的心再一次被赫然涌上的不好的念头充满，倏地一紧。
顾如倩双手紧固着顾诺安的肩，轻轻晃了晃：“小安，你告诉妈，你是不是撞了人了？”
“……”顾诺安咬唇隐忍，未从惊恐中回过神的脸色依旧苍白，哽咽的声音出口微颤：“妈，没有——”她收住颤音，悄然吐了口气，极力隐忍着心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撞到人了？没有！我没有撞到人！”她语气坚定，眼神里的慌张也敛了下去。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顾如倩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急了，忍不住冲女儿大吼。顾诺安被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颤，“妈……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她咬唇皱眉，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顾如倩心一软，“那你说，”顾如倩下颚朝她身上的血迹点了点，接着问，“你告诉我，你这到底是——”她话还未说完，顾诺安便一把推开她，“妈，我累了，明天再说。困得不行了，我上楼休息去了。”说完，她也不再给顾如倩发问的机会，大步迈开绕过顾如倩，便径直的往里走。
刚走出了一段距离，顾诺安便加快脚步往楼梯走。
她几乎是一路跑着上楼的，那慌张的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一样。
顾如倩不放心，跟上去。顾诺安却先她一步冲进房内，关门落锁。她站在门口，一阵猛地敲门：“小安，你把门打开！听见没有？你听话，有什么事跟我说，把门打开，顾诺安……”
也不管门外母亲焦灼的声音，顾诺安只当没听见，一头钻进浴室里。门外“哐哐哐……”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半天得不到任何回应。
顾如倩始终站在门口欧没有离开过半步，最后还是管家上楼提醒了一句，她这才想到，家里还有备用钥匙这一回事。
而一头钻进浴室的顾诺安，直接打开花洒，衣服都不脱整个人站在下面。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将她濒临失控的情绪缓缓压下一点。身上沾染上的血腥味，随着缓缓而下的清水逐渐变淡，在彻底消失后，她狂跳不已的心，才慢慢平静了一点。
失控的理智，也在冰冷中一点点拉回来。人冷静下来之后，许安歌的话便重新在她耳边响起，她撑在墙上的手握紧再握紧，双眼里的眸色变得越发狠毒。
她将自己快速的冲洗一番后，围了浴巾裹在身上，打开浴室的门，却发现拿着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后急匆匆冲进来的顾如倩，她讶然的表情，明知故问道：“妈？你这是干嘛？”
“小安……”焦急冲进来的顾如倩，呼喊的声音尾音未落，就看见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顾诺安，收住了声音，紧提着的一颗心也缓缓放回肚子里：“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叫你半天怎么也不应一声？”
顾诺安擦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哦，我在洗澡呢，没听见。”她边擦着头边往沙发前走去，平淡的语气没有任何异常，慌张的神色已经荡然无存，却被隐隐的一阵阴狠取代。坐下来之后，瞠目望向顾如倩不解的问道：“妈，怎么了？看你这着急的样子？”
顾如倩沉着脸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说说吧，怎么回事？”她打量的目光在顾诺安身上徘徊了一番之后：“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顾诺安眼中慌张一闪而过，“我跟乔岩吵架了，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她将刚刚在浴室的时候，故意用刀割伤的那只手臂伸过来。揭开贴在手臂上的防水绷带，一道深深的血痕显露出来。割伤处，正是被许安歌的手抓住，印上血痕的地方：“您看，痛死我了。”
她也不全是说谎，去那栋公寓找顾绍白之前，她也确实和乔岩大吵了一架。可没想的是，她赶到公寓，却看见皇甫安歌从顾绍白的车上下来，两人一同走进公寓。
顾如倩心疼的拉过她的手，“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小孩一样。”她起身走到门口，冲走廊上喊了一声，佣人拿着医药箱走进来，“给小姐把伤口处理一下。”
佣人点头，急忙走进来。
顾如倩在一旁看着，紧皱的眉头却是一刻都没有松懈下来。等到佣人将顾诺安的手包扎好，她才又开口：“可别沾着水了，回头别再伤口感染了，那就麻烦了。”
“哎呀我知道，我又没沾着水。”她故作不耐烦的堵了嘟嘴，然后又点了点一旁的防水绷带：“你看，我这不都防着的吗？”
“你呀！”顾如倩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说说吧，你怎么又惹乔岩生气了？”
顾诺安闻言不满哼了声，反驳道：“你别一出事就着急怪我啊？怎么就不能是乔岩惹我生气？”
“我还不了解你，就你这性子！也只有乔岩忍得了你这么久。”
顾诺安心里烦，起身推着母亲催促着她快离开，“哎呀，好啦好啦，我给您省心，我和乔岩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处理就行了。”她一边说着边推着顾如倩走到门口，“妈，真累了，您就让我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你——”顾如倩还想唠叨着什么，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顾诺安打断：“妈，早点休息，晚安。”话落，她猛地将门关上。
顾如倩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摇头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转身走进房间里。
顾诺安趴在房门上，听了半天都没听见有动静从外传来，心里猜想着顾如倩应该已经离开了。她悄悄的打开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忽的松了口气，眸中被敛下冷光浮现上来。
她关了房门，转身往里走，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没响几声电话对方便接起来，恭恭敬敬的女音传来：“顾小姐？”对方显然在接到号码后有些惊讶：“这么晚您有事什么事吗？”
“我问你，你有没有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告诉过别人？”顾诺安阴冷着声音质问着。那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忙回道：“当然没有了顾小姐，我怎么会说出去呢，我儿子还等着钱救命呢。”
提到儿子，对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顾诺安戒备放下来，眯眼冷哼了声威胁道：“算你识相！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件事是你情我愿。我出钱给你们儿子治病，你丈夫帮我办事。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别以为你丈夫豁出了命，功劳就大了。你要是把当年的事给说出去，你就等着你儿子被医院赶出来，却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吧。”
顾诺安的话让电话这边的女人恨得咬牙。
哪个当母亲的，听人咒自己孩子会不生气？她想骂回去，可又看到躺在病床上，仅有四岁的儿子的那张稚嫩却苍白的小脸，想到丈夫临终前的托付，她还是忍了下来。
“顾小姐，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就算为了儿子也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的。”电话的女人生怕自己的回答对方不满意，又加了句：“我当然知道您不欠我们的！就算没有那件事，周海的命也不长了，是您给了他在临死前还能为他的儿子做些事的机会，我们一家感激你还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