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的凉意从窗边袭来。
小白放下了手中的一把瓜子,听完莫甲的连篇废话里夹杂的重点似乎是累了。
“倾城郡主……”小白脑子浮现出那小野猫的模样来,“按照你把她夸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我怎么都觉得兰煜的管家纪熏更是你要找的人。只是长的不是倾城的模样。”
“师兄,不扯别的,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我在这里虽然有个三四年了,但都是为了修行……”小白端着茶,慢慢品着,强烈的表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就别诓我了!上次回去我给师父带了两斤琼州酿,他什么都说了,你去盘云涧是为了进鲁城密室,天底下的大小秘密和眼下的消息那里都有!帮我找倾城郡主有什么难的!”
小白眼珠都快瞪出来了,鱼老头这个家伙真不知道哪里靠得住了,也怪当初自己年幼无知,什么都说与了他。
“小莫,你找到她了是要带她回皇城吗?”
“我……”
“你不是心里有愧于她吗?既然她逃出来了,为什么你还要把她抓回去?你抓了她是毁了她,你不抓她顶多秦夙不认你了,且那个小子从来都是目中无人心机深重,跟着他是没什么舒服日子。何况他让你满世界的去找个女人,鱼老头说他是真命天子又是胡说八道的。”
莫甲丧气的趴在桌上,不得不说大师兄每次都是指着他的脊梁骨说话,叹了一口,道:“他现在是帝君,我等都是臣民了。而我选择跟随他就是下定决心了的,一辈子都忠于他。”
莫甲说的情真意切的,小白也不接话,只觉得这属狗的果然忠心不二。
秦夙其实早有密探在鲁城,小莫找人找的这样辛苦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忠心这种东西能不能换来信任还真是不好说,眼下小白也不想把这层纸给捅破。
“前几日,兰煜捡了一女子回了盘云涧,听说兰煜称赞她乃绝世佳人,在她昏睡之际还照顾了许久,纪熏可是恨不得撕了那女子的皮相。”
“她在盘云涧?我现在就去找她!”莫甲拿起剑就要离开,看着小白,有停了下来,笑道,“师兄,你都是兰煜的座上客了,带着我去定没问题。”
“哎哟,还想到我这么大活人在这里。”小白懒洋洋的倚着,“我不去了,盘云涧已经没有我要的东西了。再说你是去‘偷人’的,我才不惹得一身骚。”
莫甲已经习惯他师兄的这张利嘴,想到心头的大事了有了头绪,给小白告别后匆匆离开。
小白纤长的手指一松,茶杯掉在地板上面。
他没有告诉莫甲早在入夜时候,纪熏已经招来一批人把兰馥儿给弄走了。而此时的盘云涧里还有莫名跳出来的古弦和楚歌在折腾。
今天是热闹了。
可是小白连热闹都不想看。他安排了人暗中跟着兰馥儿,随后留信给兰煜,没想到莫甲的飞鸽来的还真是凑巧。
叩门声适时的响起,只见来福客栈的掌柜恭恭敬敬的走到小白面前。
“少主,按您的吩咐是已经下了药。可是那女子的警惕性很高,吃的是自带的干粮。”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的穆儿一行人。
“你把那房间里女人引开片刻。”
皇城威严的屹立在花都中心,孤立在围墙一边的的钟楼上玄色长袍的秦夙在冷风中出神。
秦夙从未想过得到了这帝君之位,如此的……孤寂。忙碌国家大事还并未察觉,近日消停下来,他发现莫甲派了出去身边连个能说几句话的人都没了。
若说从前能值得他觉得美好回忆的日子屈指可数,可现在生活怕在以后都没有力气化作回忆。
回忆,美好的回忆。他的回忆里美好的是什么?
一个不受宠又没有亲族的妃子的儿子,连角落里臭老鼠都敢在他面前窜上蹿下。皇城高高的围墙灰色的砖头上天空湛蓝,每每他抬头发呆的时候君芙都会唤他,每次回神都该如同从前,直到她出现。
她……第一次见到她,是她在后花园里放纸鸢。姹紫嫣红中一群宫人都小跑的跟在她身后,她的眼里却只有天上的纸鸢。
他知道了什么是肆无忌惮的笑,而那一湾眼波清澈明亮更是深深的印刻在他心里。君芙在身后小声说:“这便是宸公主与兰相的女儿,倾城郡主,您的表妹。”
兰相多年只得一女,视作掌上明珠。隆德帝器重兰相,宸公主又是隆德帝同胞妹妹,对待他们的孩子比对待自己的女儿更是关心疼爱,所以这个女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连她的发丝都在阳光与众不同的闪闪发亮。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嫉恨这个女孩,凭什么她能被众星捧月的天真笑着,凭什么她的眼睛能这般的没有尘杂,而自己堂堂的皇子,可怜母妃死的早,得不到父皇的宠爱,被所谓的兄弟暗中排挤,吃穿用度都要一拖再拖,连个宫人都能在背地里讥笑自己。
他隐隐作恨,终有一天他要让她尝尝深宫冷殿的阴寒,让她知道她在笑别人在哭。
第二次见她是在赋学院,当时他伤寒许久并未同其他皇子一起去练习射箭,所以留在书院里练字。他不知道她偷看了多久才冒出个头了,甜腻腻的说了句:“哥哥,你写字的样子真好看。”
还是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却多了欢喜。这个的欢喜感染着他,但只是须臾,他回过神冷冷的别过脸去,回眸瞟了一眼她,道:“真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走开!”
他以为她会哭。像的女娃娃那样娇气、或者她比她们来的更金贵更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久久没有动静,他正脸一看她,她却满脸都是好奇。
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她问:“哥哥,我不是野丫头,我叫馥儿!你为什么讨厌我呢?”
是啊,他为什么讨厌她?就因为她那样澄澈的目光吗?就因为她生的比他好过的比他好吗?
她离他很近,就在眼前。不仅不讨人厌,而那标致的模样、纯真的笑容还叫人心底里通透明亮,打心里喜爱。
只是那如碧水一般的眼睛倒影着的自己如此不堪。
秦夙没有发下自己卑怯的骄傲,反而捏的更紧。
“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出现且不说失礼,那个千金小姐像你般还恬不知耻的与陌生男子搭话。”平时隐忍至极的他,对待宫人也只是淡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气。
“舅舅说在这里读书都是我的哥哥呀,我有这么好看的哥哥这么认真读书的哥哥,馥儿真开心。以后师父要是说我不读书,我就说漂亮哥哥把书都帮我读完啦!”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说的一脸认真,好像很有道理的模样,还自己给自己认可的点点头,“哥哥,你在里好好用功,馥儿明天给你买糖葫芦。”
不待他的回应,她一蹦一跳颠着自己的小屁股就走了。
第三次见面,他不知她竟真的给自己买红彤彤的糖葫芦。宫里的宫人都不会吃的玩意儿。她给了他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吃的甜到心窝子的样子,叫他不忍直接丢掉。
“哥哥,你别告诉别人,糖葫芦是我让梨儿偷偷拿镯子换的。爹爹和师父都不许我吃的。”
他情不自禁的笑了,可能是笑价值千金的首饰还不如两串一文钱的糖葫芦,也可能是高兴她这样信任和喜欢自己。
信任、喜欢……很多年以后才会想到原来是信任与喜欢,他的人生中或许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了。
那个僻静的房檐下,夏蝉没了平日的聒噪,阵阵清风徐来,时光也舍不得离开。
第四次、第五次……虽然不是特别多的见面,可她都偷偷的带来糖葫芦或是新鲜的玩物来。
他并没有多开心这些东西,望着她,好似冰冷的心不那么硬了。
他当时并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在失眠的夜里常常想到她的样子,她说的话,她的笑容。或许,她是第一这个带给他温暖笑容的人,可是他却执意要毁掉。
本来没有任何理由的,可是君芙的死,解开了他心里的挣扎,放开了心中住着的恶魔。他把心的冷与恨,算在了她的头上。他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无辜的,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怎么能像自己像那些人一般蒙上灰尘。
或许是风太大,吹迷了眼,秦夙抬着头,浅浅的泪从眼角流在脸颊上。
闭上眼,他知道她喜欢来这个钟楼。现在她不在这里了,他却为她来了。
这里风就是凉薄的刀刃,将冷意划在脸上,划进肌肤。
若说鱼师父教会了他为君之明,那么兰馥儿带给了他为人之暖。他以为自己本就是黑暗里的恶魔,或许不是了,他在等一个人来救赎自己。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耳畔的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她的笑声
“夙哥哥。”
睁开眼,花都,繁华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