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绮说话的时候,许疏明紧紧抿唇看着她:眼圈泛红,眼神却干净澄澈,像是没有伤痛一样,笑容也恬静美好。“那换一个吧,找个喜剧看。”他垂在下方的手,越握越紧。
“好~”苏绮乖巧地点头,笑容依旧。她看了看白纤琼,有瞅了瞅许疏明,“是在这儿站了很久了吗?稍等我一下,我洗把脸就过来。”说完,她就要进洗手间。
“不久。”许疏明语气谦和,“剧刷完了吗?”没看完的话,也可以等看完了再说。
苏绮扭头,依旧是笑着:“剧哪有你重要,是吧?!”
许疏明只是弯弯嘴角,没有再说话,目送她进了洗手间。为什么,这种事儿会发生在苏绮身上呢?笑也是真的,哭也是真的,活得有血有肉、真诚又动人。怪不得有句话说,天妒红颜。
苏绮草草地洗了把脸就出来了,一边擦宝宝霜,一边往外走。脸上有几块地方白花花地团了小堆,都没抹匀。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许疏明神色未敛。
“是啊。”苏绮闻言点点头,笑意依旧,样子颇有几分玩世不恭,“你是说鲁恒吧?”
说完,她朝白纤琼莞尔一笑,“事情是这样的。我高中有个男朋友,后来自杀了。然后,我就转了校——狗血的是,转校前,我生了场病,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苏绮前仰后合,动作、表情外加语气都颇为夸张。
她知道她有一部分遗失的记忆,却不知道,这部分记忆里,有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并没有人跟着笑。
白纤琼和许疏明都是一副严肃的开会脸。
“干嘛呀?”苏绮也摆出一张正经脸,“没听说过那个段子吗?——把你的悲伤说出来,逗大家乐一乐?”
讲故事向来情感充沛、长篇累牍的人,突然比点到为止还惜墨如金了,这本来就是一种不正常。看着苏绮过犹不及的笑容,他想问她,“你还好吗?”却明白,她这样卖力表演,不过是想证明她很好,不需要担心罢了。“你想去哪里玩吗?我陪你吧。”
“拜托!”苏绮很快翻了个白眼,“都快期末考试了,你学神不需要复习,我等凡人还是需要的好吗?”
好像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有星星,一盏一盏亮起。
气氛放松下来。
苏绮继续道,“我这两天赶紧刷刷剧,把这股劲儿过去了,然后就要紧锣密鼓地复习了。”她站起来,“多大点儿事儿啊,不用担心。”苏绮挥挥手,浑不在意的样子,“都说清场失意,考场得意。我要不复习的话,就只能两头都失意了。那时候,就真有事儿了。”
“没事儿的话,我就回去看剧了啊。”苏绮往卧室里走。
许疏明点点头。“去吧。”
目送她合上了门,许疏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白纤琼讲了一遍。
苏绮靠在门板上,眼神空洞,再无一丝鲜活。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在一门之隔的世界里,快进着将后几集刷完,一边腹诽真是一个烂剧,一边打开综艺板块——找一个纯搞笑的吧。
笑得多了,大家就会以为,你没有悲伤。
人总是会被表象的东西所惑。
连庄子都得问一问:是庄生做梦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成了庄生?
没事,面具戴久了,就会成为肉体本身。
这一刻,灵魂捉襟见肘,缩挤到一块儿,总要殚精竭虑地找些乐子,才能装模作样地言笑晏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一天下来,吃饱了,玩狠了,终于又到了睡觉的时候。
她是一只快乐的猪猪猪……
这几日,白纤琼负责认真上课,整理考试重点,苏绮则负责像一朵狗尾巴花一样,自在摇曳。
苏绮把黑框眼镜摘了,露出一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整个人都美了三分。她穿了一条小黑裙,踩着一双三厘米的鱼嘴小细跟,在白纤琼和许疏明都出门后,还在不慌不忙地描眉。最后,抹了一个豆沙红的唇膏,抿抿嘴,对着镜子嫣然一笑,感觉也有百媚生的效果呢。
给镜子里的自己一个飞吻,苏绮拎上一个贝壳包,出门了。
综艺刷累了,电视剧没有符合她要求的爱情喜剧,网上翻出来的小说都太low了,许疏明又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玩……所以,她只剩下一个选择:图书馆。
——她就知道她不能来图书馆。这本书也想看,那本书也想看,拿起来,就放不下了。苏绮数数手里的书,已经7本了。她那小挎包里,连1本都放不下的好吗?她原本是想着借一到两本,随便跟谁的书包挤挤,放到自行车的车筐里。现在?有了她的这几本书,谁的书包也别想放了。什么时候回宿舍找个袋子吧,到时候,她坐后座抱着。
苏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捧着这一摞书,走到门口附近刷卡借阅。她完全没留意对面走来的男生是谁。
苏绮突然转念一想:反正都这么多了,也不差再多一本,把那本下册也借了吧!阖家团圆。也省得,万一她看完了上册,人却不在学校,接不上下册。在这电光石闪的一瞬,苏绮下了决心,说走咱就走,一个转身——嘭!——咚嘭嘭!
刚好有人排在她后面等,一个躲闪不及,两人发生碰撞。苏绮怀里的书撒了一地,“啊,sorry!”苏绮急哄哄蹲下身去捡,谁料对方也弯下腰帮忙——又是一个“嘭”!
苏绮一手捂额头,一手撑地,差一点儿跌坐在地上。
这一下,她抬起眼,看向对方——突然就失言。
之前,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和他偶然间的重逢,要以怎样的神态,怎样的语气,怎样气定神闲、清纯不做作的自信和洒脱,可她从未遇见他一次;如今,她不再想,不再念,真真地翻了篇儿,旧心事却被陡然擦亮,他们偶遇在这无涯的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