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花情念离去,纸窗忽地被打开。
“阿哥!”
言沐晚听见动静抬头望去,却见是花翎,她甚是欣喜。
花翎跟了一路,他身上积了些寒气,他甩了甩宽大的衣摆,弹去身上的雪,这才走近言沐晚。
他在床尾坐下,对言沐晚道:“脚伤如何,让阿哥看看。”
言沐晚掀了被子,将脚抬出去,急切地问他,“阿哥,阿忆如何了?”
“不大好。冻坏了,大抵会落下些病根子。”
在冰天雪地,只着一件单薄的衣物,赤脚徒行,此乃与天相悖。气血遇阻,寒气进身,并非寻常药物可根治,落下些病根子也算是天之惩罢了。
“阿哥你也治不好吗?”
“嗯。”花翎边拆着言沐晚脚上的纱布,便点了点头。
言沐晚的心一下沉了起来,“阿哥,都怪阿晚不好……”
“人各有命。若非是你去救她,她此刻大抵连活着的念头都没有了。”
被阿哥提起“救”字,言沐晚眼睛登时通红,泪光闪烁,“阿哥,都怪阿晚不好,阿晚要是能早点摆脱那些人,阿忆也就不会被带进靖宇王府了。”
言沐晚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阿晚,你并非圣人,做何事,尽自己最大之力便好,何必强求自己非要如何?”
“可是,阿哥……”言沐晚越想越难过,干脆扑进花翎怀里哭了起来。
花翎摊着双手,不知该往哪放,迟疑了片刻,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的阿晚,终究还只是个没长大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花翎才温声宽慰言沐晚,“好了,阿哥只是说大抵,未说一定,阿忆日后好好养养,还是能恢复如初的。”
言沐晚一听,从花翎怀里钻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确认地问:“当真?”
“自然是当真。”
“你不是在哄阿晚?”
“自然也不是。等来年开春,阿哥亲自为阿忆去采药,可好?”
花翎此话未假,若是服下那药,寒疾可去,只不过会影响生育。人各有命,也各有志,他且去采来,决不决定服用,让阿忆自个决定。
“嗯嗯!”
言沐晚确认之后,往花翎衣物上猛地一抹,她的脸清爽了许多。
花翎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见言沐晚如此,他却也没恼,只是吐了两字,“顽劣。”
“疼!”
言沐晚忽地叫了一声。
“忍忍。”花翎手上摸着她腿骨头的动作却未停下,而是加重手力。
言沐晚咬紧了牙关,只是一瞬,她的额上已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疼,真疼。
片刻后,花翎对她道:“你这腿幸好没什么大碍,这几日且勿乱跑,好生躺着。”
言沐晚一听,急了,“阿哥这可不行,我还需回靖安王府。而且过两日便是除夕夜,要随夫君进宫守夜的。”
“伤筋动骨本就要百日,世间哪有什么奇药能一日便长好骨头?”
花翎有些不悦,可他话刚说完,又见言沐晚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他想明白了什么,问:“看你这模样,阿念还不知真相?”
“是……”言沐晚真是不敢想象,她若不回靖安王府,夫君发现了她隐瞒这么多日之事会如何。先前她也没觉得什么,被发现了,大抵老实交代便是。可是后来夫君竟用那密室试探于她,她的心便从未安定下来过……
“哈哈。”花翎忽然笑起,
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更是撩人心魄。
言沐晚自知自个又被阿哥笑话了去,干脆掀起被褥来躲了进去。在被窝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阿哥,莫笑啦!”
“干了蠢事,还不许阿哥乐呵?你脸皮子怎越变越薄了?”
花翎说着又笑了几声,“你和阿念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蠢,一个傻。”
听见阿哥说自家夫君,言沐晚可不干了,她从被窝里钻出来,不服气地问道:“阿哥,夫君哪里傻了?”
他睨了眼言沐晚,只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什么当局者迷,什么旁观者清?
“阿哥你倒是说明白些。”
“刚刚阿念不是恼了你不向他求助?我倒是觉得他指不定是喜欢上盗圣身份的你了。”
言沐晚不满极了,“阿哥你笑话阿晚就罢了,你竟还笑话阿晚的夫君。夫君他可是最厌恶男风的。”
花翎脸上的笑意却是只增不减,“日后你便会知晓阿哥说的在理了。”
言沐晚狐疑地瞅了眼自家阿哥,越想越发觉得夫君不可能会喜欢上盗圣身份的自己,她佯装怒气满满地警告他,“阿哥,你日后莫要再胡言夫君什么了,阿晚可要不依了。”
“你这小妮子还学会不依了?就这么护着阿念?”
“那是自然。”
护不了天,护不了地,夫君还是要护着的。
“嗯……”花翎点了点头,将鼻音托长了些。
“好啦,阿哥,你替阿晚想想法子,能不能让阿晚安然无事回到府里?”
言沐晚抓住花翎宽大的衣袖,摇着恳求道。
“两三日定是不行的。况且,守岁要跪一夜,即便你此刻好了万一到时旧伤复发,又免不了闹出事端来。”
“完了,那岂不是没别的法子了。”
言沐晚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也并非是没什么法子,让阿芯假扮你去趟宫中,也不是不可的。”
“阿芯?楼冷芯?”言沐晚惊讶道。
“正是。”
言沐晚见阿哥很是信得过楼冷芯,她却仍有不安,“阿哥,楼冷芯到底是何人?她可泼辣的很。”
“她是程鹏大将军之女。”
“她,她,她……”言沐晚被惊得睁大了琉璃色的眼眸子,好一会才消化掉花翎的话,“原来程鹏大将军当真还有后人。”
言沐晚说起“后人”两字,花翎的桃花眼不禁黯淡了下去。花翎起了身,走到窗前,望望了望外头大雪纷飞的天,叹了一口气,与你言沐晚道:“不早了,我且去知会阿芯一声。”
“嗯嗯……”
花翎说罢一跃离去。
言沐晚坐在床上许久不能平静,楼冷芯是名门之后,既然她嚷着要嫁与她,那不如让夫君纳了她……
天暗了下来,雪越积越高。
魏四娘不停地在窗前踱步,她这主子莫不是又忘归了吧?
“唉。”
魏四娘跺了跺地,正欲去回了花情念那边派来请言沐晚一起用膳的婢子之时,窗户忽地有了动静。
魏四娘一喜,帮着打开了纸窗。
窗一开,那入眼的脸蛋正是魏四娘期盼已久的,可她身上的衣物却是袒露的紧。若说得难听些,简直是花楼里楼妓的装扮。
魏四娘急切道:“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快些换身衣物,爷还在等着呢。”
楼冷芯钻进房内后,递了一份书信给魏四娘,开口道:“喏,你主子让我给你的。”
主子?
魏四娘疑惑地接过那书信,一览,她只觉脑壳子疼了起来。
姑娘竟摔断了腿,还寻了个人来替她在府中待几日,这,这叫什么事啊!
“可看明白了?”
“是……”
楼冷芯也不再说话,而是摊开了双手,示意魏四娘替她更衣。
她在花楼时,花翎突然闯进她的房内,与她说起替人一事,她只觉无聊至极,但听闻是替盗圣,她起了兴趣,跟着花翎到了百沁园。结果,盗圣告诉她,她婚期已定,而且还是陛下赐婚,她当时恼得想把百沁园给拆了。
只不过花翎告诉她,盗圣阿沐便是他以往提起的阿妹,她登时收敛了脾性,原来大水冲破龙王庙,皆是一家人,她自然也就同意了下来。
言沐晚倒是好奇她的眼睛,为何也是琉璃色的眸子。这大抵是花翎还未告诉她一些往事,花翎未说,她自是不敢说的,便胡乱说了个理由。
末了,言沐晚好提议会让她夫君纳她为妾,她自是认为再好不过,那样她便可以名正言顺与言沐晚在一起了。可与言沐晚道别后,她却被花翎指责了一番,说阿晚胡闹,她也跟着胡闹不成?
她不明白花翎火气从何而来,不过他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也不敢有入靖安王府为妾的心思了。
楼冷芯换上衣物,前去与花情念用膳。她远远便看到了花情念的颜。她心下叹了口气,警告自己,罢了,罢了,阿翎不准,你可莫要动歪念头。
魏四娘在一旁瞄了眼楼冷芯,只觉楼冷芯看爷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她登时慌了。
她的姑娘祖宗,怎就心开得这番打大,若是爷被这假姑娘勾了去,后悔都来不及了!
魏四娘当即决定,在言沐晚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定要少让
假姑娘与爷接触!
楼冷芯礼仪端正,徐徐走向花情念。
花情念冲她一笑,亲自为她挪座,“阿晚,今日是腊二十八,皇城有一习俗,今日需喝米粥。我这才令人将你唤来,一齐用膳的。”
楼冷芯点了点头。
她还真想不明白,盗圣那家伙为何能说话要装哑巴?这王爷看着聪慧的紧,难道当真一点一丝都不曾怀疑过?
还有这王爷墨黑的眸子,怎如阿翎那般相似,他莫不是便是阿翎的阿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