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渊在服了药之后很快清醒过来，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
也听慕容辛白说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看月令心不在焉，踌躇不安的模样，微微蹙眉。
“到了，现在只等月上柳梢了，过了这么久，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慕容辛白靠着树干，望着前面封闭的秘境大门，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
“我有东西拉下了，我回去找一下。”月令突然转身，往奇幻森林里面跑。
“什么东西，我帮你去取。”伊彦拉住月令的胳膊，拧眉道。
“私人物品，你不知道。”月令挣了挣，没有挣开，蹙眉看着伊彦，“现在距离月亮出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在那之前赶回来的！”
“奇幻森林的秘境大门会在月上柳梢的时候才会开启，而那个时候也正是九头鸟长出羽毛巡查领地，让幼鸟练习飞行的时候，你根本没机会救他。”慕容辛白看着她，客观分析道。
“可他救了我们。”月令急道，那个孩子跟苏离差不多年纪，还那么小！
“所以为了他你也不该去送死。”慕容辛白说。
“只要九头鸟不能看清事实。即便你救了他，将他带出奇幻森林，难保明日他不会再被带到这里来。”洛迦渊说，“假若明日不是他，也会有别的孩子惨遭毒手，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月令抿着嘴唇低下头，她能救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他的父母根本保护不了他，所以要想改变现状，只能改变或杀了九头鸟，可九头鸟是杀不死的。
伊彦看她放弃，也慢慢松了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九头鸟在世间千万年皆是如此，夜飞昼伏，人身和鸟身交替，改变不了的。”慕容辛白说。
夜幕从西面的天空慢慢拉上，天空点缀着一两点星，月令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往森林深处看了看，有些担心。
“出来了！”伊彦站在树枝上，指向远山之后巨大的月亮，对洛迦渊和慕容辛白说，扭头看了一眼靠树坐着的月令。
月令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走到了洛迦渊身边。
洛迦渊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沙沙——
细碎的声音传来，伊彦翻身挡在慕容辛白面前，手按在长剑拧紧眉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一位曼妙窈窕的女子从灌木丛深处走出，银白的的头发随着她的步履飞起来，眉心生出银灰色的羽毛，她赤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月令，眼角生出一丛灰褐色的绒毛，她双唇紧抿，肌肉紧绷，压抑着痛苦。
她的脚每走一步，脸颊，双臂，小腿都随之生出更多的坚硬的银灰色羽毛，月光下锃锃发亮，她双手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当她完全站在月光之下，没有长出羽毛的莹白肌肤闪着银色的亮点，她望着月令，微微启唇，双手往前送了送。
月令咽了一口吐沫，往前跨了一步，伊彦拧眉上前伸手拉住她。
月令剥开他的手，慢慢走到九头鸟面前，看到她赤金色的眼睛里流出晶莹的银色泪液。
九头鸟将那孩子递到月令怀里，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手手背上生出的细小的坚硬羽翅刺进她的胳膊，血滴滴答答打在地上。
伊彦瞪大了眼睛，脚步不自觉上前一步，被慕容辛白紧扣住了胳膊。
月令紧咬着嘴唇，望着她的眼睛，读懂了她所有要表达的感情。九头鸟松开手，看着襁褓中酣睡的孩子，银色的泪液划过脸颊，打在孩子纤长的睫毛上。
她慢慢转身，一步步离开，身上的硬翅羽毛越来越多，脚踝上，膝盖上，手肘，脖颈，远望像是穿了一身银灰色，熠熠生辉的盔甲。
轰隆——
一声巨响，枝叶摩擦折断，秘境大门轰然打开，荡起青灰色的烟尘。
远处冲天而起的，是九头鸟变化成鸟的巨大身影，翅膀扇动。它在远处的天空飞了几圈，叫声凄厉痛苦，像是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月令看着它飞至月亮中间，双翼突然腾起火苗，火势迅速蔓延将它整个包裹在艳丽的火苗里。
月令抱着那孩子，全身颤抖，胳膊上的伤口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样痛苦，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张着嘴巴，声嘶力竭。月令紧抿着嘴唇，眼泪止不住落下，心里揪揪地痛。
“走吧。”洛迦渊紧拧着眉头看着天空中燃烧的火焰，扭头对慕容辛白说，率先走了出去。
“伊彦。”慕容辛白看着伊彦朝月令扬了扬下巴，也走了出去。
“人说，凤凰浴火重生，不知道它……”月令看着慢慢阖上的秘境大门，声音沙哑，眼泪滑过脸颊。
“现在拿到了还魂草，还顺了这么多好药材，真是不枉此行啊！”慕容辛白将装还魂草的锦盒递给洛迦渊，看了看他身上的血衣，挑了挑眉，收了回去，“我看我们还是先回牧羊镇，洗个澡，换件衣裳。”
等他们通往牧羊镇的小路，才发现了镇子里的不寻常，残破的灯笼随风四处滚动，坍塌的房屋，烧黑的梁木，挂在枯树枝上呼啦啦响的破风筝。
烧烂了的半截面具，狰狞的面孔，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古井沿上干掉的铁锈色血渍，延伸到古井里，石缝的青苔也染成了红色。
唯一没有随整个镇子堙没的，是镇中那座名为向死而生的客栈。
“真是恍如隔世。”慕容辛白换好了衣服，走到二楼房间的窗口，看着外面残破不堪的场景，眉毛轻挑。
“少主。”伊彦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
“讲。”慕容辛白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喝了口茶。
“据我们的人说，昨日这里起了天火，巨大的火球从天空坠落，除了这间客栈，所有住户的房子皆被付之一炬。”伊彦说，“”。
“这么说不是你放的那把火。”慕容辛白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天火，怕是有人借用天火的名义，意图独占这处圣地吧。那这里的居民呢？”
“都已安全转移。”伊彦回道，接着说，“另外，城中传来消息……”
“什么，”慕容辛白挑了挑眉，起身走到门边看着他。
“苏姑娘就在城内。”伊彦压低声音在慕容辛白耳边道。
“她怎么会在落霞城？”慕容辛白紧拧着眉头，咬牙道。
“是城主。城主擅自将苏离小公子带到了落霞城，苏姑娘追过去的。”伊彦解释说。
“那老家伙？”慕容抿了抿嘴唇，长出了一口气，“他有分寸，此地到落霞城最快也需要三日的车程，你立刻传书回去，将这里的情况说清楚。”
“是。楼下已经准备了马车，是否即刻启程？”
“你去通知他们两位，”慕容辛白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对伊彦说，“启程。”
“你跟月令坐后面的马车。”慕容辛白看了一眼身后抱着孩子的月令，对伊彦说，又看着洛迦渊笑笑，“就委屈洛兄跟我一辆了。”
两人上车后，洛迦渊的人就递进去一只小箱子。
“这什么？”慕容辛白倚着软垫，盖着毯子瞟了洛迦渊一眼，扯了扯嘴角，“你流了那么多血，不休息一会儿撑得住吗？别一会儿精神不济，浪费了我们九死一生得到的还魂草！”
“我完不成，你来。”洛迦渊将车厢里面的小桌拉出来，打开小箱子，拿出一只罕见的巨大夜明珠搁在一角，瞬间将车厢照得通亮，他小心地将瓶瓶罐罐摆在桌上的卡槽里，抬头看了一眼慕容辛白。
“我没空！”慕容辛白手遮在眼前，抱怨道，“啧，你这夜明珠这么亮，我要怎么睡？不是我说你，你要懂得劳逸结合！”
“你若是我，也会这么急。”洛迦渊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小心地将那株金边九死还魂草取出。
“把这个吃了。”慕容辛白放下手看着他拧了拧眉，探手抽出方桌下的小抽屉，摘了一枚叶子给洛迦渊。
“你去一趟奇幻森林，搜罗多少好药？”洛迦渊将叶片含在嘴里，咽了下去，勾了勾唇笑着问慕容辛白。
“让你提神不是打扰我睡觉的啊！”慕容辛白眉毛一挑，看着他轻哼了一声，“也别打我药的主意。”
另一辆马车上，月令抱着怀里的孩子半闭着眼睛睡着。伊彦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你想问什么？”察觉到伊彦赤裸裸的目光，月令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
“对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伊彦把目光落在沉睡的孩子身上。
“我原是打算将他还给他的父母。”月令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怀里孩子白皙的小脸儿，话音刚落，左臂上的伤口就猛地一震刺痛，她脸色一白闷哼一声，接着笑着说，“可你也看到了牧羊镇成了那个样子。再说，我可能这辈子都跟这孩子分不开了。”
伊彦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九头鸟只有十二个时辰的记忆，时间一过它就会恢复原定的脾性，会忘记跟这孩子之间的一切。它还是会在化身为人的时候去抢夺别人的孩子，夜幕低垂的时候将孩子投下山谷，让他学习飞翔。”月令抚摸着怀里孩子稚嫩的小脸儿，低声道。
“所以，她会把孩子交出来，并用自焚的方式结束这一切。”月令偏头看了一眼左臂，“这算是她与我的契约吧。”
落霞城城门紧闭，一只白鸽飞跃高高的城墙，落在长天秋水居的窗前。慕容荆浩抓起那只白鸽，解下上面的字条，展开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闪身离开了。
“狐耳谷没有。”苏小梧穿过桃花林，看到已经站在慕容辛白小楼前的薄慕夏和月泠，“这边也没有？”
“没有。”薄慕夏耸着肩膀摇了摇头，无奈道。
“这上面呢？看过了吗？”
“这里所有的角落都找了，并没有发现城主的行踪。”月泠说。
“怎么会！”苏小梧眉头紧拧，有些筋疲力尽，甚至有些绝望。
吱吱——
小白狐狸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身上还粘着桃花瓣，它蹭蹭蹭快速地跳到苏小梧身上，舔了舔她的脸颊，随后从她肩膀上跳下去，往外面跑。
“这小家伙，是不是要带你去哪儿啊？”薄慕夏挑眉看着跑到不远处停下来等苏小梧的小狐狸问苏小梧。
“你是不是找到他了！”苏小梧赶过去看着它，双手紧张地攥着，害怕而期待。
小狐狸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这里是……”苏小梧站在开满紫瞳花的院子里，看着熟悉的红枫树，失望地垂下头。
“亲……亲……”
熟悉的声音让苏小梧全身僵硬，她抬头看着扶着门站在门口的小人儿，自嘲一笑，自己竟然都出现幻觉了，转身往外面走。
“娘亲。”
苏小梧紧咬着嘴唇，双手捂住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娘亲。”
苏离看苏小梧还往外走，踉跄着扶着柱子，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声音急切。
“小梧！”薄慕夏看着扶着朱红色柱子站着的苏离，抓住苏小梧的胳膊狠狠晃了一下。
苏小梧慢慢转身，跑过去跪在地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头埋在他小小的肩膀，身体轻微抽动，泪水决堤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哎，这一幕真叫人感动！”慕容荆浩站在房门口看着一大一小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摇着头啧啧出声，感慨道。
“你给我过来！”薄慕夏走过去拎住慕容荆浩的耳朵。慕容荆浩佯装疼痛地龇牙咧嘴跟着薄慕夏往外走，走到院里，伸手将薄慕夏拦腰抱在怀里，笑着往长天秋水居走。
“离儿。”苏小梧松开苏离，看着他稚嫩的小脸，抬手抹了把眼泪，笑着叫他的名字。
“亲……”苏离嘟着小嘴，伸出小小的肉嘟嘟的小手拂过苏小梧的脸颊，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以后再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不然，就打你屁股了！”苏小梧扑哧一声笑了，眼泪滚出眼眶，她扯着嘴角笑着威胁苏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