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府的书房及紧挨着的两间房,已经烧得倒塌。
一共四具尸体,摆放在大院地上。国相侠累,两个尸体残骸,一个面部已经烧得无法辨认的尸体。
司寇王大人,提点刑狱使,捕快都头铁头,仵作都头,一干捕快,相府总管,厨房领班,泥鳅等站在大院里。
“启禀王大人,经过仔细查验,位于书房里面的两具尸体,烧得只剩下残骸。从残存的骨格来看,无法确定生前受伤。位于书房外的国相,尚且辨认。他是被这把剑刺死的。这是一把家丁佩带的剑。另外一具尸体,头部和面部已经被有意烧毁,无法辨认。从着装来看,似乎是个外来人员。”仵作都头说道。
“府上有没有人口失踪?”王大人问道。
“有。据报,有三个家丁失踪。还有个府上屠夫失踪。一共四个。”
“当天,可否有生人进来?”
“有一个临时屠夫进来过。杀完猪,领了工钱后走了。说要回家祭祖。”泥鳅答到。
“尸体有三个。那还有一个活着,不知所踪。”提点刑狱使说道。
“你们要尽快破案。我只要结果。现在国君韩哀侯病重,我要守在国君身边。就先走一步。”司寇王大人说道。
司寇王大人,走进马车。车夫一勒缰绳,驾。。。驾。。。,马车走了。
“你们看,到底谁杀死了国相呢?”提点刑狱使问一干官吏。
“这个。。。说不准。”铁头语塞。
“只知杀死国相的,是这把家丁们佩带的剑。凶手。。。很难说。”仵作都头支吾着。
“看来,这又是一个无头案。要是原来的卿大夫严仲子在,就好了。他很能破案。吾等乃无能之辈。倘若是外人作案,为何凶器是家丁佩剑?倘若是家丁刺杀,为何是外人穿戴?倘若杀手外逃,为何死者有个外人打扮,且容貌尽毁?倘若杀手已死,为何屠夫瘦子消失?”提点刑狱使说道。
“实在摸不着头绪,那就先查找相府专职屠夫瘦子。”
“听说这瘦子,家在秦国。八成已经逃往秦国了。这就难办了。秦韩两国素来不和,打了多次仗,死了很多人。”泥鳅说道。
“说不定,屠夫瘦子,就是这烧死的尸体当中一个呢?”仵作说道。
“一团乱麻,毫无头绪。”提点刑狱使说道。
“要不,这样来分析。以便交差。国相是家丁所杀,从凶器便可以看出。为了遮人耳目,换上便装,让人误以为是外人作案。另外,如果不自毁容貌,死后便很容易辨认出身份。所以,凶手使用食用油点燃,毁了自己容貌,并因窒息而亡。他自己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就可以看出,他没有被击中。他是攻击者,是突然发起进攻的。”提点刑狱使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对啊。应该是这样。”铁头举起大拇指。
“那就先搜寻屠夫瘦子。同时,将自毁容貌的尸体挂到城外。看看是谁家来收尸。这样,不就证实凶手是谁了吗。”提点刑狱使说道。
一干官吏,走出国相府大院,钻进马车,走了。
十天后,韩哀侯议事大厅,司寇王大夫领头跪着,后面跪着一排分别是提点刑狱使,捕快都头,仵作都头。
“今天,寡人召集你们具体人员,就是想亲自听一下案件进展和处置意见。我的亲叔叔,当朝国相,国之肱骨,被人刺杀。情何以堪。”
“启禀国君,吾想请提点刑狱使具体说一下。”
“准。”
“启禀国君,吾等将毁容的尸体,悬挂于城门。该嫌犯的姐姐,名聂蓉者,前来哭丧。说是他的亲弟,聂政无疑。该女人已被缉拿收监。”提点刑狱使说道。
“既然是聂政,何不按照连坐律法,将之满门抄斩?”
“启禀国君,监察司已经收到奏本。但有两个疑点,尚要斟酌。至今下官不敢擅自决断,还请国君下旨。”
“说来听听。”
“谢陛下。”
“案发现场,连同国相,共有三具尸体烧焦。另外,就是这个毁容的尸体。既然毁容,他姐姐又如何确定他是亲弟弟呢?另外,国相府里的屠夫瘦子,至今踪迹全无。到底是在烧死的尸体里,还是畏罪潜逃,不得而知。此为犯罪主体身份未定。”
“既然身份未定,倘若毁容尸体不是聂政而法办聂蓉,岂不冤屈死者,又冤屈了活人?”
“有道理。”
“另外,即便是聂政为元凶,也不能斩杀他的姐姐。”
“这又为何?”
“因为他姐姐已经出嫁。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已经是夫家的人了。
女人是姐妹,是母亲,担负繁衍种族,添丁续口之大任。要男人呵护备至。为何独独女人未嫁之时,要随娘家位列抄斩,出嫁又要随夫家满门抄斩,更荒唐的是,出嫁了,还要拉回随娘家抄斩?岂不要女人承担双份的灾难。”
“精辟。善哉。”
“陛下,下臣的话,说完了。请陛下定夺。”
“着令继续追查刺杀国相之元凶。即刻释放聂蓉。收尸与否,系由尊便。”
“退朝吧。”韩哀侯说到。
司寇王大夫,下了马车,走进府里。
一位家丁,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主公,上午,有个人给您送来了一个礼物。”
“送礼者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只说是受人之托,转交礼物。”
“好了。你下去吧。”
“是。主公。”
司寇王大夫,回到书房,打开盒子。
一只金黄色的蝉的壳子,置于棉花上。
”金蝉脱壳!“
“哈哈,哈哈,。。。。”王大夫大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冲出书房,冲出院子。一群喜鹊,在树上叫得更欢了。
二十年后,严记货栈,人来人往,一片兴隆景象。
“请掌柜的,帮我看看这个,可以卖多少银两?”来者说到,将一个铜壶,放在桌子上。
黑大,将铜壶上下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把日常用品,值不了多少钱。如果是古董,倒是值很多钱的。”
“没有办法,家里遭了难。急需用钱。”
“请问阁下是哪里人?有何难处?”
“在下名叫申不害,原为郑国普莱邑衙门的捉笔小吏。韩国兼并郑国后,留任,还做刀笔小吏。”
申不害欲言又止。似有犹豫。
严仲子走了出来。
“客官尽管说来,看我们能否帮到你。”
“这位是我家主公。有话尽管道来。”黑大说道。
“请到楼上雅间一坐,如何?”严仲子说道。
“那好。多谢老板错爱。在下心里烦闷,跟老板说说话,也好。就是耽搁老板做生意,很是过意不去。”
“做生意,交朋友,就是我的份内的事情。请。”
“你请。”
严仲子和申不害,前后走上了楼梯。进了雅座。
“我听说阁下做着普莱邑的官吏?”
“是的。敢问老板可是一直做生意?”
“在齐国,生意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原来在韩国。我叫严仲子。”
“在下冒昧唐突了。失敬。原来是学问大儒,足智多谋的卿大夫严仲子。请受我一拜。”申不害说着,双膝跪地,俯身,拱手。
“请起,请起。不必多礼。在下惭愧,不做卿大夫已经多年了。”
两人盘腿,重新坐在桌子旁。
严仲子给申不害倒上茶。
“今日幸运,在下可以和一位睿智的人,砥砺见识。普莱邑,暗无天日。”
“这话怎么说起,难道申老弟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我年长你几岁,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我求之不得,做当今大儒严仲子的老弟,是我的荣幸。”
“我说生活在黑暗中,是有道理的。在普莱邑,虽说名义上是邑令主政。实际上,诸事还是军曹胡德明暗中说了算。人称胡子,才是普莱邑的大爷。这胡子,仗着军巡之职,手握军权,胡作非为。
最毒的一招,就是便衣暗探。胡子手下一百多号军士,部分军士豢养多名细作暗探。成员保罗万象,官府当差,酒楼跑堂,商人小贩,妓女泼妇,儿童老妪。
他们或者夜晚聚合,或者白天四处偷听打探。上至官府衙门,下至庶民鸡舍,甚至闺房婚房隐私,无不了如指掌。”
“打探到了要害信息,或者扳倒对手,或者降服不服者,或者敲诈勒索。”
“欺男霸女,赌博斗鸡,酗酒闹事,欺行霸市,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弄出多宗伤害致残恶性案件,官府衙门早被他们细作捏了把柄在手。无不顺着这帮黑帮团伙心意,草草了结。黑帮已然成势。”
“法家创始人慎到说,民一于君,事断于法,是国之大道也。”
“既然申老弟尊敬律法,何不起而护法?”
“我都多次匿名上疏,但是都被截留下来。无法传递到上层官僚手里。慎到说,贵势。我这是势力不够,无法与之抗衡。”
“申老弟,颇有治国心愿。这些黑帮泼皮,革除他们并不难。难的是国家层面的管理。我想知道的是,申老弟对治理国家,有何见解?”严仲子说道。
“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曰‘奚贵,土,食之本也。昔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号令不同,而俱王天下,何也?必当国富而粟多也。土地问题,是国家的根本问题。”
“说得好。”
“如今侠累,公厘大夫,段氏,三大家族土地占据全部韩国过半。富在公卿,强在私家。国家府库空虚,税赋年年欠缴。兵士羸弱,军饷不足。岂能战无不胜。”
“好。切中军队要害。”
“大行术治,整顿吏治,见功而与赏,因能而授官。”
“好。吏治不治,国将不国,一盘散沙。”
“申老弟是个人才,谙熟法家道术。我严仲子不才,虽说一直遵循儒家学说,但绝不排斥各家门派。当今世道,群雄纷争。各国励精图治,自然需要强国理论。我倒是很愿意做伯乐之事,不想一个法家的千里马埋没在圈栏里。”
“多谢老兄。如若愚弟哪天辅佐国君管理天下大事,就像当年卿大夫你一样,我一定了却大哥的心愿。与公与私,我都要彻底铲除侠累余孽。为大哥报仇。”
“我在做卿大夫时,就想革除侠累的土地,充实国库。以便富国强军。现在,我是有希望看到老弟替我实现这一愿望了。”
“愚弟真有权势那日,一定帮大哥实现这个愿望。”
“好。我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咱们得有精干人手。我这有几位结拜兄弟姐妹,可供调遣。首先处理普莱邑的黑帮势力。这些作奸犯科,可有状纸记录。”严仲子问道。
“我是笔吏,都有申诉记录。”
“我倒有一计。”严仲子说道。
于是,两位文侠壮士,如此这般,这般,一直商量到了深夜。一轮明月,升起在大院的树梢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