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顾小姐,我们盛总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间病房。”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保镖站在顾念的面前,像铜墙铁壁一般将她拦在病房的里面,顾念还看得见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够硬闯过去。
她抿着唇,决定蛮力不行就脑力。
“我就去隔壁的房间,一墙之隔你们难道还不放心?”
“对不起,盛总也特地吩咐过了,尤其不能让你去隔壁的房间。”
保镖的话让顾念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时忍不住就冲动的吼道:“那你们也转告盛有辞,我操他妈!”
保镖:“……我们不敢。”
顾念:“……”
保镖:“顾小姐,还是请回吧。”
闻言,顾念慢慢的转身,摸着门框和墙壁慢慢的回到病房里面,结果还是在上床的时候磕碰了一下,小腹被床脚撞得巨疼。
她死死的咬住唇,眼睛还是禁不住湿润了,她蹲下身,抱着床角嚎啕大哭。
人往往都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
时至今日,顾念总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感觉。
顾念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之是就在地板上躺下,蜷缩着抱住双腿,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昏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到了蓝天白云,她从来没见过那么蓝的天,那么柔软的云,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幻境。
本来也就是幻境。
她在梦里也恍惚的明白,她已经是个瞎子了。
傍晚,暮色四合。
盛有辞回到医院来的时候,一推门便看见顾念穿着单薄的蓝色条纹病服睡在地上,像一只小猫咪一样,蜷缩着,抱着自己。
他眉心狠狠的一皱,凌厉的目光射向保镖。
“我拿钱来请你们站着当门神的?人睡地上多久了!”
“盛总您走之后就这么了,我们也不敢去打扰她,顾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让我们转告你……”保镖欲言又止,把话咽回去了。
盛有辞眯眸,“转告我什么?”
“转告你……”
“说!”
保镖被吓得身躯一震,忙不迭就模仿顾念的声音和语气,压低了嗓子吼道:“那你们也转告盛有辞,我操他妈!”
话音落下,保镖瞬间感觉到医院的这一整层楼都好像降到了零下的温度。
“是顾小姐让我们说的……我们……”
“滚。”
盛有辞声音低沉的冷喝了一句,两个原本外表很刚硬的保镖立马就像逃命似的,离开了病房的门口。
这层楼再度安静下来之后,盛有辞再看向病房里时,顾念依旧还是那个姿势躺在地上。
她受伤了还默不作声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盛有辞轻轻的关上门,放下了手里提着的晚餐后,又脚步很轻的往她走过去,弯下腰试图将她从地上抱回床上休息。
但他的手刚刚穿过顾念的后背和腿,顾念就睁开了眼,失明后的眼睛无神的望着房间的某个方向。
“谁?”
顾念问得很轻,却让从不轻易弹泪的男人红了眼眶。
他这才深刻的明白,她已经看不见了。
外面的世界的再美好,她已经看不见了,如果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可能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忘记他的模样。
盛有辞没有回答,怕自己哽咽的声音会暴露自己的情绪。
他继续弯腰将她抱起来,顾念却意外的没有挣扎,任由他把她放在了病床上,又细心的掖上被子。
顾念抓着被子,两只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的方向,微眯着眼还有点睡意朦胧的样子。
她沙哑着声音说:“谢谢你啊,你是护士还是医生?”
“……”盛有辞沉默。
顾念微微的侧过脸,凭着感觉望着身旁有人的方向,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很淡的笑容,“你进来的时候,门口那两个保镖还在吗?”
“……”盛有辞依旧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
“是不是有个很高傲自大的男人命令你不准跟我说话了?”顾念动了动,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提到盛有辞时语气很不满。
盛有辞听得蹙了蹙眉,她心里就是这么看他的?
但看到她起身的动作那么的虚弱,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摁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躺下去休息着。
顾念却执意要起身,一边试探的说:“保镖还在的话,你能不能用带我去检查的借口,把我带去隔壁的病房呀?我要去见一个我的朋友。”
“检查为什么是去隔壁的病房,保镖是傻子吗?”
盛有辞不悦的绷着下巴,声音冷厉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顾念一听到是他的声音,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一个翻身坐起来朝着他的方向问:“刚刚不说话什么意思,欺负我现在是个瞎子看不见?”
“看不见也好,省得乱跑。”
盛有辞没好气的回答,拉住她的手腕带下床。
“你又想干什么?你放开我!”顾念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男人的力气比她太大多,何况她现在还个受伤的病人。
顾念看不见,男人的步伐一快,她便踉跄了起来。
失明后的漆黑顾念还没有适应,每走一步都是未知的恐惧和害怕,虽然有一只手被男人紧紧的牵住,但她另一只手还是忍不住抬起来伸得直直的,深怕下一秒撞到东西。
这种举动,好像是失明的人的标配,不需要人教,不需要学就能够掌握,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就会吸允母亲的**获得奶水。
“在这里坐下,不要动。”
“盛有辞,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都是个瞎子了,你干什么不能直话直说吗?”顾念弯腰,确确实实的摸到椅子后才坐下。
她现在谁也不信,除了自己。
“吃晚饭而已。”
盛有辞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顾念的头顶响起,接着就是塑料口袋的声音,再接着就是有东西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顾念原本下意识的是想拒绝,但她太久没吃东西了,在闻到饭菜的香气时,就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但她嘴上还是不饶人的说:“谁稀罕你准备晚饭,自作多情。”
话落,病房里响起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真不吃?”
男人反问,拖长了尾音,邪恶无比。
顾念当然知道是自己的肚子在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听到盛有辞那几乎微不可查的一声笑后。
她咬牙,决定忍。
摊开自己的手掌说:“把筷子给我。”
“我喂你。”
盛有辞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下,又端着饭碗拿着勺子面对着她,做好喂饭的姿势。
如果顾念看得见,应该能够看到盛有辞的动作多少是有些僵硬的。
毕竟是喊着金汤匙出声的豪门子弟,喂饭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体验过,难免会有些因为生疏而动作僵硬。
顾念却很是反感的蹙起了眉头,依旧摊开手掌心。
她表情严肃,认真的说:“盛有辞,我让你把筷子给我。我承认我是瞎了,但那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残废,饭我还是可以自己吃。”
“念念,你还需要时间适应。”盛有辞担心的看着她,害怕她用筷子戳伤了自己。
“把筷子给我!”
顾念恼火的低吼,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加之她声带受损,差点让人听不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顾念其实不想哭,但她真的受不了被人当做餐费照顾。
她其实,多么不愿承认自己瞎了,到了连吃饭都需要别人来喂的地步了。
“盛有辞,把筷子给我,我能自己吃饭。”顾念这次放慢了语速,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和冷静一些。
这一次,盛有辞也真的把筷子给了她。
他掰开一次性的筷子,握着她的手,把筷子放到她的手心里。
顾念握紧了筷子,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缓缓的摩挲,用指尖试探的去摸饭盒。忽然间指尖碰到异物时,她还被吓了一跳,往回缩了一下。
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她还是勇敢的又伸了出去,端起了饭。
盛有辞看着她端起了饭,不由自主的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轻声道:“慢一点,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
顾念没有回答,用筷子夹了一点米饭,缓缓的往自己靠近。
盛有辞眼看着她要将饭送到自己的脸颊上了,非常的想要伸手帮她一把,哪怕是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帮她找到正确的位置。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她最终还是要自己去克服这些问题。
他不可能,每天24小时的守着她。
一顿饭吃下来,顾念感觉手都要僵硬了。吃到最后,还是因为她的手实在太累太紧张,已经控制不住要发抖,所以才停下了。
顾念吃完了,要躺会床上休息,这时才想起来盛有辞没吃?
她想要问,但滑到嘴边止住了,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或者去看宋愿成?”
“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顾念冷嗤,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地方。
她原本以为盛有辞会用同样讥讽的语气来嘲讽她,结果他什么也没说,顾念也只听得见他收拾餐桌上的残局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白天睡了太多,这会让吃饱喝足的顾念躺在床上根本就没有睡意。
不一会儿,听见盛有辞低沉的声音说:“城北那块地你想要我就让给你,这段时间就安心养病吧。”
虽然盛有辞是好心,但顾念却听得眉头深皱。
她冷讽的问:“什么叫我想要就让给我?”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告诉你,就算是我眼睛瞎了我也能从你手里靠实力把城北那块地争取过来,而不是你可怜我,就施舍给我。”
“你觉得,陈局有多少时间陪一个看不见的人谈合作?你甚至,连合同都不能亲自检查。”
“盛有辞,你他妈去死!”
顾念坐起来,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杯子,用力的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砸了过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再接着哗啦的一声,杯子在顷刻间就碎成了渣。
顾念被这动静一瞬间弄得有几分清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脾气好像实在是有点过了,于是安静了。
她记得自己刚刚听到了砰的一声,于是问:“你受伤了吗?”
“重要吗,你在乎?”
盛有辞的语气不咸不淡,表情毫无波动。
他抬手摸了一把额头,再拿下来的时候看见手指上染了一片腥红的血迹,额头也有一阵刺痛的感觉。
接着,他听见床上的顾念回答:“当然重要,砸伤你了我才高兴。”
盛有辞眼眸微眯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后回答:“你没有。”
话落,他便转身往病房外走去。
顾念蹙眉,“你去哪里?”
“回家,不然你希望我跟你同床共枕?”盛有辞语气轻佻的回答着,然后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听到病房的门关上,顾念前一秒挺得笔直的背脊,一下子就弯了下来。
她沮丧的坐在床上,其实心里是很清楚自己砸伤了人的。
可是盛有辞却回答没有,他为什么要回答没有?
顾念百思不得其解,一整晚辗转难眠,很多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已经天亮了,可是她看不到光亮,也看不见时间。
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等着盛有辞再来。
……
顾念住院了几乎快一个月,这期间祁白露来看过她好几次,每一次都安慰她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但顾念还是忍不住问:“我是不是不能给你做助理了?”
祁白露回答:“我等你拿下城北的地。”
“拿下城北的地,然后呢?”
“我说了,等你拿下就知道了。”
一个月后,顾念出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自去找陈局。
当她出现在陈局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她耳朵很灵敏的听到了陈局的一声惋惜的叹息。
那一瞬间,顾念是有些憎恨自己听力好的。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从容的神色,眼神也因为这一个月时间里拼命的练习,而变得不再那么无神,反而是夺定。
她挽唇,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陈局,我知道城北的地你还没有敲定最后跟哪个公司合作,虽然我出了点意外看不见了,但眼瞎心不瞎,我依旧还是拿着诚心来跟你谈的。”
“顾小姐,我明白你的诚心。说来也巧了,盛意集团的盛总他已经退出了这次的竞争,这么看来,顾小姐也不是没可能。”
“他退出了?”
虽然早就听盛有辞亲耳说过,但顾念没想到他真的就干脆的退出了,要知道这块地可是难得的好地,弄下来就是稳赚。
陈局将倒好一杯茶水小心翼翼的放在顾念面前的茶几上,见顾念惊讶又点点头说:“顾小姐也见过他的,还见过两次。”
顾念听到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虽然并不口渴,但还是抿了抿唇,缓慢的伸手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给陈局看,她只是看不见了,其他的任何事情都跟正常人一样。
抿了一口茶后,顾念端着茶杯问了还剩下哪些公司在竞争的问题,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盛有辞退出以后其他好多公司都加入了。
陈局还担心的劝顾念,要不要等以后。
顾念摇摇头,坚决的说:“我就要城北的地。”
临告别之前,顾念想陈局要了一份哪些竞争公司的名单,陈局兴许是看她眼睛伤了还这么敬业,破格给了她。
顾念收下文件,拿起导盲棍起身告别。
其实顾念真的好讨厌这个导盲棍,这个东西无时无刻在向她也向别人证明,她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但讨厌也没有办法,她必须得用,总不能在大街上也把手臂伸得直直的去摩挲。
走出了政府大楼的大门时,顾念的导盲棍戳到了人。
她立马缩回手,微笑着道歉:“对不起,没有弄伤你吧?”
“很重要吗?”
顾念一听这个声音,脸色一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笑容完全的收敛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拿着导盲棍绕过他,准备离开。
盛有辞跟着她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去哪里,我送你。”
“我不要你送,我自己打车。”
“你怎么打车,你知道那辆车是出租车,那辆车是空车吗?”盛有辞的声音带着担心,并没有刻意要重伤顾念的意思,只是想要帮她。
闻言,顾念却觉得自己被侮辱。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却又一次被抓住,接着整个人的身体腾空而起直接被男人在大街上打横抱了起来。
换做以前,顾念一定会拼命的挣扎。
但现在,顾念拥有最多的就是自知自明,她知道自己去打车肯定没有盛有辞送自己那么方便,也知道盛有辞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
就像是城北那块地,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上了车以后,顾念紧紧的握着导盲棍和陈局给自己的那份文件,沉默的不说话,正襟危坐的正对着前方。
盛有辞开着车,余光睨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
“怎么样,我退出以后你有觉得任务轻松一点吗?”
顾念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盛有辞没有回答她,反而是问:“要去哪里,回家把自己关起来考虑放弃,还是回公司去继续奋斗?”
“盛有辞,你故意的吗?”
盛有辞蹙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顾念一口咬定的说:“你知道你退出以后参与竞争的公司会变得多起来,所以你为了刁难我,为了看到我自动放弃,为了满足你的虚荣,你宁愿舍弃了这块地也要给我的任务增加难度?”
盛有辞的眉头蹙得更加的深了,她的脑洞怎么就那么大?
他正打算要否定她的说法,顾念却像是眼睛看得见他试图要解释似的,立马就开口打断他。
“不要解释,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闻言,盛有辞冷笑了一声,“爱信不信,或许你想得也没错。”
顾念听了,气得火冒三丈。
那之后,她就带着这股子气,每天把自己的行程约得满满的,跟各种人吃饭,见各种人,只为了夺得城北那块地。
十月初的时候,顾念里尽千辛万苦,终于披荆斩棘的打败了大部分的竞争者。
只剩下一个公司,还在坚持。
周六的晚上,十点,顾念坐在餐厅的包厢里,虽然看不见,但听声音她也分辨得出来左边是陈局,右边的是她最后的一位竞争者。
她很明白,今天这一顿饭就是决定她能否夺得城北那块地的时候了。
几个回合的酒合下来,顾念依旧没有醉的意思,意识和逻辑思维都非常的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竞争者见此冷笑,“顾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都这样了,居然还这么厉害,果然是上帝给你关了一扇窗,还会给你开一扇门?”
顾念当然听得出来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是瞎子,但也只是一笑而过。
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敲响。
顾念顿下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专心的聆听着门口的动静,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很显然,有人在打手势交流。
顾念桌下的手紧紧的拽进了自己的裙角,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恨自己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她只能这么坐以待毙的,让别人算计她。
很快,顾念听到竞争者的椅子滑动,他站了起来,并且朝门口的位置走了过去。
顾念蹙眉,“陈局,张总走了?”
“嗯,有点事情。”
陈局的声音有些朦胧,很显然是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顾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抓紧了时间询问:“陈局,事情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不妨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最后的想法吧。”
陈局看着顾念,叹了口气。
他很抱歉的说:“我实话实说,顾小姐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城北这块地的规划来说,我们也看好酒店这一块,但顾小姐给出的条件就不如张总的……”
“所以?”
顾念敛声屏气,等待着答案。
陈局道:“顾小姐,所以对不起,我们……”
陈局的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张总的声音说到:“我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