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歌看着并不超乎自己意料的情况，神色越发谨慎。他抬起头，语气不无痛心：“老夫人中这毒药，怕不是一朝一夕。一般慢性毒药，都是无色无味，除了身体越发亏损之外，看不出任何猫腻。可现在老夫人的毒，已经现于表象。”那眼皮下的青紫色，是最好的证明。
说到这儿，凤朝歌忍不住摇头：“发现的有些晚了。”
柳太医看着地上转瞬死去的大公鸡，吓得面无血色。这会儿缓过神来，却是声色厉仞，不满的开口：“怎么可能是中毒！苏老夫人的病一直都是我在看，你这个后生是何意思，莫不是在质疑我医术不精？”
“晚辈不敢。”对比柳太医咄咄逼人的态度，凤朝歌始终谦虚如初：“晚辈只是觉得，如若发现的早，这毒可能会治愈。但是如今毒性深入肺腑，怕是药石罔效。”
苏韶音虽然一早便做好了老夫人中毒的心理准备，可这会儿听凤朝歌言之凿凿说无药可医，神色恍惚着步步后退，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胡说八道！”柳太医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坚决不愿承认是自己失误。他脸色涨红，指着凤朝歌骂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就敢质疑老朽的医术……”
“刚才老夫人的血还有几滴。”凤朝歌神色认真的看向柳太医：“你我各喝一点，毒性不会太深。到时候是否中毒，晚辈相信柳太医心中自有定夺。”
柳太医强硬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惶恐。
他看着那白色小碗里的血液，不断的摇头：“我不喝，我为什么要喝！”
“这是怎么回事？！”苏厝听到老夫人出事的消息，这才赶来。看到屋子里热闹，不由得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韶音，你是在胡闹什么？”
苏厝现在有些后悔，他觉得当时抬举了这个女儿，就是一个错误。
从那日皇宫内归来，苏厝就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女儿了。
如今这局面，更是棘手。
闹得这么大，是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刚晋升了嫡女，这便要来耀武扬威吗？
“父亲，是祖母她……”苏韶音看苏厝神色羞恼，想要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
可苏厝不听，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苏韶音的脸上：“柳太医是名医，是你这等女儿家能质疑的吗？你不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闺阁之内，怎能出来抛头露面，快回去！”
呵。
苏韶音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可她心下，却一片淡然。
她这个父亲，真是从来都不会让人意外。
这边出了事，不由分说，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她这个女儿，远不如苏厝的面子重要。
苏韶音人还未离去，苏厝就恭恭敬敬的对柳太医道歉：“是小女不懂事，给柳太医添麻烦了……”
“父亲！”苏韶音听到这里，心底嗤笑一声，立刻跪在了地上。
她跪的用力，膝盖和地面撞击，发出不小的声响。
苏厝一怔，神色越发不满的看着苏韶音。
事情到此结束也便算了，她还想要什么？
“父亲！”苏韶音还是这句：“祖母是中了毒，而且还是很棘手的毒。若是父亲不处理得当，祖母怕是要魂归西天！”
最后四个字，苏韶音咬的用力。
她不相信，苏厝狠心绝情到，对自己母亲也这般决绝。
“你这个逆子，不要再在这里胡言乱语！”苏厝气的脸色发涨，抬起手又要赏给苏韶音一耳光。
一个弱质女流，这会儿却这般咄咄逼人，真是不知廉耻！
苏韶音闭上眼睛，话却未停：“祖母是当今圣上姑妈，若是祖母这般不明不白的出了事，父亲真的能保证圣上不发怒么？圣上最重孝道，怕是会彻查此事。若是真的出了纰漏，不但是父亲担负不起这个责任，整个苏府都要出事！”
苏厝被自己女儿说的话震慑到了。
可他不得不承认，苏韶音此刻，说的是事实。
若是老夫人真的出事，还是因为中毒……那这件事情瞬间便成了大事。
只是人好好的在府里，怎么会中毒？这些时日里，他苏府的事情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苏厝不喜欢节外生枝。
可眼下，这事情却是躲不过去了。
苏厝想到这儿，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柳太医。
柳太医听了苏韶音提醒他们的那些话，这会儿脸色惨白。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他们谁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柳太医额头一层冷汗，无意识的哆嗦了起来，那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妥协：“许是真的中毒了，我刚才没查清楚……”
“是什么毒药，眼下还不好辨认。”凤朝歌低头看了一眼那大公鸡，慢慢开口：“若是可以让我带走这只鸡，好好研究一下，许是能找出克制的药来。只是老夫人……”
“老夫人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苏韶音打断凤朝歌的话，满脸感激的对他开口：“希望凤大夫能早些研究出来治愈的良药。现在时间紧迫，若是凤大夫不介意的话，可否赶紧回医馆研制解药？”
凤朝歌这人心无城府，根本不是苏厝和那老滑头柳太医的对手。
若是凤朝歌说老夫人中毒太深，怕是到时候真的出了事，凤朝歌也要被牵扯其中，更要重的，还会成为柳太医的替罪羔羊。
这会儿苏韶音冷静下来，心中已然开始后悔。
她想要诊治老夫人的心是好的，可眼下，却实实在在的连累了凤朝歌。
早就该想明白的。
老夫人在苏府内是至高无上的地位，谁能大着胆子对老夫人下毒？这件事情背后牵涉甚广，可现在她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今生她的这条命能存活至今，都是仰仗老夫人。所以哪怕是拼尽了这条命，找出真相又如何？
人若是没有感恩之心，和牲畜又有何区别！
凤朝歌愣了一下，立刻点头。
见他心思纯净，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苏韶音赶紧送凤朝歌走了出去。
只是看着凤朝歌离去的背影，苏韶音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和苏厝一起出现。
罢了，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搞清楚这一切，也不算迟。
“韶音。”苏厝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心底却觉得有些发虚。他刚送走了柳太医，想起自己母亲身上的毒，总觉得心绪不宁：“你说老夫人身上的毒，是哪儿来的？”
因为六神无主，苏厝下意识里，竟然询问自己女儿。
苏韶音淡淡一笑，神色里并未有任何逾越。她只是摇头，居于本分淡然开口：“父亲，你这般询问，是真的难女儿了。祖母身上中毒之事，我也是今日得知。”
“我刚听柳太医说，是你先发现老夫人身上中了毒？”苏厝神色谨慎起来：“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会知晓这种东西？”
苏韶音回答时，眼神澄澈，神色从容：“回父亲的话，我那院子里正巧有些话本子，我闲来无事时看过几页，正巧说了中毒时可能有的症状。父亲若是不信，韶音这便回去拿来交于父亲。”
“罢了。”苏厝立刻摆手：“为父不是不信任于你，只是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为父需要谨慎一些。”
“韶音知道。”苏韶音淡淡一句，是不打算和苏厝交心。对她这个父亲，她也不该有过多期待。
苏厝见她神色坚决，又瞧一眼苏韶音挨了巴掌的脸颊泛红，这会儿心中内疚，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
他和这个女儿，根本不亲近。
两人静默片刻，苏厝难掩尴尬，轻咳一声：“老夫人这边，你费心多盯着些。”说完，苏厝有些慌不择路一般，急忙离开了祠堂。
苏韶音这才松一口气。
转身看到慌张的不断流泪的王婆子，知道这奴婢忠心，跟着叮嘱：“从今日开始，关于老夫人的饮食和接触了什么人，劳烦王婆子都悉心记着。”
既然是慢性毒药，那便是时常接触老夫人之人。这苏府之内所有人，都有嫌疑！
王婆子闻言，知道事态紧急，跟着谨慎的点了点头：“四小姐放心，奴婢会牢牢的看着老夫人的。”
苏韶音轻轻恩了一声，这神思却不由自主联想到裴氏那边去了。
一般的家奴，是不敢有胆子对主子下毒。
那剩下的嫌疑最大的人，就只剩下了裴氏。
想到这里，苏韶音立刻看向王婆子。
“四小姐，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王婆子态度更为诚恳。
如若不是今日里四小姐发现老夫人中毒，怕是老夫人这条命还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保得住！四小姐对老夫人的心思，王婆子可是瞧的一清二楚。
这会儿的功夫里，王婆子立刻把苏韶音当做了可信赖之人，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没什么。”苏韶音压抑住心头怀疑，对王婆子浅浅一笑，语重心长道：“只是这几日里，辛苦您了。”
王婆子闻言，连忙摆手：“四小姐这般说话，不是折煞奴婢了吗？”
苏韶音见状，也不再客套多言。她守在老夫人床前到了深夜，被王婆子劝着回到了自己的竹林居。
可这一夜，苏韶音睡得并不安稳。
因为她知道，苏府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