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音听闻消息的时候，蒋玉柔已经离去了。
她赶到苏文渊的院子时，苏文渊不在，芙蕖在床上躺着，小脸蜡白，手背没有一块好肉，双手无意识的哆嗦着。
苏韶音看的心疼：“你这又是何苦？”
芙蕖咬牙不说话，流泪时把头别向了一边。
苏韶音无奈，叮嘱桃枝上了药。
“你若是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苏韶音知道，芙蕖如今就是一头倔强的牛，谁都拉不回来。
芙蕖还是不出声，苏韶音只能看到她哭泣时抖动的双肩。
她今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老夫人要下葬了。
葬在城东山上的皇陵内。到底是德阳帝的姑妈，葬在皇陵内也不过分。
京都内人心不稳，老夫人的丧事一切从简。
苏韶音这一路上，一颗心早已麻木。她哭不出来，就像是身体的泪腺被人点了穴道一样。闷闷的，什么东西压在心上，令她无法喘息。
“你瞧四小姐压根就不伤心呢。”
“是啊。大夫人还哭的不能自己，四小姐完全跟没事儿一样，真是狼心狗肺。”
苏韶音充耳不闻。
她对祖母的感情，不是拿来博取众人同情的筹码。这样做的裴氏，让苏韶音觉得恶心。
他们回到苏府的时候，宫内传来消息，德阳帝驾崩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没有任何意外。
德阳帝的死，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
苏厝得知消息，换下葬服，第一时间赶赴宫廷，就要迫不及待的表示忠心。
裴氏对于太子继位如稳操胜券一般，在门口与苏韶音分别时，禁不住冷笑着瞧着苏韶音：“再要不了几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你一刀刀被凌迟，要你任由……”
“母亲。”苏韶音笑着打断裴氏的话：“万事不要说得太直接果断，不到最后一步，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裴氏讥笑一声：“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
苏韶音含笑拱手：“彼此彼此。”
没在嘴皮子上讨得一点好处，裴氏气的脸色发白，凶狠的瞪了苏韶音一眼，转身离去。
苏韶音知道，裴氏大抵是在等苏婉容变成皇后。
这真是一场美梦。
这场梦，也马上要醒了。
依照礼数，苏韶音下午时也进了宫。
临走前，阿木神色不舍，一直盯着她。
苏韶音招手，要阿木过来，他却心虚的垂下头。
大抵是愧疚，又或者是不安。
苏韶音不想去猜。
她人进了宫，就看到披麻戴孝的萧烨。太子此时分身乏术，只因收到了边关催着要粮的公文。德阳帝一驾崩，太子骤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主心骨。
那梦寐以求的位置真的是太子的时候，他却忽然有些发蒙。脑海中浑浑噩噩一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今日里，太子掐了自己足有七八次了。
萧烨和苏韶音对视一眼，主动从宫女手里接过白花，簪入苏韶音的发髻。
苏厝往这边看了一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时，不露痕迹的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苏韶音没胆量欺骗自己。倒是裴氏，最近好似又生出几分反心。好在他如日中天，罗云生却一如既往，只是在混日子。每每看到他还要绕道而行，不成什么气候。
苏厝心中涌起的一抹不快，被他自己给压了下去。
“二皇子决定了吗？”这殿内哭哭啼啼声音不绝，却不见得是真的为德阳帝伤心。更多的，只是那些怕死怕让自己殉葬的妃嫔。
萧烨拧眉，神色里略有几分不快：“如你所言。”
苏韶音微微挑眉。
萧烨一直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他想要的近在眼前，自然没有放手的道理。等到太子三日后登基，那就彻底的无力回天。
只是，也不知道萧烨是如何说服蓝贵妃的。
萧烨看着苏韶音嘴角一抹讥讽的笑，心下不快，就要去抱苏韶音：“我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懂你……”
“二皇子。”有太监小跑了过来：“这边有事要麻烦您一下。”
萧烨立刻松了手。他在外人面前，需要保持良好的仪容。萧烨为人谨慎小心，决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一步。
苏韶音也不看萧烨，直接转过身去。
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旧相识。
其实，也不算熟悉。
是骊成郡主。
她们二人的郡主身份都颇为尴尬，只可惜，骊成郡主好似不这样想。
萧灵儿眼眸幽深，深情万分的望着太子所在之位，望穿秋水。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与苏韶音四目相对时，苏韶音点头示好，萧灵儿却当即厌恶的别过头去。
这是莫名其妙间，为苏婉容背锅了啊。
苏韶音摇摇头，也不觉得难堪。
她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蒋皇后不在。德阳帝之死，大抵这一刻最开心之人不是太子，而是蒋皇后吧。
仪式照常举办，繁杂琐碎。一圈下来，苏韶音累的脖子都是直的，弯曲一下都疼。
可这不过只是开端罢了。
德阳帝驾崩，是北国的大事。各门各户都扯着白绫，京都城内萧瑟肃穆。
再过两日，德阳帝人葬在皇陵内时，才是真的一整日的忙碌。苏韶音禁不住叹一口气，德阳帝活的时候诸人谨慎小心，如今德阳帝死了，还是要折腾大家一顿。
今夜，按道理，轮到太子守灵。
纵然太子公事繁忙，这件事情却是推不得的。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背上一个不孝不忠的名号，对他尚未握在手心里的皇位，影响颇深。
苏韶音临走前，扫了萧烨一眼。
他神色悲切，正在和大臣交谈。
等等。苏韶音错愕的发现，正在和萧烨亲密交谈之人，是罗云生！
她记得，罗云生在京都职位，只是编纂史书，是个闲职。
罗云生，怎么会和萧烨勾结在一起？
在萧烨没有发现时，苏韶音连忙走了出去。她要避人耳目，不愿多惹事端。可今日里偶然所见，苏韶音回到苏府后，思索许久，唯恐漏掉了什么。
翌日，太子果真出了事。
消息本来是压着的，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京都的百姓，很快便知道了。
太子昨夜里守灵时，在灵堂处，非礼了德阳帝的一个妃子。
若不是萧烨来的快，那后果不堪设想。
百姓得知，群情激愤。
这样不知分寸狼心狗肺的太子成了帝王，是大奕之难！甚至有人还散播谣言，德阳帝去的那么快，就是被太子下了毒。
苏韶音听到这些的时候，人还没有进宫去。
事情照常进行，她心中却多几分怅然。
这是在为萧烨做嫁衣。
苏韶音进宫时，灵堂内只有宫女和太监们守着。她穿过御花园时，还听到闲言碎语。
“蓝贵妃又要寻死呢！”
“说是清白不保，要自尽身亡，去向圣上请罪。”
他们习惯了，还是叫德阳帝为圣上。
清白不保？苏韶音略有迟疑。不过太子这一次的过错，谁都保不住了。
她人走到御书房，如入无人之境。
沿路上，根本没有守卫阻拦。
苏韶音若有所思的抬头，扫了红墙青瓦，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太子，应当是已经大势所去。
萧琤怕是近日里被琐事缠身，还未发现，他如今腹背受敌。
这偌大的皇宫内，怕是没人会继续听萧琤的差遣了。
苏韶音回过神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还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圣上？让我死，让我去死！”
苏韶音转过头去，看到蓝贵妃仪态不整，哭的像是泪人一样，朝这里跑来。
看到苏韶音时，蓝贵妃略一顿，忽扬起下巴，平空多几分矜贵高傲来，蓝色的眼眸内尽显不屑。
“让我死了算了！”蓝贵妃收回目光，手里握着的白绫往御书房门口的榆钱树上丢：“你们谁都不要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