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沉默了。
她怕了。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苏韶音这丫头不知从哪儿知晓的一分线报，却正好能将裴氏拿捏的死死的。
裴氏本打算造势，先灭了苏韶音的气焰，让她在苏府毫无立足之地，再要了苏韶音的命。
可现在，他们平分秋色，谁都占不到一点便宜。
要么玉石俱焚，要么就此打住。
主动权在裴氏手里，也在苏韶音手里。
关键是，谁先议和？
裴氏满面怒意，定定看向苏韶音。
这个臭丫头从刚才开始，就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看着她，毫无悔意。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众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四小姐。”在脸色僵硬的裴氏，和笑意盈盈的苏韶音僵持不下的时候，王婆子走了进来。
她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王婆子越过已经死了的芍药，神色不变，看到柳婆子拿着的那个稻草娃娃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伸手就要拿过来：“这是老夫人的东西。”
裴氏愣住了。
柳婆子死死的拿着，没有大夫人的意思，谁都不会给。
“你这是越发不把老夫人看在眼里了！”王婆子陡然变了脸色。
她们虽然都是奴婢，可一个在老夫人身边，一个在大夫人身边。真的要论一个尊卑，柳婆子自然不如王婆子。
裴氏缓过神来，神色阴沉不悦的看向王婆子：“你说这是老夫人的东西，你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王婆子对裴氏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是老夫人生病之前，听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做的一个稻草人。老夫人每日扎针在这个小人身上，就是想要疏通穴道。”说到这儿，王婆子神色里多了几分无奈：“这江湖之人的话，果然信不得。老夫人的病啊，还是要去看大夫。这稻草人我早就先收起来了，怎么会在这儿呢？”
这一番说辞，颇为牵强。
苏韶音对王婆子的出现，也十分诧异。她没有请人去找王婆子求助，是王婆子主动来的。
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苏韶音有些迟疑不定，脸上的表情也多几分恍惚。
王婆子却是自始至终神色淡然，都不看苏韶音一眼。
“你这刁妇！”裴氏恼怒，认为自己是被王婆子骗了：“你胡说八道几句，以为我就会相信吗？”
王婆子神色淡淡：“您若是不信，老奴可以随您去到老夫人面前对峙。老奴所言若是谎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苏韶音又是一怔，回味这话中的深意，心中滋味苦涩。
自她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便不希冀任何形式的感情。她不相信任何人，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下，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是真心实意的待她好。
苏韶音下意识垂下头，将自己眼眸里的泪，隐了下去。
王婆子发誓过后，神色平和：“大夫人，您还想知道些什么？”
裴氏咬牙发狠：“你拿老夫人威胁我？”
王婆子恭敬的垂下头：“老奴不敢。只是如今老夫人身体抱恙，她老人家是最不愿意看到府内不和，若是被老夫人……”
“混账东西！”裴氏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在王婆子脸上，跟着愤怒的骂了一句：“我们走！”
在苏韶音这里讨不到好处，裴氏心下阴沉，却也不愿意多浪费时间。没有证据，没有把柄，就无法轻举妄动。
裴氏的人浩浩荡荡的来，灰头土脸的去。
许仁诚眯着眼睛扫了苏韶音一眼，心下却是在琢磨苏韶音刚才说的话。
“相公！”苏连音不知许仁诚分神，还以为许仁诚目光定格在苏韶音的身上，心下娇嗔，忍不住高声叫了一句，提醒许仁诚知晓分寸。
许仁诚被苏连音尖利的嗓音刺的耳膜疼，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看向苏连音的时候，嘴角的柔情像是蜜糖一样化开，一点点甜进苏连音的心中。
苏连音的肚子日复一日大了起来。她身子骨小，却也因为保养的好，一张小脸和腰身，都变得圆润了许多。
瞧着倒是少了几分尖酸刻薄。可若是开口，还是泼妇一枚。
“我们回去吧。”苏连音娇嗔道：“外面太阳有些晒，我们的儿子想要休息了呢。”
儿子么？
苏韶音不以为意，看着许仁诚含笑，满脸爱意的抱着苏连音离去。
确定四下没有裴氏的眼线，苏韶音瞬间就要跪在王婆子的面前。
她向来知恩图报。
今日，她虽然仗着拿捏了裴氏的把柄，可若是裴氏再强硬一些，他们鱼死网破，苏韶音损失惨重。
硬碰硬，不是什么好办法。
王婆子的出现，无形中救了苏韶音。
见苏韶音要跪自己，王婆子大惊失色，双手架住了苏韶音的双臂，阻止了她跪下去的可能。扶着苏韶音起身，王婆子连连摆手：“您这真是折煞奴婢了。”
“今日之事……”苏韶音也不知从何说起。
王婆子笑容里带着几分信任：“是兰竹去通知的老夫人。这丫头，倒是让人钦佩。”
兰竹？
苏韶音顿了一下。
这是苏连音曾经的婢女。因为苏连音刁钻泼辣，跟在她手下的婢女，一个个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兰竹曾经帮苏连音梳头发时，不小心拔掉苏连音一根头发，便被暴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只剩下一口气。
苏韶音可怜她，就要桃枝送了几次餐食，帮兰竹包扎了伤口。
苏连音不会注意这样的小事情，所以对于兰竹活下去是因为什么，不以为意。苏连音嫁入许府后，并未带走兰竹。兰竹被分给了苏子佩，照顾情绪起伏不定的三小姐。
没想到这丫头看到苏韶音形势不利，竟然下意识就想到，要求助于老夫人。
也不枉费，苏韶音曾经动了恻隐之心。
“那这件事情，老夫人也知道了吗？”苏韶音想到这儿，神色里带着几分失落。
这种事情传到老夫人耳中，只怕是要伤了老夫人的心。
王婆子看苏韶音神色颓丧，倒是开口安抚了她：“老夫人既然要我来这里，就是相信四小姐。老夫人说了，她相信您的孝心。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疑心您。”
这是苏韶音没有想到的可能。
她一愣，心中酸涩，眼泪没忍住，这就落了下来。
这是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何为亲情。
“您照顾好自己。”王婆子下意识又看了四周一眼，担心隔墙有耳：“老奴不能多做停留，会引人怀疑。只是您自今日起，怕是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才是。”
苏韶音点点头，送王婆子离开。
兰竹倒是警惕，站在隔壁的院子里，看了苏韶音一眼，娇憨一笑，立刻转身走了回去。
她报答苏韶音的救命之恩，却也没有贪婪的要求。
苏韶音看着兰竹娇憨的模样，心中一动。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裴氏今日里的连环毒计，已经提醒了苏韶音，裴氏对苏韶音，是打算痛下狠手了。
这只是开端。
苏韶音若是不够小心谨慎，只怕还要中了裴氏的毒计。
苏韶音想到这儿，跟着皱起眉头，盯着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艳春。
这丫头是巴不得看着她死呢。
艳春看苏韶音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立刻抖如筛糠。
苏韶音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会像杀了芍药一样杀了你？”
艳春怔住了。
她不懂，为什么四小姐在这个时候，要承认杀了芍药。艳春下意识里看向身后，微微张了张唇，像是要告知众人，四小姐终于承认了一般。
可四下无人。
裴氏苦无证据，羞恼离去。这里，只剩下得罪了苏韶音的艳春。
艳春想到这儿，快速的打了一个哆嗦。她骇然的转过身来，不断的在地上磕头：“四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刚才四小姐给了她一个机会的！只要艳春说芍药不是四小姐杀的，四小姐就不会伤害她的！
可她，可她下意识里，竟然是想要泄密。
她真是蠢货！
艳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奴婢的卖身契在大夫人手里，大夫人威胁奴婢和芍药，若是不帮她办事，就把我们卖到青楼里去！四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到这个时候，绝对不敢欺瞒于您。”
“哦。”苏韶音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你也是苦命人。”
艳春分辨不出苏韶音话中的深意，可她怕死……
艳春缓过神来，继续磕头。
冷不防苏韶音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用力的逼迫艳春抬头：“你灌毒药喂给芍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因果报应？”
“毒、毒药是，是柳婆子灌的。”艳春怕极了，一股脑全部都倒了出来：“我们被威胁，不得不去见大夫人。她要我们吃酒，芍药被逼着……灌了下去。后来，也是芍药自己自尽的……”
艳春的话，苏韶音只相信一半。
没人愿意寻死。
毒药已经非常的令人痛苦了，芍药再自尽身亡？
其中必有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