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安抛出了杀手锏,可是袁恭没接。
于是乎,她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想离开袁恭,可是袁恭既不要脸,又不要命地就跟她耗上了。
从方瑾,到袁家,到皇帝,都觉得袁恭绝对会弯腰屈膝把张静安哄回去,然后顾忌大家的颜面把这件事情彻底消弭于无形。
可实际上是,张静安跟疯了似的揪着这事死不撒手不说,袁恭也一反常态的异常强硬。
他这是不要命了啊。
他们的亲事是赐婚来的。
你们要闹到皇帝跟前去和离?
为了和张静安赌气,连命都不要了吗?
袁家的人都在劝袁恭,这是你有错在先,你就缓一缓口气吧。
袁恭就苦笑,这并不是能缓一口气的事情,正因为这是御赐的亲事,他这边只要稍微一退,可能转头皇帝就能将张静安从他身边带走,连带着孩子,都再也看不到了。
他不相信父亲和大哥看不到这一点,但是他也看清了,父兄都认为这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结局。
但是于他却不一样。
他竟然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惧怕的。
皇帝杀了他是个死。
张静安和他和离,他这辈子又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一死算了。
所以谁劝也都没用,袁恭铁了心了。就自己一个人搬了出去,甚至就怕家里人劝他,整日里行踪不明。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
国公爷杀气腾腾地让世子袁兆一定要将袁恭找到,压着他去求张静安回家。可是袁兆好不容易找到袁恭,袁恭就是不同意回家。
国公爷就亲自过去揍了袁恭一顿。
国公爷是当着一众人的面打了儿子,他这是知道袁恭又犯了痰气,是不肯再顾忌家里的颜面了,所以打给旁人看的。
他不仅是袁恭的生父,他还是袁家一族之长,他毫不客气地放话出去。
袁恭要是如此执拗,那就不是袁家的子孙。
可是袁恭就跪在泥地里让他打,就是不肯松口。
袁兆不忍弟弟落到如此境地,只是劝袁恭,“你就去说两句软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袁恭却只是苦笑,“如果劝她有用,我早就去了……”
袁兆也是无语,当初事情出了之后,除了吴氏,家里的人全部劝过张静安了,连老太爷都出马了,确实也没什么用。
袁恭反过来还劝袁兆,“爹把我驱逐出去也好,不连累家里,家里跟皇上也有个交代。”
袁兆实在无语,就问袁恭,“那你要怎么办?真的要和张氏和离?”
袁恭就淡淡地垂下了眼睛,“不,除非我死了,她都是我媳妇。”
袁兆就有些明白这个弟弟的策略了。
不过他差不多是在宫里长大的,他最是清楚那高高宫阙里姓刘的人的性子,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那都是宁可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袁恭这样蛮横的无赖手段,在真正的皇权之下,能有多少用处呢?
这一切,似乎都还是在赌张静安是不是真的要袁恭去死吧?
三老爷平日里肉乎乎的,可是这次还是挺身而出,去劝国公爷,好歹是你亲骨肉,不能出了事,就任凭他自生自灭的。
要进宫,你这当爹的得打头,皇帝多少得给安国公府一点的面子。
可袁泰觉得这个弟弟愚蠢,皇帝要是会给人面子,他就不是刘汉了。
更何况这还不光是朝事,还是家事。袁恭如此不听他的,肆意将家里的丑事就任凭张静安捅了出去,他作为一家之长的威严何在?
他觉得这个儿子是白生养了。
他懒得跟弟弟废话,直接就冷笑,“袁恭如果非要丢脸,就给我到外头去丢!”指点三老爷,“你去将亲戚长辈都请过来,我要开祠堂……”
三老爷就大惊失色,几乎是不敢相信一般地看着袁泰。仿佛从没见过这个大哥似的。
袁恭是他亲骨肉,你干这样的事情,让我去替你请亲戚长辈?
他才不去。
不仅不去,转头就去告诉了老太爷。
老太爷自然大怒,拄着拐杖就找到了国公爷。
他对这个大儿子真的也是伤心失望了,看他那个表情,连跟他说话都懒得说了,就扔了一句话给他,“老子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开这个祠堂。”
国公爷在老太爷跟前一辈子跟个鹌鹑似的,可自从分了家之后,他对这个爹的怨气就有点压不住了。
老太爷这么说,他不回话。
但是脸上那个表情,让老太爷看着就心悸头晕。“你大了,翅膀硬了,敢不听老子的话了是吧?好,老子告诉你,你敢赶了二郎出门,老子就敢跟着开祠堂分宗,老子不跟你过了,你大可以改个姓,到吴家入赘去,随你!”
袁泰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到了最后,总归是没开这个祠堂。
袁恭再拖不得,在张静安离家一旬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皇帝,将张静安和袁恭一起叫到了宫里。
皇帝已经气闷了好些天才将情绪平复下来,为了安抚靖江王,他骂不得这个堂弟,以孝道治天下,更不好去骂靖江王府老王妃是个十足的蠢货败家娘们。这口气死活出不出去,如此正好找到了个合适的出气筒。
不过他还是真心疼爱张静安这个外甥女儿,特意嘱咐了廖贵妃不要刺激了张静安。
廖贵妃看着一身狼狈的张静安,心里就禁不住冷笑,玉太妃的心肝宝贝啊!蠢成这个样子,可不是活该倒一辈子霉嘛?也幸亏当初,自己没把他纳到阿易得宫里,不然跟这么个蠢人计较,憋气都能憋气死你。
她乐呵呵地旁观着,一句话都懒得说,这就让太子妃徐氏服侍自己回自己宫里去了。
可张静安还是垂头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肯说。
自从袁恭进宫请罪之后,皇上就派了太医专门来照顾她的起居,她自然也就不能够任性的不吃不喝了。
这几天,太医都说她肚子里的孩子稳住了,皇上就要跟她来分说她与袁恭和离的事情了。
她的要求是不会变的,不管袁恭将事情解释成什么样子,她都不要与袁恭过了。
皇帝看张静安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向来都知道,老太妃宠爱这个外孙女儿,确实是有些过了。生下来那股子聪明劲儿,这些年来也都被养歪了,你说,借着这回的事情,闹一闹,往大了闹,将婆家上下拿捏得死死的是对的,可是事到如今还要和离的,是不是就有点太蠢了?老太妃给她选了个这么好拿捏的婆家,她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是不是太二了一点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太妃当年给张静安选夫婿的时候,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袁家这个老二袁恭居然还是这么个人物。
瞧他这一手主动进宫请罪玩儿的,还真的有几分手段。
一进宫,非但没有被吓住,还一下子就将他这个做皇上的定义为张静安的舅舅,又将自己定义为皇上的臣子,仔仔细细,不急不躁地就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清楚楚不说,还不攀扯,不遮掩,更没一丝的焦躁激气。
大约这小子以为,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还真不能对他,好像对他那个窝囊废爹一样,拿君臣的大帽子压着,反而还得看在张静安的面子上,好生地以舅舅的身份,来给他们解决家事了?
这小子还把程家的老夫人,也给引诱到宫里来了,当面就给程老夫人跪下了,认错,求情,不请老夫人原谅自己,只求老太太不要怪罪张静安,只将一切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把张静安闹腾不肯吃饭的事情一说,又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低。就算是程老妇人一拐杖打死他的心思都是有的,可是如今在不依不饶地追究程瑶的事儿,就有逼迫张静安和他闹腾的嫌疑。程老夫人却也只能劝和不劝离,必须就张静安的事情做个表态了。
程老太太不去追究张静安了,张静安又还有什么理由和他闹腾呢?
人家认打,任骂,认罚,就是不和离。说破了天了也不和离,你能拿他怎么办?
袁家老太爷也赶来了,死活撑着要给孙子求情……
连皇帝都忍不住想劝张静安,闹腾一下就可以了,借着人家给的梯子发发脾气就赶紧顺溜儿下去得了。你收拾袁恭有个什么用,你意思意思得了,看我收拾旁人出气行不行?瞧袁老太爷将孙子给打的,瞧袁恭这苦肉计唱的,瞧袁家上上下下这唱戏似的逗趣劲儿!
你特么这么闹,都妨碍了舅舅我收拾你那不着调的公爹了有木有?
不过,话说回来,都说天家无情,可不是真的?
宫里人也不少,可哪有这样家长里短的闹腾和生气?皇帝莫名地看了一出好戏,皇帝原本挺憋气的情绪,居然还真的轻松了不少。
不过他是天子,他当真是袁兆理解的那种天子。
臣子是不可能和天子讲理的,那些企图和天子讲理的臣子,要么是蠢,要么就是不要命。
蠢的臣子,一般皇帝都懒得养,而不要命的,皇帝也不喜欢,天下之事,向来都是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天赋皇权为上,有人敢在皇权跟前耍无赖玩横的,难道做皇帝的还有不成全你的?
更何况,张静安坐在旁边,还一句话没说呢。
既然这外甥女儿自己不肯开口,那么做舅舅的自然是要替她出这一口气的。
他只瞟着袁恭,淡淡地笑了,“这么说来,我竟然是以为你是冤枉的了……”
袁恭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什么话都没说,要硬,就硬到底。要打要杀,也痛快点。“臣有错,但臣不曾与方氏有私。”
他袁恭,最不耐烦的就是被人捏在手里逗。
皇帝嗤笑,觉得这小子确实有意思。但是他还是看了一眼张静安,看看这个傻乎乎的外甥女儿是个什么态度。
可看到的还是张静安木着一张小脸,冷得让人心里发颤。
皇帝也就笑笑,“我一个如花似玉的郡主嫁给你,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敢和朕说是冤枉的,袁太公,你生了个胆大包天的孙子啊。”
在这关键时刻,老太爷还是不放心孙子,进宫站在了孙子一边。而袁泰作为一家之主是不得不来,此刻张静安是郡主,坐在一边,而他是臣子,只能侧立,他看着袁恭,恨不得让这个儿子去死的心思都是有的。
袁恭此时却大声回答,“臣自然是有过,臣认罚。”
皇帝脸上的笑就凝固了起来,“认罚?朕看你倒是理直气壮的很嘛。伤了朕的郡主,还敢在君前咆哮,狂得你真是让朕开了眼界了。”
袁老太爷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国公爷的脸上却全无表情。
皇帝问韩毅,“韩毅,这是你的人,你倒是说说,咆哮君前,是个什么罪名?”
他问韩毅,这是有讲究的,韩毅管着锦衣卫,要论君前咆哮,倒是也有两条路可走,现如今大臣们都讲究一个诤谏的臭毛病,没事就跟皇帝找茬,激怒了皇帝让锦衣卫殿前廷杖,打不死他们还得了个好名声。
逼得皇帝当真打死了几个才算刹住了这个风气。
但袁恭并不是这种人,韩毅到是不担心几杖子打死了袁恭,他到是担心袁恭丢不起那个脸。因此韩毅就抽了抽嘴角。
他撇袁恭一眼,“臣看袁恭,大约是内火上炎,失了心疯了。”
皇帝就笑,“这毛病有治吗?”
韩毅摸摸自己的两撇老鼠须,“臣勉力为之就是了。”
随即就上来几个锦衣卫,押着袁恭就要往下拖。
张静安此时就有些慌了,她站起来,“皇上,这是要如何?”
皇帝就不耐烦地抬手,“你急什么。在诏狱里关几天,让这小子清醒清醒,朕再和他分说。你放心,朕再与你寻亲事,总归寻个长了脑子的。”
袁恭方才一声都没吭,这个时候,却不免抬眼看张静安。
张静安也回头看他,袁恭的眼里就闪烁起光芒来,突然就对她笑了一笑。
张静安的心里突然就是一抽,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
袁恭被带到诏狱,其实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姜文姜武早就知道他作死的行为了,他们只是担心,皇帝不把袁恭交给韩毅,要是落到东厂那帮死太监的手里,恐怕他们为了讨好皇帝,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那帮死太监整人的手段不见得比锦衣卫厉害,但是龌蹉起来那就实在是不想说了。
现如今好了,皇帝将袁恭交给了锦衣卫镇抚司,就凭他们哥俩和袁恭的关系,袁恭就算进了诏狱,不比进了春香楼,但是也受不了什么罪就是了。
他们当真叫了春香楼的席面请袁恭大吃了一顿。席间却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这进了诏狱是有规矩的,尤其是皇帝亲口扔进诏狱的人,那进门的金龙鞭注定是要挨的。
袁恭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规矩,他菜吃得不多,到是将一缸的玉楼春喝了不少。
少吃菜,是怕待会鞭刑的时候吐。多喝酒,酒发散开了,待会受刑不那么难受。他说,“只管打,总归要让她出了那口恶气才行……”
姜武就叹息,“袁二啊,你说你何必呢,这世上最毒妇人心,那个姓方的是个贱人,你媳妇也是个毒妇,你说你,何其倒霉!”
姜文也摇头,“皇上的心思那是最难猜的,这收拾了你,让媳妇跟你回去那最好了,就怕从此……”他不敢说下去了。
袁恭的官职,那是前儿个就辞去了的,现如今身上剩下个爵位,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这事皇帝发了话,想必袁家是不会管他的,袁恭也并不想连累袁家的人,所以啊,基本上诏狱这个地方,是皇帝想让他呆多久,他就得呆多久,真的就看外头明珠郡主和皇帝是怎么说话的了。
关键问题还是放出去以后怎么办,要是愣和离了,袁恭这一辈子也完了,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真不如当初私下里分开了也就是了。
袁恭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一百的金龙鞭,他欠张静安的,就是不知道张静安肯不肯收了。
在袁恭在诏狱里和姜文姜武吃酒的时候,张静安正在缠皇帝说话,她只想和袁恭和离,她可没想要了袁恭的命,更不想他落到锦衣卫诏狱里。
袁恭在她看来,一直是风光霁月在鸾仪卫当差守宫门的那个俊秀青年。袁恭跟锦衣卫指挥使韩毅的关系,还有他和姜文姜武兄弟的关系,她压根就不清楚。
皇帝看着她只能叹息,真不知道张静安嫁给袁恭,到底这两年多都干了什么?光和婆家人斗气了?自己将袁恭放到锦衣卫手里,为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歪缠。
可张静安真的是被吓坏了。
天子一怒,似乎已经超过了她预想的范畴。
程瑶估计的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她如今要怎么办?
皇帝看她如此糊涂,也当真怀疑她要死要活的要跟袁恭和离,也是太糊涂的结果。不耐她再歪缠,于是乎就说,“你让罗山带你去诏狱里见见袁恭,他若是认错,好生把放妻书给你了,朕就放过他,去吧。”
头疼,原来民间做舅舅的给外甥女撑腰是这么个感觉。
扔下张静安径自走了。
张静安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了一会,二话不说地拽上了罗山就往诏狱去了。
她到了诏狱的时候,袁恭正在挨鞭子。
别说他正在挨鞭子,就是不在受刑,张静安也就只能在门口传一声话,姜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个祸水,想装着不认识她,可张静安一口就道破了他的身份,“你是姜武?”
姜武的脸皮就抽了一抽,哼道,“袁恭在里头挨鞭子,一百金龙鞭,你等打完了再来?”
张静安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说,“我现在就要见他。”
姜武就狞笑道,“现在?晚了,明珠郡主,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进了诏狱就没有人能少了这一百金龙鞭的,别说是您了,就是皇上来了,某也是这个话……”
张静安脸上的血色那就是一点也不剩了。
罗山怕这小郡主当真被吓出个好歹来,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杂家是带着圣谕来的,让明珠郡主见见袁恭,传一句话,请姜三爷寻个方便的地方。”
他是皇帝身边的大伴,虽然一向不甚兜搭朝野上的事儿,可这地位那是超然的可以的。
姜武当然要给他面子,当下亲亲热热地从诏狱里出来,扶着罗山上了台阶。偏生罗山能活到如今,就是讲究一个规矩,从来不在大臣宗室跟前要强。他是陪着郡主来的,自然是郡主走在前头。
可是张静安此刻就跟梦游一样,浑浑噩噩地跟在他们后头,走进了她一辈子都没想到过会涉足的诏狱。
外头人看诏狱,那与十八层地狱也没什么区别。
应该是个阴深恐怖的地方,可张静安进入的诏狱,除了特别厚大的青砖墙壁外,连守卫都不太多。但是墙上突兀的一对条幅,“三司不入,水火不侵”却让张静安禁不住心头一跳,自先皇末年开始,这锦衣卫的诏狱就是全天下最可怖的地方,因为关的全是官,所以一进来就要先将你的尊严威仪全然剥夺个干干净净……就算不是当众去衣遭受廷杖,袁恭那样高傲的人,也一定很受不了吧……
姜武给罗山面子,寻了间日常他们休息的空屋子让张静安等着,正寻摸着是不是拖两条半死的人尸过来吓唬吓唬张静安,就听罗少开口,“郡主怀有身孕,只与袁恭说一句话就走,姜三爷只管请了那袁恭出来就是……”
姜武知道,什么张静安要见袁恭,作数的就是这个叫罗山的半死老太监,别看外头司礼监的那帮子秉笔太监牛得不行,但是皇帝跟前最亲近的,可就是这个罗山。
他发话了,姜武就不敢造次了,赶紧去叫了袁恭出来。
此时袁恭刚刚受刑完毕,疼得是脸色煞白,一头的冷汗。听说张静安来了,就对姜武笑笑,“姜二哥,给我寻件干净衣服……”姜武吸了一口气,忍着烦躁寻了自己的一件雪白洁净的亵衣,挡住了他刚刚受过刑的脊背。
纵然是这样,张静安看到袁恭,还是觉得不过半日的工夫,他就已经破碎虚弱得不能目睹了。
一百金龙鞭,牛筋缠古藤用桐油浸泡一百零八天后爆嗮一百零八天,天天再涂抹桐油,水火不侵,刀剑难断,用来打人,那滋味自然也是独特。
纵然袁恭是个身强力壮好身子骨儿的,纵然是姜文姜武兄弟使了手段的,一百鞭子能要了一般官员九成小命,他也的伤筋动骨难于行走才是。
张静安看到的袁恭,虽然是自己走进来的,但是步履蹒跚,脸色灰黄,显然是十分的勉强了。
她倒是也想装出一副强横的模样来,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做不到了。因为只听着袁恭拖着镣铐走进来,她的身体就仿佛是袁恭手脚上系着的镣铐,随着袁恭挪动那镣铐也响动颤抖得不行,如果不是死死扶住了炕桌,她立刻就得软倒在地上。
因为她是带着皇帝传话来的,袁恭要跪听,可张静安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罗山扬着公鸭嗓子曼声开口,“奉皇帝口谕,袁恭老实认错,签下放妻文书,就可着袁家接回,如若不然,就呆在这诏狱里好了……”
张静安头脑里一片的空白,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袁恭,看着他伏地的脊背上一丝鲜红的血迹渗出来,又是一丝,可却慢慢地就挺直了起来,他直起身来回罗山的话,“臣不和离,宁可死在诏狱。”
罗山满是皱褶的脸皮子一抖,天生一副绵和的模样也禁不住抽了抽,这边又看了一眼张静安,张静安已经是站不住,就这样跌坐在官帽椅上。
罗山咳嗽了一声,“袁二爷,您可想好了,咱家可就带郡主回去了。”
袁恭看都没看张静安一眼,“我想好了。大伴请将原话回禀皇上。”
罗山怜悯地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张静安,笑了笑,“成啊,明珠郡主,咱回去吧。”
张静安想说什么,可是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这么被罗山扯着出了诏狱。
姜武跟在她的后头,一路送出来,阴森森地笑,“哎呀,袁二也是倒霉,这诏狱里被媳妇儿送进来的,他要算头一个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
罗山把袁恭的话带给了皇帝。
皇帝一点也不意外。他毕竟当了快二十年皇帝了,什么样的臣子没见过?好像袁恭这样进了诏狱跟他打擂台的多了去了。
不过臣子也分几种,那种皇帝不想要的,皇上就觉得,既然你脑子这么轴,就仍在诏狱里死成一堆烂肉就算了。可是皇帝觉得袁恭这个年轻人他还想使唤,而且还很有希望留给儿子使唤,所以并不想他就此烂在诏狱里。
他看向张静安,张静安就求他,“皇帝舅舅,我只想和离,不想袁恭死。”
皇帝就冷笑,“你就只会给朕找麻烦,当初是谁死活要朕给你寻个公道的,现如今倒要朕食言吗?朕白疼你十几年,你连朕的脸面都不顾了?都说女生外向,你说你既然还心疼袁恭的性命,干什么非要闹和离?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一闹,袁恭要么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见人,要么就干脆死了算了?朕都跟着你丢人,你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张静安沉默了,闷闷地开口,“我就是受不了他心里喜欢别人,却只能违心迁就着我,还为了那人骗我,我不想和他过了,可我不想他死。”
皇帝怒而挥手,“给朕滚出去!”
玉太妃把外孙女交到袁恭这样一个小子手里,就算是肉包子送到了狗嘴里了吧!这肉包子想跑,狗不撒嘴,难道他这个做皇帝的还得亲自动手从狗嘴里往外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