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白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四人却谁都没有再动筷子,各有所思的想着事情。
须臾,李修远忽然淡淡的开口问道,“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和那件事相互牵扯?”他说的没头没脑,但这一次几人都听明白了。
薛昊一第一个出声,他有些不太肯定的问,“谢侍郎和颐王府从未有过交集,这两件事真的会有联系吗?”
颐王就算是异姓王,可到底是有勋爵在身,与身份低微的商贾断不可能有交集,那此事便只有谢侍郎这一条可能,只是据他所知,颐王交了兵权后,便再不与权贵来往,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侍郎。
可宜章郡王是什么人,他既然说出来,必然是有他的理由,所以他不能肯定这两件事全然无关,只是心中天秤偏向无关罢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陶家很多年前曾接了修建颐王府的差事……”侯飞的话还没说完,玉长情便已经诧异的打断了他的话。
玉长情声音有些高,远山般的眉挑的高高的,说道:“陶家修了颐王府?”她竟然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微妙关系。
“是有此事,不过当年颐王还不是颐王,主持修建王府的也不是如今陶家的当家人,而是陶家老翁,本王曾在皓月居见过他一面,是个精明的商人。”
李修远手中的白瓷酒杯轻轻的转动,配上他好看的手指,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公子温润如玉,谁家娘子不愿求?
他见过的陶家老翁,整个人精神奕奕不见多少老态,笑呵呵的样子像是谁都不会得罪,可他却觉得,这样的人才更应该处处防备。
宫中旧殿修葺,陶家,谢侍郎,所有参与此事的商贾,然后是亡故的颐王,以及动作频频的颐王妃。
李修远的手指轻轻的转动,脸上的神情沉静如水,眸子的寒雾却经久不散,他心中隐隐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不达到是不会死心,但他一时半刻手中还没有死证。
几人都没再说话,直到锅子下的炭火熄灭,锅中的浓汤没了热气,这才都起身从郡王府各回各家。
第二日一早,侯飞再次上门以武后口谕为名要求查看颐王尸身,此时李婉玲已经收敛了颐王遗体,灵堂就设在大厅中,整个王府一片素白,竟是比前一阵的大雪还显三分白。
侯飞走进灵堂,第一眼就看到长案后的漆黑棺椁,棺盖已经盖上,看样子还没订钉,想来颐王妃也知道此事不会就此了了。
他走上前伸手搭在棺椁上,感觉到棺木的冰冷,心中不由一声叹息,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异姓王竟然就这么湮灭在了尘埃里。
当年的事他在家中长辈口中也知道一些,晓得如今的颐王妃是个怎样的人,但当年很多事只是传言,知道真相的没有几个。
轻轻推开棺盖,躺在里面的颐王面色苍白萎靡,一身黑色的华服十分精致,可这样的精致也掩盖不住他此生的悲哀。
“胖头,来看看颐王的尸身。”侯飞在心里叹息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让随行的胖头给颐王检查,与玉长情去探望颐王时得知他中毒,但她却说颐王并非死于中毒。
胖头应了一声,准备好一切开始在颐王尸身上检查,颐王妃原本是想阻止,可侯飞一上来就拿了武后口谕为由,让她连反驳都不敢,更何况阻止。
玉长情在东院中听到这个消息,只默默点了头,握着棋子的手一上一下抛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苗儿提着茶壶给她脚下的水盆加了点热水,看着她表情慢慢变的舒缓,这才开口道,“主子,她派出去的人去了北市,阿木跟丢了。”
上次阿木来过东院吃饭后,就跟穆寒衣讨了这个差事,主动留在玉长情身边跟第一楼联系,听说穆楼主还十分欣慰他长进了,也不知道欣慰他长进了什么。
“跟丢了?”玉长情丢下手中棋子,坐直了身体,两只小巧的玉足从水中抽出来,任由苗儿帮她擦干后套上鞋袜,这才起身朝外招了招手,便见院中清理余雪的小厮笑眯眯的跑到了暖阁下。
“主子,有什么吩咐?”他身材纤细,跟别人家的小厮比显得有些单薄,但若因此忽视他,那便是大错特错。
玉长情招完手便后悔了,这也太冷了,风从袖子里一路钻进来,让她忍不住就是一哆嗦,怎么越来越怕冷了。
见暖阁上的玉长情迟迟没有反应,只皱着一张小脸死死盯着他看,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接下来的事儿肯定不是好事,可……
“主子?”常英迟疑了片刻还是出声询问,要是耽搁了主子的事儿,他更倒霉,事后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长痛不如短痛。
“啊,去百味居找白掌柜,就说我想吃九珍八宝饭,让他们一定尽快给我做了送来。”
常英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九珍八宝饭,今夜白掌柜看来有的忙,但颐王亡故这么大的事,主子还这么平常人似的,可见心里有多愤怒。
他在东院比苗儿时间长,是尊主直接从雪神殿送来的,知道自己主子到底是什么品性,所以也知道她不是无所谓颐王之死,只是习惯了这么压抑着。
常英很快就进了百味居,在人来人往中直接往后院走,找了厨房里的掌勺低声说了句,那厨子十分爽快的答应了,顺手接过常英递来的银锭子。
“行了,我这儿弄好了就给府中送去,让主子稍微等等。”掌勺的笑的十分愉快,将银锭子塞进宽大的口袋里,笑着送走了常英。
掌勺的又炒了几个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走出厨房在院中井里打了些水,粗略洗了一把便往后院走。
九珍八宝饭,看来是出了事,不知道掌柜的会怎么处理。
绕过后院一片小树林,就见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楼下坐着一个身材浑圆面色白净的男子,正坐在摇椅上前后晃动,晒着好些天都没这么好的太阳。
掌勺的上前躬身抱拳,不等那人询问就说道,“掌柜的,颐王府郡主派人来说要九珍八宝饭,还说今日务必送到。”
白料刚见到人还没啥反应,听他这么一说猛地就从摇椅上跳了起来,动作利索的根本不像是个胖子,“啥?今日?我的老天呀,这都已经过去一上午了,岂不是只有不足一天时间?去去去,赶紧让咱们的人去办。”
他心急如焚,还真是不找则已,一找就是大麻烦,好在颐王死了的消息传出后,他就已经做了准备,只是玉长情没开口,他也不好上赶着让她下令。
白料催着掌勺的赶紧去办事,他自己则有些无奈的叹息着重新窝回摇椅里,今日天气不错,不错的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事,他那时还是个孩子。
掌勺很快执行了自家掌柜的命令,这才回去亲自准备九珍八宝饭的材料。
东都下了许多天大雪,好不容易有个好天气,百姓们几乎一个心思,都觉得好天气该出来走走,权贵们也一样三五成群上街采购。
裴月清今日难得有机会出门,正高高兴兴的拉着谢蔓儿挑选胭脂水粉,“蔓儿,你看这个颜色如何,气味也芬芳,很适合你呢。”
谢蔓儿显得漫不经心,没什么兴致的看了眼裴月清手中的胭脂,点头赞同她的看法,胭脂再好她也没心情去用。
想起前几日自己的生辰宴会上竟然死人了,她便心中十分膈应,当日被那支钗子弄出的好心情也慢慢的散了不少。
她今日本不想出门,裴月清却说总待在家里没意思,硬拉着她到街上挑选胭脂水粉,可她哪有心情,她阿爹谢侍郎最近回府总是心事重重,连带着整个谢家都愁云惨淡。
裴月清见谢蔓儿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也不生气,拉着她的手宽慰道,“蔓儿放心吧,谢侍郎在朝中数十年,绝不会因为一个低贱商贾的死便招惹到陛下。”
她不懂朝政,但她知道谢家依靠他们裴家也不少时间,如果谢侍郎这个户部侍郎倒了,再想要放一个人到这位置上去很难。
所以她笃定裴家不会对谢侍郎不管不问,也知道不过是死一个商贾根本引不起大波澜。
谢蔓儿双眼一亮,反握住裴月清的手期待的道,“月清的意思是裴家会保我阿爹是吗?”她现在急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虽然死一个商贾没什么,但重点是死在谢家,陛下与皇后殿下难保不会迁怒。
这中间的事她知道得不多,隐约知道那商人贿赂了阿爹,想独自吞了修葺旧殿的大买卖,可不知道为什么人却莫名其妙死在了他家客房里。
“自然,谢家与我裴家交好许多年,我父兄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蔓儿就不要担心了。”裴月清这话说的十分轻松,因为她知道,就算谢侍郎真的出了事,与她裴家也没什么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