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和风铃都住在二楼,楼下是一处不大的厅堂,屋中摆设与外面一样华丽,婆子一路领着到了二楼,在楼侧一处三面透光的露台外停住了脚步。
婆子隔着飘飘渺渺的纱帐道,“两位贵客这便自己进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一定尽心尽力。”
水袖斜斜倚在露台的柱子边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楼下不远处的林子,时不时嗑几个瓜子,满脸的兴趣索然。
听到纱帐外有动静立刻转头,就看到两个身穿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一个身材略显瘦小,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另一个俊朗无双,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奴家见过两位贵客,还请两位快快入座。”她说话间站在另一侧的女子也转过身来,一张小脸十分可爱,殷红的樱桃小口似乎是嘟着,又似乎原本就那样。
李修远淡淡的嗯了一声走过去坐下,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刚才水袖看的林子,眸中就带了几分了然。
玉长情的眼睛一直在水袖和风绫身上打量,两人都是落落大方的美人,一个清纯中带着几分柔媚,一个活泼又洒脱。
“风绫见过两位贵客,虞娘说了,两位是来看戏的,叫咱们给侍奉好了。”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很好奇眼前这两人的身份。
水袖比风绫可随意的多,除了基本的礼数外,说话做事都十分自然随意,“就是,咱们都看了大半晌了,也没看出是什么好戏,不过虞娘说两位能懂,我们就一直都看着了。”
她指了指楼下那处林子,林子不算十分茂密,里面有人行走多少能看到,但在林中却看不到这处小楼,听说当时设计的人便是第一任悦榕楼的主人。
此时林子里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早前挤出人群给玉长情熟悉感觉的人,另一个就是虞娘口中的竹班头竹吟。
“也不知道这位竹大班头是做什么的,一天到晚来找的人真真不少,尤其是这几日,来的就更多了。”水袖的瓜子又嗑上了,一口一口,把瓜子皮十分随意的吐在了一旁铺着的帕子上。
玉长情看了眼水袖,这姑娘倒是可以和她有一拼,性子看起来比她还随意洒脱,或许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竹林的人又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一个,走的那个是竹班头,另外一个则是往后院走,但看身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可男子为何一身女子装扮。
“哟喂,这是个男的呀,莫不是谁的稀客,还有这兴趣爱好。”水袖睁大了眼睛看了会儿,忽然掩唇扑哧笑了出来。
“是个稀客,不知道咱们何岩跟不跟得住这位稀客。”玉长情微微蹙眉,竹班头与他的西域舞姬确实有些可疑,只是现在只查到了可疑却没有一点证据。
手指在柱子上轻轻的敲,敲了几下扭头去看李修远,他已经朝水袖张了口问话,“竹班头的访友都是些什么人?”
他不习惯与女子多说话,总觉得拘束麻烦,但眼前这位水袖一点不比玉长情拘束。
“嗯,多了,有商贾,有官家,还有永通坊的徐家娘子,更多的想包了舞姬的有钱人。”水袖说的很随意,玉长情和李修远却听的极严肃。
永通坊徐家娘子,玉长情可不会忘记,去徐家的时候那位身形臃肿的唠叨妇人,她一个妇人怎么会认识戏班班头,看样子还有来往。
“徐家娘子什么时候来的?她来过几次?”李修远淡淡的说,温润如玉的面庞带着几分思索,永通坊那案子出的蹊跷,一则跟那日飞出去的蛊虫有关,另外一则便是尸身上那处伤口。
花匠身上有伤不是稀奇事儿,有些地方的花草确实难打理,偶尔划伤跌破很正常,但那伤仵作和陆先生都说为利器刺伤。
水袖吧唧了几下嘴,手中的瓜子哗啦啦扔进盘子里,好半晌才说道,“来过两三次吧,就在不久前,听说是来看楼中乐妓,那乐妓好像就在竹班头的西域舞队里。”
水袖的话说的飞快,话音刚落风绫又接着说了下去,“看样子跟竹班头也有几分相熟,但看着又像是惧怕,奴家不小心碰见过两人说话,徐家娘子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李修远哦了一声,语调带着几分疑惑,风绫便继续说道,“确实如此,奴家没有看错,奴家还挺奇怪呢,徐家阿郎以前往楼里送过几次花草,但他妻子却没来过一次。”
玉长情听到这里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斜着身子倚在椅子扶手上出声问道,“徐氏娘子以前没来过几次,最近倒是来的勤快了,倒是有趣。”
她也想到了永通坊的案子,只是还不知道徐姓花匠身上有利刃所伤的伤口,料理家事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在露台又坐了会儿,其间有三人断断续续从前厅往后过去,皆是身姿袅袅的女妓,水袖和风绫没多大反应,看来都是悦榕楼里的人。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美人儿我也看够了,歌舞也欣赏完了,该回去等着吃晚饭了。”玉长情大大伸了个懒腰,坐了快两个时辰,她实在想躺下。
李修远又侧目看了看玉长情,原以为她跟其他女子不同,现在看看何止是不同,简直完全是另外一种生物。
“好,那便回去吧,苗儿先到外面让马车到后门候着,我与你家主子稍后便到。”李修远温和的眼神看了苗儿一眼,苗儿差点就忘了她的主子是玉长情,脚下意识就抬着准备往外走。
还好她反应的快,只挪了半步就赶紧往玉长情面上看,见她翻了个白眼点头,苗儿才吐了吐舌头往外跑。
下了小楼顺着侧边一条清幽小道就能走到后门,其间穿过其他几座风格各异的小楼,不时能碰到身着绫罗美衣的女妓及婢子,各个巧笑倩兮美目流转。
水袖走在最前面带路,路上见一个打一个招呼,似乎每个她都认识,偌大的悦榕楼就没有她不熟悉的。
“瑶儿,刚才还看见你回来,这会儿怎么又要出去呀?”水袖再次和迎面走来的一位青衫女子打招呼,这话却引起玉长情和李修远的疑心。
叫瑶儿的是悦榕楼乐妓,同其余四个同样善弹的乐妓住在一栋小楼里,这会儿才走出小径,便听到水袖这般问,不由纳闷的回道,“水袖你莫不是又喝多了,我这才出了门,怎么叫又?”
“唉?我刚才看见你从前厅走进来,决计不会看错,你别诓我了。”水袖一脸不相信,什么叫她又喝醉了,她今日可是一杯还没入口。
瑶儿拍掉她的手,有些嗔怪的道,“肯定是你眼花,今日那几位想是疯了,拉着我合了好几首曲子,这会儿才能走出门,怎么就被你见过了。”
说完也不等愣愣的水袖反应,朝着玉长情两人行了一礼便直接往外走,她是乐妓只奏乐,很少见这些外间的客人,所以也并不是人人都给行礼。
“不是,我确实见过啊。”水袖的声音越来越小,满脸的疑惑,跟两位贵客说完话那会儿走过去的第一个人就是瑶儿,虽然没看清楚脸,但那身姿背影决计不会错。
玉长情和李修远看的都明白,也都猜到几分,刚才走过去的三人一定有疏漏,只是如今人已经走了,再追究也是突然。
“走吧,或许真是你眼花呢。”玉长情拍了拍水袖的肩膀,她便一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给甩了出去,或许真是她眼花了,嗑瓜子给嗑的?
上了马车玉长情伸手撩起一侧车帘往外面的悦榕楼看,这些人单单看起来都无碍,但细究却千丝万缕全有联系,还真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听何岩说你被家中庶姐打了?”马车上李修远声音听不出息怒的问道,何岩那日回去先说了这件事,接着才说了玉长情的话。
颐王妃虽然是徐王的嫡女,但她自己甘愿做了颐王几年的侧妃,还指天发誓说颐王府中只有玉长情一位嫡女,她绝不计较此事。
当年这件事曾轰动长安城,后来颐王到了东都也曾轰动了东都,他那时还在襁褓之中,还是在郑王府中听说了此事。
玉长情靠在车壁上嘲讽的一笑,庶姐?她可是从来没把她当作姐姐,这位盛名在外的姐姐也从未把她当妹妹,不然也不会回府第一天就想算计她。
想起李婉玲母子三人的嘴脸,玉长情就一阵烦闷,“可不是,被人打了还得舍了茶水供着,我这么豁出去为国为民,也不知道能赚几个银子。”
她没想过要瞒李修远探查之事,以他的聪明也不会没想到她忽然要料理家事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