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大唐皇城里竟然有歹人做下此等歹事,杀了一位内苑中的贵人,还搅的整个东都民心不安。
坊间有些传言她已经知道,说洛阳城里有邪岁,不过月余时间接连出了命案,且一桩比一桩诡异,民心慌慌并非空穴来风。
“臣女还查到,常贵人自己走到牡丹花丛中死亡之谜,应当也是拜这蛊虫所赐。”想要控制身体虚弱无力的常贵人快速走进花丛这个简单,难得是那道刀伤,轻薄狭长,绝非她自己所为。
武后和高宗都诧异的看着玉长情,侯飞也略有好奇的看着她,他这些日子都在河道边上转悠,按照她的吩咐并未多加在意常贵人的事,没想到她已经查到了端倪。
“颐修说来听听,朕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走进花丛,又是谁划了那一刀。”大理寺禀报中说明那刀伤绝非常贵人自己所为,是有人为了让她快一些死去所划,但花丛中除了常贵人的脚印并没有别人的。
据大理寺细报中所写,此案最为诡异的地方就是这里,他们一时半刻也查不出究竟为何。
“是陛下,臣女这就一一说出臣女的拙劣猜测。”她谦逊的道,语气里没有半分自豪,反倒带着一点谨慎小心。
略微思索了一番,整理了思绪和语言,这才再次张口说话,“常贵人之所以会从碧溪阁消失,是因为有人从中劫持了她,至于后来走到牡丹花丛中去,则是因为蛊虫。”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臣女没猜错的话,当时那人是跟她一道进去的,那道刀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牡丹丛里找不到痕迹并非不可能,她曾捎信问过穆寒衣,得到的回答是不一定,他说在江湖中有些高手的轻功到了一定程度,踏雪无痕并非难事。
高宗显然第一次听说有人能不留痕迹的在松软的花泥上行走,还不留下一点痕迹,有些不怎么相信的挑眉问道,“可那花丛中并未有旁人去过的痕迹,这些大理寺不都查明了吗?”
玉长情还没说话,李修远已经先一步上前躬身行礼,将她没说完的继续说下去。
“启禀陛下,朝中或许并没有人能做到,但朝堂与百姓之中还有一个江湖,江湖中能人异士居多,做到踏雪无痕并非不可能。”
李修远说这些并不是危言耸听胡乱猜测,他少时曾游历过两年,大江南北去的地方不少,见过的风土人情也不少,奇人异士更不少,知道的更不少。
高宗恍然大悟,微微蹙眉看了眼身侧的武后,“媚娘,你可知道这些?朕听闻过江湖中人以武犯禁,倒不知道他们的武竟到了如此地步。”
他自幼生长在皇家,不曾接触过这些人,耳边听闻的多数为礼乐诗书,也不知道这个所为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武后伸手在鬓间拂了拂,神情有些茫然的摇头,江湖她听说,但陛下说他所知不多,那她便也所知不多吧。
玉长情看了眼面前的帝后,武后那话虽不明显,但她知道并非实话,武后之父武士彠原为木材商人,后从军结识高祖皇帝李渊,在武后幼年时曾带着她游走各地,她的诗书文采一部分也是那时习得。
既然游历过大江南北,又怎么会不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毕竟走南闯北见识到的机会多的多。
“宜章郡王所言不虚,臣女年幼便随师父踏遍山川河流,认识的见过的江湖高手不少,确实有人可以做到踏雪无痕。”
玉长情微微垂首轻声说道,稍微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如果常贵人自己走进花丛,那人便只用自己施展轻功到她跟前,一刀划在她的手臂上放血,再退出花丛,这一动作下来武功高到一定程度根本易如反掌。”
穆寒衣近日会再来东都,此事竟然牵扯到江湖高手,他这个天下第一楼的楼主过来坐镇,她心里多少有些底。
玉长情见帝后神情虽有动摇,但却并未全信,便转头问了侯飞一句,“侯少卿对大理寺卷宗所知详细否?”
这话白问,侯飞的记忆力不错,起码比她稍微好些,她都能记得大概,侯飞自然会记得更详细。
“卑职记得很清楚,郡主想问什么尽管问。”他跟颐王府这位郡主相交不算深,但几次照面下来清楚的知道她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
玉长情抿唇一笑,朝帝后行了一礼缓缓起身,转头继续问侯飞道,“侯少卿可否把在花丛中发现的一些细节说出来,让陛下与皇后殿下分辨。”
侯飞眨了下眼,转头看向端坐的陛下和武后,这里的主子是这两位,没有这两位的发话,他怎么敢随意说话。
武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顾忌,侯飞这才点头行礼开口。
“大理寺官差在牡丹花丛搜索仔细,起初卑职并未发现什么,但后来仔细看过留下的记录,又到牡丹丛外走了几遭,发现有几个地方的花枝无故折断,且折断的形状几乎一致,看样子应该是一样的力道和动作将它们折断。”
他说道这里抬眼看了眼陛下和武后,两人的眼中已经有了了然,想来是想到了这些折断的花枝究竟是为何了。
“在离牡丹丛不远的花园石径上留有一半脚印,像是有人借力点足,力道不大,留下的印记也不甚明显。”这便是最终他也信了有高手作案的可能。
此事说到这里已经算是很明白了,一切痕迹都证明常贵人之死关乎到江湖中人,玉长情心中却有些矛盾,若真牵扯到江湖,怕也是一场灾难。
朝廷与江湖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朝廷忌惮江湖中人以武犯禁,江湖中人不喜朝廷中人两面三刀,总之各有各的看不惯。
平时也就算了,这次死的却是皇宫禁地中的常贵人,朝廷怎么会善罢甘休,即便常贵人已经是待罪将死之人,朝廷也决不允许她被人谋害,死的不明不白。
“此事不止如此,因为常贵人真正的死因并未蛊虫或是那道伤,而是体前正中线脐上六寸处的巨阙穴。”玉长情皱眉说道,这才是今日要说的主题。
武后长眉凝重,眼神凌厉的道,“颐修的意思杀死常贵人的另有其人?”她能在大风大浪中走到今日,聪明才智自然不会少,但敏捷锐利亦是不可或缺。
玉长情从一开始说的就不是一位,因为她从来没说那人便是凶手,若是认定了,以她的聪明断然不会只说那人而已。
“启禀皇后殿下,凶手确实另有其人,且是一位不逊于那位高手的高手。”玉长情自己觉得说的十分清楚,但看高宗的神情似乎听的不怎么明白。
李修远久久没有言语,这时候便出来补充了一句,“先是第一个人将常贵人带出凝华殿,后常贵人蛊虫发作被人操控走入花丛,此时那第一个人施展轻功补刀离开,接着才有第二个人再次入内刺穴,常贵人此时才真的死去。”
此番话说完,高宗才明明白白的清楚事情始末,手在石桌上按了按,“朕的皇宫之内竟被这些江湖之人来去自如,谈何安稳?”
常贵人之死他本就疑心宫中守卫有异,如今看来不是他的禁卫有问题,而是那些江湖人太大胆。
“陛下息怒。”
众人一道行礼请高宗息怒,但他们的心思却各有所异,起码玉长情是为了江湖人求一个宽容,毕竟整个江湖不与朝廷交恶的属多数。
武后轻轻拍了拍高宗的后背,一边为他顺一顺气,一边淡淡的道,“陛下宽心些,当心些自个的身体,这些事交给媚娘处理,断然不会让那些歹人再扰乱宫闱。”
她看出高宗的风疾似乎又发作了,这些日子朝政繁重,高宗这病反反复复频率比往常多的多,看的她十分心疼。
高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身,起身在内监的搀扶下走了,亭子里外便只有他们几人和武后还端正的站在其间。
“颐修,你这话有几分把握?”武后不比高宗,她的细致敏锐非常人可比,虽然颐修郡主和宜章郡王都说的丝丝入扣,但不能细想,细想起来其中多数都对不上。
刘闵瑜此时也眯起眼睛,沉声道,“下官也觉得其中有些不对,郡主与郡王所说虽有可能,但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大理寺可是讲究证据的。”
他说着斜眼看向侯飞,一点掩饰都没有,这个大理寺少卿他并不看好,性子耿直并不活套,或许在地方案件中可以处理的很好,但这是东都洛阳,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愣头青怎么能平衡得了。
“启禀皇后殿下,臣女所说自然是有根据的,证据也都已经摆在了大理寺中,而且此案与城外洛水畔的命案也有关,端的是因果关系。”
她美目流转,武后的胸襟比一般男儿还要宽广,听说陛下近些年有些奏章也是武后在批阅,长有朝臣私下里说她是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哼,就算是牝鸡司晨,也得有那个能力才是,若是当年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只怕连牝鸡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