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娘子嘴角弯了弯,徐徐往下说道,“武后觉得小公主的死都得归咎与我们,那时候她已经是得宠的昭仪,没了王皇后的压制,想要对我们这些不足为道的小人物动手,实在是轻而易举。”
若不是乌萨有先见之明,在金吾卫和内宫宫娥还留有人,她那次说不得就得元气大伤才能保全自己。
这些玉长情相信是真的,小公主死后没多久,武后便彻底成了宫中最得宠的后妃,她想要暗中做些什么,有的是人甘愿为之效力。
就像半年前的神丹一案,她不过只是动动嘴,便有人帮着完成了最初的布局,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别有用心,但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可这件事跟雪心有什么关系?”章大娘子的手伸进了后宫,且和乌萨算是一道人,武后迁怒也无可厚非,但雪心不同,她不过是去长安看一看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就卷进去了。
章大娘子深深看了眼玉长情,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玉长情皱眉,她难道该知道?
“雪心之所以会卷进这件事中来,是因为玉方鸿将她的身份告诉了李婉玲,而后不仅徐王知道了,还传进了武昭仪的耳朵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雪心之所以会到洛阳宫禁足,我猜八成是也察觉到了小公主之死的蹊跷之处,除此之外,玉方鸿也是她心甘情愿留下的原因之一。”
这中间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她那时候自顾不暇,一路从长安逃也似的到了东都,自那之后更是足不出户,朝堂上的一切也多听的传言。
不过那些工匠在洛阳宫倒是有见过雪心,她居住在九州池上的宫殿,每日只有午时才会在二楼的窗中往外看,似乎并不是禁足那般抑郁。
“她确实很美,即便是被禁足于人烟稀少的宫中,也一样美的仿佛天女。”章大娘子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
玉长情不置可否,雪心的画像她见过,确实很美,美的不似人间该有,可即便如此,这样的美人终究没能逃过情关一劫。
下葬玉方鸿的时候,她在他常用的匣子里发现了一封书信,信上的香味已经散的差不多,隐约可知是琼花香,那是雪神殿常用的熏香。
在那封信上玉长情看到了她名字的由来,许以白首,长情如初,她实在想不到,这句话最初竟然是出自那个她一度认为负心负情的爹口中。
“呵呵,不过那又如何,即便生为天人之姿,终究还不是化成一堆白骨,就像我们高高在上的武皇后,权倾朝野又如何,转瞬间也能一无所有。”
章大娘子说着站了起来,一身裙子柔顺的垂下,堪堪盖住那双华美的云头鞋,“故事就先说到这里吧,至于是个什么结局,过了今夜自然有分晓。”
话音落下,人便猛地朝后退去,在石壁上一转,人便消失不见了。
玉长情紧追几步,可惜还是没能追到人,立刻返身就要沿来路往回走,只是还没走到跟前,一道厚重的石门便猛地掉了下来,彻底将她困在了石室中。
“该死,早该想到的。”玉长情长眉狠狠皱起,刚见到章大娘子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有闲心同她讲故事,原来只是为了拖住她而已。
整个梁府都没有人,他们想做什么需要全部出动,玉长情越想心中越焦虑,在石室里来回踱步,手也不闲着,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机关。
可她最后失望了,刚才章大娘子出去的地方确实有机关,可如今已经打不开,再一用力,那机关竟然直接碎了。
玉长情皱眉死死盯着那碎了的地方看了又看,确定一点打开的补救的机会都没有,这才重新在石室中转了起来。
章大娘子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困住她,可她不过一个小小的郡主,就算困住了,又能如何?
用她来要挟武后?还是用她牵制什么?
玉长情干脆坐回毡垫上,坐的十分不规矩,这个时候谁还管规矩是什么,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用处,实在想不出她到底与章大娘子的计划有何用处。
再想想自己,今夜入梁府打探,原是要找将军令所在,如今令没有找到,还被人这么困着,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既然去路行不通,那就看看来时路。”玉长情的目光在四周一转,慢慢落到来时落下石门那处,既然这石门能落下,自然有机关可以让它上去。
打定主意,她起身走到石门前左右摸索起来,令人失望的是还真没找到有机关,不过周围没有机关,不代表别处没有吧。
她又在屋中四处翻找,哪哪都没有,这下她心里终于开始急躁了,章大娘子今夜这般反常,肯定是有事发生,她不能出去及时报个信儿,万一出了什么大事,又该如何是好。
玉长情眯起眼睛,仔细想着到底哪里不对,整个石室她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不妥之处,可门不会是外面人操作关上的,她刚才听的很清楚。
在桌子两侧来回转了转,玉长情屈膝跪坐到刚才章大娘子跪坐的毡垫上,膝盖才一沉下去,便感觉到毡垫下的地面轻轻动了。
她眼珠一转,稍微用了几分力道,觉得差不多是章大娘子重量的时候,才再次把膝盖抬了起来,只听隆隆几声,她来时路上阻挡的石门慢慢的朝上打开了。
玉长情嘴角咧了咧,也就是她了,否则随便换上一个人,计算不了一个人准确的重量,怕是就算发现了这个石门的机关,也一定走不出去。
她此时也顾不得隐藏了,脚下一点,人如同风一般从甬道刮了出去。
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寂静,这让玉长情的心里更加不踏实,她快速飞掠到院墙上,还没站稳就看到远处一片红彤彤的火光,再一辨认方向,发现竟然是洛阳宫城门那处。
“糟了。”玉长情身影在夜空下急闪,她没有直接去宫城,而是朝李修远的府邸赶过去,皇城那边这么大的动静,李修远肯定不会不知道。
她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到了宜章郡王府,只是玉长情没有往里进,府门外的侍卫已经行礼说郡王去了皇宫。
玉长情问了什么时辰去,侍卫说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府中人也都带了过去。
“好,我知道了。”玉长情一边说一边朝宫城方向走了两步,又猛地转头朝那侍卫问了一句,“有马吗?”
玉长情策马在天街上一路狂笨,一直到了星津桥下,才看骑着马走在前头的李修远,他身后是宜章郡王府的府兵,身前是一队黑衣蒙面的黑衣人。
李修远骑在马上,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回头看了眼,见是玉长情一人一马迎风而立,不由眼神里温和了几分。
她还是来了,想必也知道今夜梁府内的异常究竟为何,她一直都是聪明人。
重新转回头看向身前挡路的黑衣人,李修远面上的冷霜像是实质一般,直让人心中寒上三分,“本王不喜欢与人多说,既然不让,那就留在这里吧。”
他话音落下,宜章郡王府的府兵便毫不犹豫拔刀冲击,那架势比禁卫更加干净利索,似乎他们才是久战沙场的英雄。
玉长情在府兵冲向黑衣人的时候就策马到了李修远身边,低声说道,“章大娘子在十六卫中有暗桩,她今夜这般举动,怕是策划已久。”
在石室里,章大娘子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怕她前来捣乱,她一定认为雪神殿也介入其中,可她莫不是忘了,雪神殿从不以殿中名义插手朝廷之事。
李修远嗯了一声,皇城内火光冲天,不知道他们究竟到了哪步,若是伤及帝后,又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星津桥下忽然远远传来一阵整整齐齐的脚步声,隐约还夹杂着几声马儿嘶鸣,这般井然有序的声音,不难想象是出自军中。
玉长情和李修远对视一眼,玉长情一扬马鞭冲过府兵与黑衣人交战的地方,直直朝着宫门过去,以她的身手,想要自己入了皇宫不算难事。
不管当年武后做了什么,如今她是大唐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代表的都是大唐,决不可就此出了意外。
更何况那里面还有大唐的皇帝!
到宫门前,玉长情还未有所动作,一道道利箭从天而降,不过须臾便到了眼前,若不是她早有防备,怕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她翻身从马上下来,顺手将那马儿继续朝前一赶,人在地上一个旋身,突然朝着一侧的高高城墙上飞掠过去。
她的轻功不俗,但想要一气呵成跃上那么高的宫墙仍是困难,就在力不能及时,袖子里一把黑亮的匕首出鞘,在宫墙上轻而易举的钉了进去。
玉长情挂在宫墙半高的位置,只缓了两息便手臂一用力朝上一跃,脚尖在匕首上一点,人便跃进了宫墙内。
李修远看着她的身影自目力所及之处消失,心中有一丝丝担忧,但眼前的局势容不得他多想。
府兵很快将黑衣人一一斩杀于刀下,等身后的禁卫赶到时,前往宫门的道路已经清理干净,只等着禁卫打开宫门,随同一起进宫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