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原本是不想让你这样刚回东都的人卷进来,但你很执着。”李修远的话意味深长,如同当时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露出的眼神。
玉长情撇撇嘴,当时确实有不得不参与进去的理由,那理由如今还在,可半年过去了,她除了觉得有个人很值得怀疑外,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当然,那个人她不觉得是裴长风,他太年轻了。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直到后来颐王过世,这个理由便多了加固。”玉长情抿着唇,嘴角带着三分笑意,那笑意像是讥讽又像是苦笑。
如果玉方鸿自己有警觉,玉秋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这般简单就上当了,这里面可定有李婉玲的痕迹,只是她不明白,李婉玲不是很爱很爱玉方鸿吗?
犹记得尊主跟她说李婉玲当年是如何卑微的乞求嫁入颐王府,为此她可以答应玉方鸿任何条件,没人知道玉方鸿当时提了什么要求,只知道李婉玲十里红妆嫁给他了。
她问过府里的人,没人知道玉家大郎是何时被抱进府里的,也没人知道嫁入王府第一年李婉玲住在哪里。
玉长情不是没想过大哥并非父亲所生,在她心里,玉方鸿虽然只是养了她,但他的颜面她想顾及,是以心中有这个怀疑也一直没有动作。
后来玉裴远对她的态度让她彻底打消了这念头,直到玉秋远毒死颐王那日,她麻木的过了一日,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毁了李婉玲那两个孩子。
李婉玲是活该的,她拆散了玉长情当时还以为是亲生父母的雪心和玉方鸿,害的母亲郁郁而终,如今又是她的孩子毒死了父亲,这一切的一切,她压抑了太久,急需要一道口子发泄。
也幸好她忍住了,李婉玲活着对她来说更好,她要让她倚仗的、希冀的人都因为她的愚蠢而背弃她,让她在这世上有亲人却再也靠近不了。
玉长情从来不知道自己对李婉玲的怨恨有这么深,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心里竟然根本不想让李婉玲这么简单的死了。
李修远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后换了个话题,“花魁失踪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凶手并非账房先生一人,他不过是个鱼饵罢了。”
他们之前说的那些猜测八成都对,还有两成是变数。
玉长情脸上的沉静顿时消散,像是翻书一般换了兴致盎然的表情,“是不是跟开在角上那家酒肆有关?”
李修远忍不住挑眉,她又知道了?
“当初在洛水畔看过去我就觉得奇怪,青楼的酒并非是那家酒肆的,这三家有点势力,酒都是从南市直接大批量购买,那么这样一个小酒铺开在这里就很奇怪了。”
她当时只是看了一眼,更多的注意力在小楼上,但不代表她不怀疑。
李修远刚才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如深潭般的眸子里隐约浮现了一丝笑意,玉长情一想就知道这凶手出乎人意料了。
既然并非猜测的账房先生,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对楼中熟悉且出现在四周不会有人意外的酒肆老板了。
她是这么想的,不过使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那三个花魁和死了的两个妓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两人为何要死,杀了人岂不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将尸体丢在了洛水边儿上。
李修远轻笑了一声,“酒肆老板原本是个富家子弟,不过少时家道中落,家中祖产就剩下这么一间小铺子,他便是以此为生。”
这下轮到玉长情挑眉了,一个原本已经习惯了富贵生活的郎君,转眼成了为三餐温饱思虑的贫寒商贾,酒肆老板的心情她多少能理解一点。
可这也不是成为他杀人的理由呀。
“青楼中的花魁对待恩客自是百般娇媚可人,但对待一个小酒肆的老板,可想而知那言语上便没那么周到了,再加上他少时的经历,不难想象会做出什么。”
大理寺审理清楚下了判决送往刑部核查,薛昊一便将此事十分感慨的同他说了说,李修远倒是没多少惊讶,人心有时候是很脆弱的,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它彻底发生变化。
玉长情沉默着听他继续往下说,她到现在都该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猜出凶手也只不过是侥幸罢了。
李修远继续说下去,“与那三个花魁有丝的确实是帐房,听闻当年这三人还没分开的时候,这帐房就百般照顾,这三姐妹倒是重情义的,只是这三人之间竟是都不知对方跟这帐房交好,这次被诱骗出来后才相互知晓,不仅如此,楼中几个妓人也与他有关系。”
他心里当时就很疑惑,那帐房先生后来在大理寺大牢中见过,实在算不得出色,怎么能引得三个花魁为其争风吃醋,还着了别人的道。
“花魁是自己翻窗出去,在那座小楼里六个人碰了面,几乎是瞬间场面便失控了,那账房先生也是能耐,不知如何让这几个女人各自分开,这才有了后来。”
一同跟出来的两个妓人在各自房中先后见到了酒肆老板,酒肆老板称自己是得了账房先生的意思,来安抚一下让她们别着急。
可没想她们的心是安了,命却没了。
“也亏得酒肆老板要杀第三个的时候出了差错,账房先生和其余两个花魁闻声赶到,这才将酒肆老板给吓走了。可两个妓人都已经死了,思来想去,四人脑子一热把尸体扔到了洛水畔。”
于是自然而然这件事事发了,案子直接到了大理寺,四人发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无法出城,一直在小楼的地窖中躲藏,正好被侯飞带去暗中监视的人给逮了个正着。
案子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解决了,跟他们一直甩不脱手的大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玉长情眨了眨眼,笑着问,“那侯少卿可有被奖励?”这案子破的是真快,看来只要不那么错综复杂,侯飞的手段还是不错的。
李修远摇摇头,“侯少卿是大理寺少卿,他维护东都治安自是分内,倒是那河南府府尹被圣上训斥了一番。”
这位崔志庆崔府尹审时度势的本事无人能及,他但凡觉得对自己又有用且办得了的事,当仁不让的朝前冲,一丝不落人后。
玉长情对这位崔府尹也十分另眼相看,滑溜的如同泥鳅,能屈能伸,比她做的还到位,实在令人佩服不已。
“他那是活该,出了人命确实应该大理寺和刑部协力侦破,可这案子到底出在东都,他竟然连一个衙役都没派来看看,这位崔府尹还真是。。。”
玉长情抿着嘴笑的手臂只哆嗦,一想起崔志庆她就忍不住觉得好笑,这位府尹能撑到现在,朝廷是不是就是看中他的这项特殊才能。
李修远看着她这样憋不住的笑着,心终于放下了一些,刚才说到她坚持的理由的时候,她那股隐隐散发出来的怨恨让他心惊。
那怨恨压抑的很,玉长情只是很轻微的泄露了一丝在脸上,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点情绪都没涌动,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平日里的亮晶晶。
若不是看到她那般反常的模样,他也不会生硬的换了别的话题,说起那件跟他们毫无关系的案子。
“好了,此事暂且不说,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必要,暂时不要再提及那件案子,最好也不要去一些不怎么安全的地方。”
李修远的语气十分郑重,跟刚才的轻松相比判若两人,他不管是眼睛还是脸上都有一种危险的气息,但这种气息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对一种未知所散发出来的。
玉长情脸上的笑意慢慢退散,不安全的危险的地方,他是知道她要悄悄再去西市看一看吗?
那些危险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他知道了什么,是对他们所有人的危险,还是只针对她一个人的?玉长情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李修远,想从他的神情上再看出些什么来。
李修远敛了眉眼,低声继续说道,“不要不在意,本王知道你身手不错,但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且在他们背后的人恨不得将翻出陈酿往事的我们碎尸万段。”
他用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参与查这个案子的四个人中,他和玉长情是协理,但却知道的最多,侯飞和薛昊一相对只是去执行。
所以他们四个人中,最危险的是他和玉长情,而他们两人最危险的一个是玉长情,因为她如今算是无依无靠了。
玉长情点点头,话她是听进了耳朵里,但却没往心里去,即便是危险,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只有尽快结束这个案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她才可以离开这些条条框框数不清的权力中心。
玉长情的点头很郑重很煞有介事,但那双转动的眼珠让李修远对这个郑重和煞有介事打了个折扣,他早也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就听话。
“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李修远起身,率先走出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