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岩愣愣的嗯着,眼睛直直看着厨娘那出神入化的刀功,这样的手艺,若说厨娘一点功夫都没有,他肯定不会相信。
记得第一次进来时,院子里不少人都像是没看到他一般,他还以为自己郡主院子里的人迟钝,后来细细一想才惊觉他们不是迟钝,而是早就知道是他来了,所以才那般镇定自若。
他默不作声的等着厨娘把做好的菜都放进食盒,然后便听到外面玉长情的声音,催促他完事就赶紧走。
何岩麻利的起身走出去,眼睛下意识的看了看院子里的三四个小厮仆役,一般闺秀院中不会有男子,玉长情的院子里不仅有,还个个身怀武艺。
两人很快出了郡主府,绕过大街往宜章郡王府去,这时辰还算早,吃晚饭还要等一会儿,这时候郡主就跟着他过去,怕是有事要和郡王说。
到了宜章郡王府门前,玉长情看到了大理寺来的衙役,看样子是来传消息的,见到她赶紧行了礼,张口就道,“郡主帮忙给郡王捎个信儿,少卿和薛侍郎要稍后才能到,让千万给剩下点。”
他今天是第一天到大理寺,所以才被派了这传话的活儿,可他更想跟着大家去查案,所以见到听说跟少卿十分熟络的郡主,便按照少卿的交代说了一遍。
玉长情嘴角抽了抽,摆手说了句知道了,心想这小衙役肯定是刚来的,怕出身也并不十分富裕,否则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与何岩一道进了府门,玉长情径直去找了李修远,何岩则提着食盒往厨房去。
书房内,李修远刚放下手中的密信,就看见玉长情一路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门口侍卫都认识她,并不用特意通报。
“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要说?”他认识玉长情也有半载时辰,对她的了解让他一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玉长情嘴角含着几分笑意,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不是他有事要说,所以才请了午饭请晚饭的。
“在府中也无事可做,不如来你这里听听故事。”跟踪鬼弋得到盒子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要不要告诉李修远,还要看他这个故事动不动听。
李修远笑而不语,将手边的信朝前推了推,示意玉长情先看看这个,“本王派出去的人查到了两件事,一件是郧乡县白骨坑一案的始末,一件是当年苗疆兵祸的始末。”
第一件事是薛昊一的拜托,他觉着反正无事可做,便派人去帮忙打听,不过后来这案子到了大理寺手中,侯飞也派了人手去查,相信不多时也会有消息传回。
第二件事是他自己的缘故,很早以前他就觉得自己不太像那位亲王爹,更加之郑王对他太过放心,不过总角之年就允许他有自己的势力。
所以后来他才能在种种蛛丝马迹中隐约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藏拙自己搬到了东都居住,只是不想时时刻刻见到那个不太想见的人。
这次他派人回去长安跟郑王确定,得知自己是李绩自苗疆抱回来的孩子,便派人到苗疆去查,这一查竟然查到了当年苗疆兵祸上。
玉长情挑挑眉,伸手不客气的拿起密信看起来,郧乡县的事她多少有猜测,必定是当年濮王李泰不死心之下所做的动作,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防止替他铸造兵器匠人逃走。
她想起薛昊一说的百余具尸身都是腿脚尽断,不由叹息一声,这样的人若真的坐到那个位置,实在不是天下之幸。
玉长情翻过第二张再看,当看到苗疆兵祸时抬头看向李修远,“当年的苗疆兵祸跟你的身世有关?”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随即又低头去看,将整件事情都看了两遍才重新把密信放下,谢媛儿是苗疆兵祸中被谢卫行带走,而李绩在抱走幼年李修远离开苗疆的同时,那一支巫族便遭到了灭顶之灾。
玉长情皱了皱眉,也许李修远和谢媛儿的身世有些交错的地方,毕竟两人都是自那场兵祸中走出来的,不过一个是被亲生父亲所救,一个是被仇人掳走罢了。
“算算时间,苗疆兵祸和太子出事似乎是同一年,而老刺史到扬州的时间也在前后不久,这些事看似没什么联系,可若放在一起,再联系这半年的事情,似乎就太过巧合了。”
李修远查过那次兵祸,说是一伙乱兵烧杀抢掠,将整个巫族村子屠杀殆尽,朝廷暗中将此事压了下去,只对外说有流匪进山,并派出一支军队围剿。
这么多年过去,记得这件事的几乎没有,或者说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这二十来年间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玉长情摸着下巴坐到椅子上,眼睛看着放回到桌子上的密信,是什么原因让那支苗疆巫族被屠杀殆尽,谢卫行和李绩在那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时候李绩还是将军,谢卫行不过是户部一个员外郎,是在苗疆兵祸之后才破格提拔成了户部侍郎,可她记得侯飞说过,在吏部记载中,谢卫行并没有在那时候有过可以提拔的政绩。
“隐太子腿疾,苗疆巫族,灭族。。。。。。”玉长情抿着唇使劲思索,这三者中间一定有关联,可关联是什么呢?
两人坐在书房许久不曾说话,好半晌李修远才不太确定的道,“苗疆巫族不仅蛊术了得,他们的医术及巫术也让人匪夷所思。”
玉长情的眼睛立刻亮了亮,对啊,她就说自己脑子中那一点乱糟糟的丝线怎么连不起来,这不就连起来了吗。
在鬼弋那里看到隐太子李承乾性情大变时她就觉得奇怪,两个区区扬州籍宫娥和一个太常乐人,怎么也不会将一个好好的人直接带的如同混账一般。
想到混账这个词,玉长情在心里撇了撇嘴,“苗疆巫族的灭顶之灾是因为他们的医术,隐太子当年的腿疾访遍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太宗皇帝爱子情深,肯定不会就此放弃,所以有人将苗疆的事报给了太宗皇帝。”
她徐徐说道,直觉自己还历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抬眼看着李修远,想从他眼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李修远的眼睛氤氲薄冷,她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由有些无奈的眨了眨眼。
李修远的余光看到了玉长情的眨眼,他很少说出不负责的猜测,但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那话不由自主就从口中缓缓说了出来。
“不只如此,以后来扬州籍女子和谢媛儿的情况来看,当时不仅是因为隐太子,还应该是他们挡了某人的路,或者不肯帮某人铺路,所以才将他们直接推了出来。”
这个某人不难猜,就是谋反一案爆发后被贬去郧乡县的濮王李泰,不知道当年他想从苗疆巫族得到什么,那巫族没答应,才会引来这杀身之祸。
自谢媛儿被挖出后,他一直好奇谢卫行和那位老刺史的身份背景,兜兜转转这么许久,竟然让他查到了一些。
“是濮王对不对?”李修远正在想着怎么把知道的告诉玉长情,她已经十分敏锐的问了出来,普天之下能让太宗皇帝这般维护和疼爱的,除了隐太子李承乾外,便只有濮王李泰了。
两人看事情的面儿不同,但好歹殊途同归。
李修远点头,沉声道,“本王一早就派人去了苗疆,不过那时候是去查谢媛儿及谢卫行的一些事,后来。。。后来才顺道加上自己的事。”
他苦涩的笑了声,继续说道,“谢卫行当年去苗疆是濮王推荐过去,和李绩不同,他是悄悄去寻东西,据说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
“本王还查了扬州那位老刺史,他多少也与那次兵祸有点关系,和些谢卫行一样,是自兵祸后擢升为扬州刺史,在任上三年后便不知所踪。”
李修远眉眼舒展,这么说出来之后他还明白了一件事,苗疆那次兵祸或许就是后来李绩为什么把他送给好友养着的原因。
玉长情哦了一声,心说说了半天也没说谢卫行为什么那么恨靡灵呀,也没说这件事到底跟他身世有何关系。
李修远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轻声笑了笑道,“小九别急,这些前因要不理清,后面的事情怕是不好明白。”
当年还是太子的李承乾因坠马成了跛脚,太宗皇帝心疼爱子,一直坚持不懈寻求天下名医为他治病,后来便有大臣传说苗疆医术的神奇。
太宗皇帝听后十分高兴,派人去苗疆寻找这支巫族,还戰在山中给找到了,但那巫族有祖先遗言,族人世代不得走出大山,他们甚至连外面的天下换了人坐都并不知晓。
钦差奉了皇帝的命令找巫族巫女为太子医腿,哪里会被几句看似跟搪塞一样的话给难住,于是动用了不少手段逼着巫族就范,谁知道这些苗疆巫族骨头十分硬,硬是不肯点头。
后来突然有一天朝廷的人离开了,巫族人以为他们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便没将此事再往心上放。
也就是这不久之后,族中年纪尚轻的巫女不见了踪影,整个村子的人在山上一寸一寸的搜索,终于在山中溶洞里找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