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苗儿端着什锦饭及汤水到了暖阁时,原本倚在矮窗前的玉长情早就没了影儿,她看看空荡荡的矮窗,又看了看手中热气腾腾的饭菜,心里纠结了一番,自顾自坐下把饭给吃了个干净。
“浪费食物极度可耻,既然主子有事出去了,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那我就应该替主子分忧,一定不能让主子背上可耻的骂名。”
苗儿说着三下五除二就把饭给吃了干净,顺道端起汤碗一饮而尽,那豪气干云的模样简直是大侠一般不羁洒脱。
玉长情自然不知道她那位可爱的侍婢苗儿在暖阁里帮她消灭食物的豪言壮语,因为此刻她正蹲在大理寺的墙头,听着别人的墙角根儿。
大理寺此刻已经没多少人在,年里年外案子没几个,大家也都早早就离开了衙门回家休息去了,唯独侯飞的屋子里还亮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
屋中,裴长风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侯飞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耐烦,“这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审出结果,某还要回宫赴命,还请侯少卿莫要一推再推。”
其实今日才审了犯人,他现在过来催促不过是想尽早将此事结束,再这么查下去,他怕查出什么不该查的出来。
侯飞也十分无奈,这位金吾卫将军他老实说惹不起,不是因为他官职多高,而是因为帝后似乎十分宠信他,若真是因为他几句话坏了事,玉长情和宜章郡王说不定会再用那种凉丝丝的眼神把他给活刮了。
“裴将军莫要着急,这案子牵扯甚广,其中琐碎之事也十分繁多,总得需要时间一一整理出来上禀帝后,急不得的。”
他尽量学着当初大理寺卿的模样一顿搪塞,要是案子说结案就能结案,他们当初在神丹一案上就能快刀斩乱麻的完事了,何必等到现在。
裴长风冷哼一声,显然很不满意侯飞这番说词,但他也不好明着给多大威胁,否则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某还有一事希望侯少卿抓紧处理。”他顿了顿继续道,“皇后殿下那只木盒事关重大,不知少卿可寻找到了?”
像是知道他会这么问似的,门外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一个人行色匆匆的走进来,手里抱着个包袱,看样子似乎是个盒子。
侯飞心里一紧,忙问是怎么回事,来的衙役便把刚才巡查后发现这包袱的事给说了,还隐晦的说了这包袱里就是重要证物。
侯飞立刻明白过来,他放出话说丢了一只牡丹纹印锁扣的盒子,那盒子是此案重要物证,凡提供线索或找到送还者,均有重赏。
裴长风已经先一步上前把包袱拿过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只牡丹纹印锁扣的盒子,完好无损的放在包袱里。
“既然盒子已经找到了,不如我和裴将军现在就入宫呈给皇后殿下,也算是了了殿下一桩心事。”侯飞说着就吩咐人备马,这几日陆陆续续有雪,但所幸都不大,如今上街骑马倒是十分方便,就是冷了些。
裴长风反应过来时已经回绝不及,便和侯飞连夜入宫把盒子呈献给武后。
武后伸手摸了摸失而复得的盒子,有些感概的道,“卿费心了,本宫明日再派人到大理寺,今日两位就先回去吧。”
两人没敢多言便退了出去,武后捧着那盒子摈退左右,坐到上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伸手慢慢将盒子上锁扣打开。
木盒中只放了一块羊皮卷,看起来像是许久之前的物件,上面的字迹隐隐有些模糊,一眼过去竟没辨认出几个来。
武后伸手把羊皮卷拿出来,平铺在桌子上,上面的梵文才一一展现完整,她看着那梵文微微蹙眉,天下人都认为她必然是结束李唐天下的武氏,可她一个女子何曾想过这些,走到今日的局面都是被逼无奈。
上面的梵文密密麻麻书写着一个秘密,不是关于那天竺人,也不是关于别的什么人,而是关于她的。
当年这盒子里的东西是袁天罡给她相面之后所写,写的东西比外界传言更为详尽,好在他并未写中土文字,而是用了梵文,被她发现后第一时间送了出去,没想到被那天竺人借机带走。
不过也好,这其中梵文并不是直白写了他的预言,而是以密码的方式隐秘叙述,这天下除了她之外,只怕只有袁天罡和李淳风看的懂。
当年在家中那预言袁天罡并未往外说,但最后在她入宫之后却闹得满城风云,她当时就疑心是谁所谓,暗中曾让袁天罡自己查个明白,可他一走便是许多年,再没音讯。
世人都传因为她的猜忌致使袁大师踪迹飘渺,简直是胡话,袁天罡一直踪迹都十分飘渺,他是得道高人,又不是哪家小娘子。
看着那羊皮卷看了会儿,武后起身拿了火折子走到瓷坛前,一只手拿着羊皮卷一手拿着火折子,丝毫不迟疑的点了火。
有些秘密虽然已经不算是秘密,但终究还需要守,毕竟这时的传言还只是传言,若是拿出这一张羊皮卷后,那传言便是真的。
她看着羊皮卷在瓷坛中慢慢烧成灰烬,想着上官仪之后大权多数握在了她的手中,生杀予夺再也不是只有帝王可以,她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悲凉来。
东都这一夜安静无波,宫中平稳,坊间却不那么平稳。
侯飞被薛昊一从床榻上揪起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不知东南西北,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一直吵吵,吵吵的他不假思索抬手就是一巴掌。
薛昊一庆幸自己反应快,否则那一巴掌就不是打在肩膀上,而是打在他帅气无比的脸上了,“你还敢打我,赶紧给我清醒清醒,出人命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很足的,顿时侯飞那浑噩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几乎是跳了起来抓着薛昊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城北几家青楼里的头牌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还有几个妓人死在了洛水畔。”薛昊一看着侯飞飞快收拾好自己,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不会就这样胡乱一抹把脸清个口就出门吧。
侯飞哪管那么多,在大理寺这段时间他早忘了自己还是公子哥的,一切饮食起居能简便简,查案有时候大半夜的且急,谁还能精致的梳洗完毕再出门?
两人骑马到了城北洛水畔的几家出事的青楼看了看,一共三家,三家的花魁都莫名不见,其中一家还死了两个楼中红人,尸身就漂浮在洛水畔。
自那三家青楼出来后再去洛水畔查验,岸边水草有一些奇怪的折断,侯飞和薛昊一一看就明白,人并非死在此处,而是死后被人拖拽到这里,所以许多水草都出现了摩擦和折断,且方向一致,人是从楼中拖出来的。
“先查封这几家青楼再说,随后的事情再处理。”这么大规模的杀人失踪案一定不能疏忽,别说帝后还在东都,就算不在,恐怕也不允许有这样的恶性案件持续发酵。
说起恶性案件,神丹一案到如今这些牵扯出来的案子,怕是更恶性,可那俗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样的案子一个就足够让他提着脑袋了,再来一个可以直接交代后事了。
薛昊一嗯了一声,这样的案子该是河南府府衙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报给了大理寺,正好他去找侯飞询问竹吟那案子接下来怎么办便顺道通知。
可如今案子已经到了大理寺手中,连侯飞都出来查了,河南府那边怎么还没动静,这位崔志庆崔府尹不会想着就这么交给甩手给大理寺吧。
想想崔志庆自辖管河南府以来,确实办的案子不多,且都是一些极其简单的案子,薛昊一可不会相信偌大的河南府一个大案都没发生过。
或者说侯飞和他就这么倒霉,才到了东都不过半年,哦不,是才到了东都第一天便遇着了神丹那样的大案,直接就由大理寺和刑部负责调查。
“咱们这位崔府尹可真是幸福自在,一切棘手的案子都给了大理寺和刑部,倒是比长安的京兆尹随和太多。”
侯飞和薛昊一太熟悉,一抬眼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打趣的说,当初在长安还不是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就知道京兆尹和大理寺及刑部抢案子抢得热火朝天。
“是很随和,随和的有点适应不了。”薛昊一笑着拍了拍侯飞肩膀,两人并肩往回走,查封青楼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找到凶手才是正事。
看这凶手进入这些青楼且熟知花魁为何人,一定是楼中常客,或者就是楼中的人,否则不可能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把这么几个人一一处置。
算起来前前后后加起来竟有五个人之多,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作案?是事前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侯飞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件案子跟之前的有没有牵扯?这才是他最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