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四周虫鸣声不绝于耳,高长恭独坐于庭院内,他的面前,放着一盏茶,一壶酒。
晗月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独坐在那里的高长恭,不知该不该去打扰他。
这里是梨落小院。
真是可笑,她身为兰陵王妃,兰陵王府的女主人,府里的每个地方她都去得,唯有这梨落小院,她去不得。
自她在这院内打伤了大黄之后,长恭哥哥便不让她进这个院子了。
以前,是没事不要来梨落小院,现在,是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梨落小院。
明明长恭哥哥就坐在那里,只几步之遥,偏偏她觉得,想必远隔万里的边塞,这短短几步,依旧遥不可及。
“公主,菜已经热过一回了,要不,进去请王爷一同用膳吧。”莲儿在一旁说道。
晗月没有回答,长恭哥哥此次回府,对她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层疏离,几次欲言又止。
“长恭哥哥,该用晚膳了。”沉默片刻之后,晗月在梨落小院的门口说道。
回应她的,是高长恭的背影。
片刻之后,高长恭才转身,向她走来,她心中一喜,以为是长恭哥哥应了她的话。
“本王不饿,你先去吃吧。”依旧是温柔的声音,依旧是拒绝的话语。
晗月目光低垂,忍住心中苦涩,挤出一个微笑,点头说道:“好,我让厨房备着长恭哥哥的,长恭哥哥若是饿了,吩咐一声就好。”
高长恭点了点头。
晗月转身,独自去用膳。“本王不饿”这句话,她已经听了好多遍了,也应该习惯了。
高长恭也转身,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王爷,奴婢有话要说。”侍女莲儿,大着胆子,走进梨落小院,对着高长恭行礼。
高长恭看了她一眼,并未对她的逾越进行责骂。
“王爷,您在外出征三年,公主每日都为您祈祷,祈祷您平安,您回朝之后忙于军事,公主便每日备好饭菜,等您回府,公主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奴婢大着胆子,恳请王爷,能陪公主,用一次晚膳。”莲儿是晗月的贴身侍女,自幼跟在晗月身边,自是有感情的,看到晗月心中失落难受,便壮着胆子,来替晗月说请。
不过她也知道自家王爷的秉性,对府内下人向来仁厚,否则她也不敢擅自违抗王爷的命令,进了这梨落小院。
高长恭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莲儿,缓缓开口道:“你身为晗月的贴身侍女,既能看透晗月的心思,就应该知道,有些事,不是能做的,有些人,不是该想的。有些事,本王不说,并不代表本王不知道。”
这般冰冷的话语,让莲儿心下一惊,她当下立刻弯腰伏地:“奴婢惶恐。”
高长恭看着这伏在地上的婢女,沉默片刻,说道:“去照顾王妃吧。还有,梨落小院,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擅自进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莲儿应了声,起身朝着晗月跑去。
莲儿离开后,梨落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高长恭端起茶,缓缓饮下,一杯接着一杯。
“高长恭。”当高长恭将一壶茶喝完之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身着淡紫色衣衫,腰系白色梵云织锦腰带,头戴白玉发冠,一束发丝自额前垂下,为他俊美异常的脸颊,平添了一份飘逸之感。
“你来了,坐。”对于此人的出现,高长恭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料定,此人一定回来。
因为他们之间曾有约定,而他,违背了那个约定。
“喝茶么?”高长恭问道。还未待对方回答,高长恭对着小环说道:“再去沏壶茶。”
“是。”听到高长恭的话,小环从屋内沏了壶茶,端放在梨落小院的石桌上。
小环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她自是认识这个人,欧阳山庄的少庄主,欧阳靖宇。
知道欧阳靖宇此次前来定然是有事,所以沏了茶,行了礼,便远远的站在一旁。
“这是陈国进贡的玉香兰,听说只有陈国的香兰谷才产此茶。”高长恭说道。
见欧阳靖宇没有打算喝,也不在意,接着说道:“云熙以前不爱喝茶,总说茶苦,后来喝到这玉兰香,说这茶没有其他茶苦,还苦中带甜,才慢慢习惯喝茶。后来她爱喝茶了,也会喝茶了,但是这玉兰香,却一直是她最爱喝的。”
欧阳靖宇看了看高长恭,这才伸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杯中之茶。
苦中带甜,味道确实比其他茶淡,但口感也确实不错。
“看来,兰陵王殿下的记忆力,时好时差。”欧阳靖宇说道。
他的声音,向来慵懒带着一丝柔和,但是此刻,却是冰冷的如同高长恭一般。
“小熙儿遇险,兰陵王殿下能及时相救,本少主甚是感激,但殿下将她带出城两天两夜,是否有些过分了。”
那日若不是不想当着云熙的面与高长恭起争执,他定然会将出城的马车拦下。
高长恭坐在那里,沉默着。只是又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到高长恭毫无反应的模样,欧阳靖宇怒了,他起身,怒视着高长恭,说道:“高长恭,三年前,你伤她至深,一场婚礼,险些要了她的命。如今小熙儿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你又来打扰她,你是当真将与我的约定,不放在眼里么!”
约定,那个约定:只要她安好,我原本退出她的世界。
高长恭苦笑,他向来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从不食言,只是此次,他却是真的食言了。
即便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能靠近云熙,但是每每看到那个灵动的身影,他还是忍不住靠近。看到躺在自己怀中的云熙,他自私的想将她留在身边,哪怕只有短短几日。
“本王······”高长恭不知该说些什么。
茶水入喉,甘甜中带着微苦,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欧阳靖宇起身,目光看向高长恭:“动手吧,我们切磋切磋。”
欧阳靖宇的目光中有着怒意,高长恭明白。若是换了他,亲眼看到心爱的女子与其他男子同处一处,怕是也会如欧阳靖宇一般发怒,或者,更甚。
高长恭起身,二人对立而战,互相注视着对方。
他们二人,可以算得上是齐国年轻一辈的翘楚,都有着各自的傲骨,各不服输,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子。
高长恭并未拿枪,欧阳靖宇并未拿扇,二人赤手空拳,用最原始的拳脚,比试着。
月光下,两个身影交错,拳头相碰的低响,不断的自二人中传出。
又一个回合之后,随着高长恭在欧阳靖宇左肩打下一掌,欧阳靖宇在高长恭胸口打了一拳,二人各退三步,这场切磋,也随之停止。
欧阳靖宇的左肩,隐隐的有着痛意,按照刚才二人间的距离和高长恭出手的速度,他肩膀的疼痛,绝对不应只是这般轻微。
高长恭,手下留情了。
但是,他并未留情,那一拳,他用了九成的力道。
“你的武功,进步不少。”
“你的武功,退步不少。”
欧阳靖宇看向高长恭,冷冷说道:“既然给不了她幸福,那就不要再打扰她。我让了你一次,这次,我绝不再让。本少主不介意,用整个欧阳山庄,与你为敌。”
他可以为了与老爹的承诺,不与高长恭为敌,但是也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撕毁这份本就没有约束力的口头承诺。
说完,欧阳靖宇便离开了兰陵王府。
高长恭一言不发,他站在梨落小院内,目光,落在桌面的白色酒壶上,一直看着,不曾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