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半小时后抵达徐家别墅。
徐家别墅还在原来的地方。将近二十年的发展,昔日的富人区已越发富庶繁华。
路渺从这里离开后,近二十年没再来过,甚至连靠近都不曾有过。
六岁前的记忆应该不算深刻才是,但随着车子一步步靠近,所有过去的记忆都变得鲜明起来,尤其当车子从当年的幼儿园门前经过时。
那家幼儿园还在,只是曾经低矮雪白的平房已经被崭新的三层大楼取代,墙壁是温暖的奶黄色和天蓝色,锈迹斑斑的大门也换上了乌黑锃亮的雕花铁门。
幼儿园对面的公交站还在,站台已经换成银色顶棚和广告灯箱,灯箱上是黎君浩最新的饮料代言广告,青春,时尚,再不是当年那块被风雨磨损得破旧的白板,以及那行大红色的楷体字:“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路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块广告板上的那一行字记忆这么深刻,车子从那里经过时,当年铁门后等待接送的自己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种回忆的滋味不太好,尤其随着车子一步步靠近徐家别墅,路渺心里越发彷徨慌乱。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抗拒走近这里的。
车子停稳后徐迦沿很快下了车,路渺却坐在车里没动。
她的手心有些湿,深呼吸着,努力克服心里的抗拒感。
徐迦沿绕过车头,替她拉开了车门。
他满心惦记着失踪的徐迦芊,没发现她的异样。
路渺心里反复重复着乔泽说的“职业化”,她告诉自己,她是一个警察,她是过来了解案子的,从徐迦芊前几日与她的接触来看,她了解的内幕或许比办案的警察多,她只是在帮忙解救一个无辜的市民。
路渺在这样的心理建设中下了车,随徐迦沿一起入内。
徐家别墅已经经过翻新重建,但房子还是当年的布局,人一走到门口,熟悉感就随之而来。
唯一不熟悉的是,大门旁的狗洞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当年那条陪伴了她五年多的拉布拉多早已不在。
它救了她一命,她却连和它告别都没有。
路渺想起离开的那天早上,它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打转。
当时她真的以为可以和爸爸妈妈出去玩了,开心得甚至忘了和它告别,也没空搭理它,就这么上了车。
她只记得车子要开时,它远远地站在门口,冲车里的她摇头摆尾。
它大概也没想到,那一次之后,它再也等不回她了。
拉布拉多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二到十四年,它活不了那么长时间等她回来。
“它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就死了。”看她盯着那处失神,徐迦沿突然道,“绝食死的。”
路渺诧异地看他。
徐迦沿转开了头:“它疯了一阵,一天到晚去车上扒拉,疯了似的用爪子挠车窗或者座椅,扒烂了好几个座椅,后来就变得郁郁寡欢,也不吃东西了,撑不到一周就死了。”
路渺突然难受得想哭。
徐迦沿没再多言,进了屋。
陈琪正急得来回走动,一眼看到了徐迦沿,强撑了一上午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迦沿,你总算回来了。”陈琪说着话,眼泪就流了出来,人也急急地朝徐迦沿走来,“你妹妹到底什么情况,她会不会有事啊?”
“妈,你先别着急。”徐迦沿温声安慰她。
陈琪却跺了跺脚:“我哪里能不急,芊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话到一半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正要抬手擦鼻子,一眼瞥见了跟在徐迦沿身后的路渺,当下吸了吸鼻子,冷了脸,看向徐迦沿:“她怎么过来了?”
徐迦沿皱眉:“妈。”
路渺看了她一眼,转开了视线,看向一边办案的干警,走了过去,轻声问他:“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办案的干警是周边派出所的警察,没和路渺打过交道,也不认识她,皱眉看她:“你是?”
“她是家属。”徐迦沿接过了话,走了过来,“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相较于陈琪的崩溃,徐迦沿明显冷静许多。
“从事故现场的迹象来看,应该是绑架。”办案干警道,“我们目前正在逐一排查可疑人员。”
路渺皱了皱眉:“能查一下那个叫黎君浩的明星吗?他最近和徐迦芊走得比较近,也有些情感纠葛。”
陈琪突然走向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路渺抿了抿唇:“我没胡说八道。迦芊最近确实和黎君浩走得很近,还闹出了新闻,你可以上网看看。”
“那只是狗仔胡说八道。”陈琪的脸色不太好,“他们就是普通朋友一起吃个饭。”
徐迦沿皱眉看她:“妈,你知道这个黎君浩?”
陈琪撇开了头,没说话。
徐迦沿看向路渺:“你继续说。”
“迦芊一心想进娱乐圈,想借黎君浩上位,前些天突然举报黎君浩聚众吸毒,昨晚就被绑架了,这其中肯定有联系,我觉得可以从黎君浩身上着手调查。”
“她真是胡闹。”徐迦沿突然轻斥了声,徐迦芊想进娱乐圈的事有和他提过,他一直极力反对,没想到她会自己去找捷径。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琪突地将炮火转向了路渺,疾言厉色,“你既然早就知道她在做这些事,为什么瞒着我们?”
“我……”路渺看了徐迦沿一眼,她有和徐迦沿说过啊,徐迦芊醉酒那晚她就跟他说了一次,徐迦芊找她去道歉的事她也和徐迦沿说了,她被陈琪炮轰得有些莫名,她理解不了陈琪对她的恨意,同样地,面对着这个她曾误以为是母亲,曾亲切地唤为妈妈的女人,她也没有足够的应对能力。
“妈,渺渺有和我提过。”徐迦沿将路渺拉到了身后,“是我没留心,以为警告过芊芊就没事了,没想到她会一意孤行。”
“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什么都瞒着我?”陈琪不依不饶,“你不知道她这么做会有危险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你妹妹?”
路渺觉得这些追问完全没意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的胡搅蛮缠上,转身问办案干警:“事故现场在哪儿,我能去看看吗?”
“你别在这儿假惺惺了。”陈琪又暴躁了,“从小到大你哪天看得芊芊好过了?要不是你知情不报,她现在能这样?”
路渺:“……”
她完全理解不了陈琪的迁怒。
办案干警似乎也很无法理解,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家的狗丢了,还要怪邻居没帮你看牢吗?”突然插入的男嗓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路渺诧异地抬头,看到了正进屋的乔泽。
“你……”她话到嘴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已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时手臂自然地伸向她,将她拉到了身前,边替她整理衣服,边淡声轻斥:“你是不是傻?想听疯狗乱吠,不会让路宝来?”
路渺:“……”
她愣了两秒,而后悻悻然抿了抿唇,为路宝平反:“路宝哪里像疯狗了。”
陈琪的脸色当下变得很难看。
她认得乔泽,前一阵在澳门,他也是这么护着路渺,她对他印象深刻,关键是自己的女儿还看上了这个男人。
“你是谁啊,怎么随便闯进别人家里?”陈琪问,咄咄逼人。
乔泽手臂一挡便将路渺护在了身后,连看都没看她,转身看路渺,问她:“没事吧?”
路渺摇摇头:“我没事啊。”
徐迦沿的面色也不太好,不是因为两人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而是因为两人无形间透着的亲密。
她就站在乔泽身前,仰头看他,微嘟着嘴,怎么看怎么像在冲他撒娇。
她个头本就不高,只到乔泽肩膀的样子,人也纤弱,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仰头看他,多少带了点小女人的娇态,与面对他时的冷静全然不同。
他的心情一下变得恶劣,叫了路渺一声。
路渺扭头看他。
他走到她身前,突然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看向乔泽:“乔先生有事吗?抱歉,我家里今天出了点事,可能不太方便招待您,有事改天再来吧。”
“没事,你们忙。”乔泽客气地道,“我只是过来把我的人领回家。”
他手臂一伸,再次将路渺扯回了身前,旁若无人地对她道:“我们先回家,别在这儿打扰徐先生。”
路渺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陈琪对她厌恶得莫名其妙,她根本无法和办案干警好好沟通。
她扭头和徐迦沿告别,本想叫他“哥”,嘴张了张,看到陈琪怨愤的眼神,又生生吞下了那个“哥”字:“我先回去了,芊芊这一阵有和我联系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一声就好。”
她又看向办案干警:“需要我过去录个口供吗?”
办案干警正在查找相关干系人,当下点点头。
他们没让路渺在徐家录,陈琪情绪不稳,有她在,干扰太大。
乔泽陪路渺去派出所录了口供,没花太多时间,一个小时基本就录完了。
乔泽在外面等她,人站在门口,背对着大厅,双手很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逆光而立,身形高大而挺拔,自带气场。
路渺录完口供出来,便看到了这样的乔泽,背影始终是沉稳成熟的,总让人莫名安心,似乎所有的事到了他那儿都不是事了。
她盯着他的背影失神了会儿。
他回头,看到了她,眉梢微微挑起。
她抿了抿唇,缓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他:“刚才谢谢你。”
乔泽看着她不动:“谢我什么?”
“谢谢你……”路渺停顿了下,“为我出气啊。”
乔泽嘴角勾了勾:“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去当受气包啊。”
“我又不知道她会乱咬人。我就是听到徐迦芊失踪,想到她那天举报黎君浩的事,感觉不太简单,就想着我可能知道的内幕多一些,或许可以给办案的警察提供点线索,谁知道……”她抿着唇没再说下去。
乔泽看了她一眼,她一抿唇,那种无辜感和委屈感就出来了,让他觉得,似乎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欺负她。
他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分分钟把这种无辜感发挥得这么极致。
他的手掌从大衣口袋里抽出,往她脑门上轻轻一拍:“先回家。”
路渺跟着他上了车,扭头问他:“你是不是能听到别人说话了?”
乔泽正启动着引擎,抽空看了她一眼:“我没告诉过你,我懂唇语?”
“你没说过。”她很肯定。
乔泽偏头看她:“渺渺,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人言可畏,还是要注意点影响。”
他重复了一遍徐迦沿昨天的话,而后道:“你以为,我是怎么从徐迦沿嘴里分辨出这句话的?”
路渺:“我就是猜你可能懂,但不知道你是真懂啊。”
“做我们这行的最好什么都懂点。”乔泽启动了车子,“尤其是唇语。很多时候,你不会有机会走到你的敌人面前听他说什么,只能通过远距离的观察,从他的肢体语言、他的神态、他嘴唇的翕动里,判断出大致的意思。所以失聪对我的影响不是我的日常交流,而是我对危险的感知。”
“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这意味着,我可能随时随地把自己、把我的战友暴露在危险中而不自知。”他扭头看她,“所以我需要你来提醒我这种感知,就像上次在澳门黄佳吟的别墅里,没有你的及时提醒,我不可能知道我背后有人。
“刚才陈琪是侧身对着门口,无论是她狰狞的嘴脸还是嘴唇的剧烈翕动,都已经表明,她在说着怎样恶毒的话。疯狗乱吠就乱吠,不需要知道她吠了什么。”
路渺抿了抿唇,迟疑地看他:“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乔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对面慢慢转黄的信号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我是个警察。”他说,扭头看她,很认真,“确切地说,是个卧底。你不用托人查我,你查不到的,能查到的,都不会是真实存在的。公安系统里没有我的任何从警资料,甚至连户籍资料都没有。我可能有很多个身份,但人就这么一个,真真切切地在你面前的这个。”
路渺没想到他会坦白得这么彻底,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她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我能不能假装没听到……”
乔泽偏头看着她不动:“你说呢?”
路渺抿着唇避开了他的眼神:“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逼我上贼船。”
他把老底都揭了,他根本没可能让她再退出。
乔泽启动了车子:“你起的头。”
“那也是被你连蒙带拐给坑进来的。”路渺扭头看他,“你是属于哪方面的警察啊?”
乔泽侧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怕上贼船吗?还打听?”
路渺坐直了身子,扭头看窗外,不打听了。
“我最初学的是刑侦,辅修经济犯罪侦查。”乔泽突然道,“大学因为某些原因经历过特训,参与了跨国案件侦破,之后基本主攻跨国犯罪,从业近二十年,反恐、军火走私、缉毒、高科技犯罪等都有涉及。”
路渺诧异地看他:“二十年?”她把他从头打量了一圈,“你多老了?”
乔泽扭头看了她一眼:“四舍五入二十年。”又补充了一句,“连同大学一起。”
路渺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假如取尾数最小五,十五年,大学四年,从业十一年,假如你是二十三岁大学毕业,那也快奔四了啊。”
“三十一岁也在奔四的路上。”乔泽又扭头瞥了她一眼,“我十六岁上大一。”
路渺不确定地看向他:“你才三十一岁吗?”
乔泽:“我看着很老?”
“也不是……”路渺皱眉看他,“但按照思维习惯,一般说近二十年的,肯定是接近二十年了,所以你肯定不是这个年龄,如果尾数取九……”
路渺又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那就是三十五了,所以你是……三十一到三十五岁之间?”
乔泽瞥了眼前面的路况,视线又慢慢转向她:“调查这么清楚,你想做什么?”
路渺:“就看看比我老多少啊。”
乔泽看着她不动:“然后呢?”
“好知道我该叫你哥还是叔啊。”
车子突地震了下。
乔泽差点踩了急刹车。
他扭头看她,视线在她无辜的脸上转了圈:“你故意的吧?”
路渺很认真地看向他:“没有啊。”
乔泽的手臂突然就朝她伸了过来,作势要打她,吓得路渺双手抱住了头,避开了他的手,憋着笑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乔sir。”
她的笑容很浅,但确实是在认真憋笑的样子。
乔泽突然想起,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似乎没笑过,不是说她绷着脸,她也从没愁眉苦脸过,永远都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要么茫然没睡醒,要么浅浅微笑,但只是嘴角牵出来的礼貌弧度,不是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
她真的从没开怀笑过。
他想到了沈桥给他的那份背景调查,她被遗弃的童年,以及不为人知的五年前,看她的眼神不觉带了几分复杂。
路渺明显察觉到他眼神的微妙变化,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点一点收了起来。
“怎么了?”她迟疑地问他。
乔泽摇摇头:“没什么。”
他的手掌横过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注意力放回了开车上。
路渺不知道他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车里的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她拿他年龄开玩笑的事让他介意了,她没琢磨透,看他不说话,也不敢吭声了,正襟危坐着。
车子很快在小区楼下停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没人说话。
电梯里只有路渺和乔泽两个人,路渺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电梯门慢慢地就要合上,突然一只手从外面插进了电梯门缝里,本欲合上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路渺抬眸,电梯门口站着个高瘦的男人,五六十岁的样子,戴着副金边眼镜,头顶秃了一片,穿着黑西装、黑皮鞋,皮鞋上沾了不少黄泥,但丝毫无损身上的斯文气质。
他两手提满购物袋,左手是硬纸壳购物袋,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口被报纸随意挡住,只留了个小小的缝隙。
右手的购物袋中都是食材,很丰盛,也很新鲜,青菜叶上还残留着水珠,肉类的淡腥味随着关上的电梯门弥漫开来。
他似乎也不大好意思,冲路渺和乔泽笑笑:“抱歉。刚宰杀的鸡,有点味道。”
路渺回以一个微笑:“没事。”
她朝乔泽身侧挪了挪,给他腾出空间。
乔泽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从男人左手的购物袋移过时,报纸缝隙内的包装让他的黑眸微眯起。他看了男人一眼,而后任由视线落在电梯操作盘上。
男人按下的是十二楼。
乔泽伸手,按下十五楼,低头看路渺:“我先回楼上换套衣服,一会儿再下去找你。”
路渺:“……”
她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瞥到刚进电梯的男人,心思一转,手臂轻轻穿过他的手臂,搂着他的手臂撒娇:“不要,我也要跟你上去。”
乔泽的视线在她眼中停留了两秒,路渺也在仰头看他。
他嘴角冷淡地勾了勾:“随便你。”
电梯在七楼停下时两人都没出去,路渺将电梯重新按上。
电梯很快在十二楼停了下来。
男人冲路渺微笑颔首后,转身朝电梯外走去。
他背过身时,乔泽悄无声息地抽掉了购物袋上的一份报纸,塞入路渺手中。
路渺诧异地看他。
乔泽冲电梯门外看了眼。
路渺会意,往前一步,踏出了电梯,拿着报纸冲男人叫了声:“叔叔,您东西掉了。”她晃了晃手中的报纸。
男人正摸出钥匙准备开门,闻声回头看她。
路渺微笑着冲他晃了晃的报纸:“您的报纸掉了。”
男人回头瞥了眼购物袋,笑道:“谢谢啊,还麻烦你捡起来。”
他走过来,取走了报纸。
路渺也重新回到电梯,直到电梯在十五楼停下,路渺跟着乔泽一块儿出去。
“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路渺低低问道。
乔泽回头瞥了她一眼:“没问题。”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我上来换个衣服,你跟着上来做什么?”
路渺:“……”
人还在呆愣中,乔泽已经拿着钥匙往左边的1508去了。
路渺看他真的用钥匙开了门,窘了。
“你怎么还会有房子在这里啊?”
“家里的妹子嫁了个吉祥物,她家什么都不多,就钱多房多。”乔泽推开了房门,低头看她,“这是她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他推门进去了,路渺呆立在了门口。
乔泽抬头瞥见她站在门口没动,长臂一伸,掐着她的手臂一下把人拽了进来。
“我年初受伤严重,她不放心我,非要住过来照顾。我不喜欢屋里有对夫妻整天黏黏腻腻的,没同意,沈遇就给她在楼上买了这套房,方便她就近照顾我。”乔泽解释道,抬头扫了圈屋子,钥匙他有,但这屋子他没住过。
路渺还沉浸在被他耍了的悲愤中,想到自己刚才傻乎乎地自编自导地陪他演戏,她就又窘又怒,气鼓鼓地不想理他。
乔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侧头看她。
她还站在玄关处不动,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看他,眼神颇幽怨。
乔泽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也不知道她是太一根筋了,还是真把他当神明供着了,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完全没怀疑。
他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路渺瞪着他不动。
乔泽拿她没办法,也不逗她了:“你没做错,那人确实有问题。”
路渺更生气了。
“我不玩了。”她拉开房门转身想走。
乔泽起身,在她出去前压住了门板。
路渺刚打开的房门再次被紧紧合上,人也被乔泽扣着肩膀转了个身,困在了门板和他的胸膛间。
她还在生气中,没留意到站位的暧昧。
“开个玩笑都不行?”他垂眸看着她,问。
路渺气鼓鼓地不看他。
他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不是说各取所需吗?按照你的等价交换原则,闹情绪属于哪一块?”
路渺一下变得窘迫和尴尬,她知道他要拿她没挂断的电话说事了。
果然……
“电话没挂断就高谈阔论,你知道你犯的错误有多致命吗?”
路渺不敢吭声了,刚才还气鼓鼓的,他一清算,她的气势就落了下来。
“对不起。”她低低道歉,“是我的疏忽,我愿意接受处罚。”
她低眉敛目,看着很是乖顺委屈。
人就在眼前,在怀中,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
乔泽心脏躁动得厉害,就是不太待见她这副低眉顺目、划清界限的模样,手臂上的青筋隐隐浮起,他很想很想,就这么把人揉进怀里,狠狠欺负。
也不知她是怎么长的,天生就长了副任人欺负的模样。
他克制着,一点点地收回了手臂,轻吐了口气,转身往沙发走去。
“他住哪个房间?”他问,人已恢复冷静。
路渺也朝他走了过去:“1206。”
她在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看向他:“他有什么问题啊?”
乔泽抬头扫了她一眼:“按摩棒。”
路渺花了一秒才意会过来,明明是在谈案子,可是他打量过来的眼神,他拿着按摩棒看她时的样子,还是让她不自觉地红了脸,有些窘迫。
好在窘迫没持续太久,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很适时地响起,救了她。
“我先接个电话。”她很快站起身,捂着手机往一边去了。
电话是吴曼曼打过来的,问她能不能联系到徐迦芊。
徐迦芊约了吴曼曼一起去看黎君浩的粉丝见面会,如今见面会就要开始了,却没见人,手机也打不通。
路渺听吴曼曼的意思并不知道徐迦芊出事了。
“她什么时候约的你啊?”她问。
“昨天早上啊,她约我喝了个早茶,说起黎君浩粉丝见面会的事,约好今天一起过去看看。现在粉丝见面会都要开始了,她却没来,手机也打不通,她不在我没办法进后台啊。”
吴曼曼的语气听着有些急,透过电话隐约能听到嘈杂声,听着确实是在活动现场了。
“你现在在哪儿啊?”路渺问。
“就在黎君浩粉丝活动现场啊,体育馆三楼。”吴曼曼说着皱了皱眉,“除了她的电话,你还有她别的联系方式吗?”
“她……”路渺迟疑了下,“她出事了。”
吴曼曼啊了声:“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路渺把徐迦芊的情况和她大致说了下。
“那现在人怎么样了?找到人了吗?”吴曼曼急声追问。
路渺:“还没,其他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她妈妈不太喜欢我,不让我过问。”
吴曼曼沉默了会儿:“回头我也托人打听打听吧。”
挂了吴曼曼的电话,路渺握着手机沉吟了会儿,打开手机微博,在搜索框输入“黎君浩粉丝见面会”几个字,实时微博里不少粉丝都发了活动现场图,现场挤满了粉丝。按道理他也该出现,但现场并没有他的照片,主办方发了通知,他因临时身体不适,可能会晚点到场。
路渺不知道他是被传讯问话了还是真的身体不适。
她拿着手机朝乔泽坐近了些,将手机转给他看:“警方是不是传讯他了?”
乔泽瞥了她一眼,掏出手机,给沈桥发了条信息,托他打听一下。
没一会儿沈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是习惯性地打电话,面对面时的正常沟通常常让他忘记乔泽是个聋子的事实。
乔泽按下通话键便直接道:“和我打什么电话,和路渺说。”
他把手机给了路渺。
沈桥有些诧异于他对路渺的信任,但还是把打听来的消息和路渺提了下,警方确实去后台找黎君浩了解情况了,但估计是没什么疑点,半个小时后,黎君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活动现场。
微博上有视频直播。
乔泽偏头看了眼:“这就是徐迦芊举报的那个明星?”
路渺点点头:“对啊,就是他。”
乔泽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你不觉得……这张脸看着有点眼熟吗?”
“……”路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视频里的黎君浩,没看出来。
“他祖籍哪里?”乔泽突然道。
“就是安城啊。”路渺记得徐迦芊有提过,黎君浩是安城走出去的大明星,人在北京发展,但他家人在这边,有机会就会回来。
乔泽倾身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过去看看。”
路渺诧异地起身:“1206不管了?”
“跑不了。”乔泽站起身,“去活动现场看看。”
两人很快上了车,启动车子时,乔泽扭头看了她一眼:“吴曼曼追星吗?”
路渺偏头想了想:“不追。”
上次徐迦芊让吴曼曼去帮她鉴别黎君浩的人品,她和吴曼曼坐在里间,吴曼曼对黎君浩只是评头论足,并没有粉丝见到偶像的狂热。
“既然不追星,她为什么一定要去他的粉丝会现场,要进明星后台?”
路渺皱了皱眉,不太想得明白。
“她想搭上黎君浩这条线。”乔泽看了她一眼,“假如黎君浩真的是瘾君子,她搭上他这条线就是打开娱乐圈毒品市场的机会。徐迦芊举报黎君浩聚众吸毒的事从侧面证实了一个问题,黎君浩也有自己的毒友圈子,而且会经常聚在一起吸毒,开毒趴。他们这些明星出于安全考虑,一般不会自己组局,多由圈内有一定人脉资源和有话语权的投资商或老板组织。这类人人脉资源复杂,一般有相对安全和稳定的供货渠道和场所。
“黎君浩是属于这个圈子金字塔顶端的人,对于组局的投资商来说,控制了黎君浩就意味着能最大可能地榨取他的商业价值;对刚入圈的部分新人来说,搭上了黎君浩则意味着更多的人脉资源。对组局的投资商来说,操控这些新人和操控黎君浩的道理是一样的,有榨取商业价值的可能性,因此他们也乐意让新人加入。在这种链条的作用下,无形中就形成了一个大市场,而且是玩得起的大市场。
“所以吴曼曼只要能搭上黎君浩这条线,以后无论是他底下想巴结他的新人,还是组局的老板,都是她的一个重要的销货渠道。当然,她最主要的目的应该还是想借黎君浩攀上他背后组局的商界老板,这个市场,最不缺的就是钱。”
解释间,乔泽的车子已来到市体育馆外。
乔泽把车子停在了体育馆对面的商场停车场,那里是活动结束黎君浩一行人离开必经的地方。
路渺和乔泽坐在车里,她在看活动视频,乔泽则盯着停车场入口。
黎君浩的活动在半个小时后顺利结束,他在工作人员和记者、粉丝的簇拥下走出了活动现场,而后进了保姆车离去。
乔泽在他们快走远时才开车跟了过去。
黎君浩下榻的酒店是安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安城大酒店。
他下了车便先去顶楼餐厅用餐,订的是包厢。
路渺挽着乔泽的手臂一块儿进去,故意走向黎君浩包厢的方向,那边正有服务员拿了菜单朝包厢走来。
路渺计算着时间,走到门口时刚好和服务员“意外”撞上,就在服务员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撞得服务员手中的菜单掉落在地。
动静惊动了包厢里的人。
路渺一边清理着身上的茶渍,一边不着痕迹地抬头看包厢,视线与黎君浩的撞上时,她很是诧异地冲他道:“黎先生?”
黎君浩一时间没认出她。
路渺笑:“我是芊芊的姐姐啊,前一阵还一起吃饭来着。”
黎君浩恍悟,客气地冲她打招呼:“我记得你,上次芊芊喝醉,是你把她带走的。”
路渺回以一个窘迫的笑意:“那次实在对不住,她当时喝得太醉了。”而后假装无意地扫了眼屋子,“芊芊今天没一起过来吗?”
黎君浩笑笑:“还没空联系她,这两天在忙工作。”
路渺点点头:“那就先不打扰你了,回聊。”说完拉着乔泽先走了,进了对面的包厢。
“你觉得徐迦芊会是他绑的吗?”人刚坐下,路渺便低声问乔泽。
乔泽瞥了她一眼:“我不是来找徐迦芊的。”
“顺便嘛。”路渺拎过茶壶,倒了两杯茶,两手捧着一杯,很是恭敬地递到他面前,“您喝茶。”
乔泽两手往胸前轻轻一环,偏头看她:“有话直说。”
路渺抿着唇,慢慢地将茶杯放到他面前:“你不是学刑侦的吗,分析一下,徐迦芊有没有可能在他手上?”
乔泽嘴角勾起:“我一没去案发现场,二没接触任何口供资料,三没调查他的身份背景,四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到,就凭看了他一眼,你就让我给你分析徐迦芊是不是被他绑了?”
话完便见她睁着双眼睛巴巴地看他:“肖队说你是传奇。”
乔泽:“怎么不说我还是神佛?”
他的手肘撑着桌面,身子朝她倾了过去:“就你刚才奉茶的动作,还把我当神明供着呢?”
路渺:“……”
乔泽手臂一伸,反手拿过菜单,翻开:“想吃点什么?”
路渺哪里想吃什么,她随便就好,她连为什么要和他待在这里都没闹明白。
乔泽也没搭理她,兀自点了几个菜。
黎君浩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到了晚上七点才散场。
乔泽看着他离开,也埋了单,带路渺下楼,却不是去跟踪黎君浩,反而回了停车场,就在车里等。
半个小时后,黎君浩一人出现在了停车场,穿着连帽衣,戴着口罩和墨镜,遮得严严实实,一个人上了车,而后开车离开。
乔泽开车跟上。
他的耳朵虽不灵了,但车技依然在,尤其追踪和反追踪,早已是驾轻就熟。
路渺原本没注意沿路的风景,等她回过神时,才发觉越走越熟悉,尤其当黎君浩的车子慢慢驶入他们住的小区时,路渺咦了声,扭头看向乔泽。
乔泽的手搭着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中午我问你,这张脸有没有看着眼熟。这就是答案。”
他们看着黎君浩将车停在了单元楼下,而后下车进电梯,两人也下车跟上,走到电梯口时电梯门已合上。
乔泽按了电梯上行键。路渺盯着电梯显示屏,看着电梯在十二楼短暂停留后,又缓缓往下,最终在他们面前停下,打开。
路渺若有所思:“他和1206的屋主是父子关系?”
“显然是。”乔泽淡应,与路渺先回了七楼的家。
人一进屋,乔泽便拉开了落地窗帘,往对面看了看。
“1206正对面那栋楼,从阳台晾晒的衣服看,十二楼住的是一家五口,有老人,有小孩。十一楼住的是单身男士。”他回头看路渺,“哪个你能搞定?”
“我们需要到对面的楼上。”他补充道。
路渺想了想:“单身男士吧。”
乔泽瞥了她一眼。
路渺心虚了下来:“还是老人小孩吧。”
乔泽陪她去敲了对面楼1206的房间,他手里拿了两个小型望远镜,路渺手里拿着A4纸大的本子和笔。
门敲了会儿便开了,男主人开的门。
路渺羞赧地冲他笑笑:“您好,我们是对面七楼的屋主,实在不好意思啊,能不能打扰您一会儿,我们学校最近在做一个关于儿童教育的课题调研,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填一份调查问卷?”
像怕他拒绝一般,她又赶紧道:“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的。因为这个和毕业论文挂钩,没办法糊弄,所以才想找邻里帮忙填个调查报告。”
男主人狐疑地接过,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乔泽。
乔泽冲他微微一笑:“她们学校学术抓得紧,一定得是实地调研的数据。她自己也死脑筋,生怕胡编的数据糊弄不过去,这几天一直在找人采样。”
他用手指了指对面:“我们就住在对面七楼,物业知道的。”说着掏出手机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而后把手机给了男主人。
男主人迟疑地接过了电话,物业证实乔泽确实是对面的屋主,不是什么外来人员。
邻居让帮忙,而且只是个简单的调研,男主人也抹不下面子拒绝,把人让进了屋里。
他家小孩看着已经七岁多了,正在客厅陪爷爷奶奶看电视,看到两个陌生人进来,都奇怪地回头看了眼。
路渺微笑着和几人打了声招呼,转身从乔泽手里拿过小望远镜,递给小孩。
“打扰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小小礼物,希望你们别介意。”
小朋友对这种小玩意都喜欢,当下欣喜地站起身,接了过来,试着摆弄了下,不太会用。
乔泽走了过去:“我教你。”
他把小朋友带到了阳台。
路渺则在客厅坐了下来,拿着手中那份一百多道题的调查表,和老人聊了起来。
乔泽在阳台教小朋友玩望远镜,不动声色地将镜头转向对面的1206。
对面阳台的窗帘拉了一半,把阳台门那处空了出来,望远镜能将对面的客厅看得一清二楚。
已经摘下口罩的黎君浩正和戴金边眼镜的男人在客厅里,两人似乎正在争执,一个背对着电视墙,一个背对着沙发,刚好侧身面对乔泽的方向,这给了乔泽一个极佳的视野,让他能从两人的肢体语言和嘴唇的翕动中推断出两人的谈话内容。
两人正在为徐迦芊的事争吵,黎君浩在逼问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是不是他绑了徐迦芊。
男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他不能让徐迦芊毁了黎君浩的事业。
黎君浩的下一句话让乔泽眉心微拧,黎君浩说,他已经毁了他!
黎君浩在指控,指控他的父亲毁了他,但并没有说怎么毁了他。
之后便是逼问徐迦芊的下落。
两人在拉锯,一个不肯说,一个不断逼问,吵了起来。
乔泽没有足够的时间等两人争执出结果。他和路渺不能待太久,半个小时已是极限,久了容易让人起疑。
帮着小孩操作熟练后,他回了客厅。
路渺也已拖得差不多,乔泽再不回来她也要掰不下去了。
两人和屋主道别后,重新回了车上。
人一进车,路渺便扭头问乔泽:“怎么样啊?”
乔泽只回了她一个字:“等。”
她陪他在这里等了近一个小时,黎君浩终于从楼上下来,一起下来的还有他的父亲,两人开车离开。
乔泽开车跟了过去。
车子在驶入繁华闹市后,驶向偏僻的郊区。
黎君浩的父亲显然是个警觉性极高的人。
乔泽不确定他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还是临时有事,突然中途折返。
乔泽看了眼周围,没再跟过去。
路渺也摸不准他的意思,扭头问他:“怎么了?”
乔泽摇摇头,稍稍伏下身子,打量着周边,突然问她:“你了解这边吗?”
路渺往车窗外看了看:“这里以前是个大型烟花厂,前几年爆炸过一次,厂子倒闭了,目前就是一片废墟吧。”
她的手往前面指了指:“再往前五公里就进山了,那边是个很大的丘陵土坡,地势比较平,土坡上建了许多厕所大小的砖房,那就是以前的烟花厂厂区。前面一点是大片的平房和三层办公楼,现在倒的倒、塌的塌,都已经废弃了。
“往里进去一公里左右有村庄,不过因为这里发生过爆炸,死了不少人,村里人比较怕那种东西,所以平时没人敢来这片厂区,出去也都是绕道。”
乔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慢慢地将车子开往那片废弃的厂区,将车子停在了厂区后门倒塌的泥墙后,下了车,给刘副打了个电话,微信共享位置后,从后备厢拿了卷封口胶,抬头打量这片废弃厂房。
厂区占地面积很大,由于爆炸的缘故,已经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到处坍塌,在夜色下显得有些瘆人。
他回头看了眼路渺,将手掌伸向她:“跟着我。”
路渺迟疑了下,手搭了过去,被他牢牢地握住。
“徐迦芊可能就在这儿。”他说,“有动静记得提醒我。”
他拉着她往废墟中走去,直到走到厂区中部才停了下来。
那里有栋平楼,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坍塌,它的四壁还是完好的,门也是完好的,窗户被用门板挡了起来,窗外还挂了帘子。
透过门板缝隙,路渺看到了屋里微弱的亮光。
她和乔泽对视了一眼。
乔泽握紧了她的手,贴着墙壁,小心地走向窗户,悄悄掀起了帘子,一眼便看到了屋里的徐迦芊,手脚被捆着,嘴也被封口胶封上了,正睁着惊惶的眼睛,呜呜呜呜地求饶。
屋里有三个男人,体格健壮,各自玩着手机,位置与门口隔着堵墙。
乔泽放下帘子,拉着路渺走到门口处,低低吩咐了声:“有动静拉衣角提醒。”
路渺点点头,小声提醒:“别让徐迦芊看到你,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在这里看到你总会奇怪。她可能猜不出来,但我哥是个人精,肯定会怀疑的。”
乔泽点头,冷不丁朝门口踢了颗石子。
屋里当下有了动静:“谁?”
有人起身,似是迟疑了下,而后缓缓朝门口走来。
路渺拽了拽乔泽的衣角。
男人推开门出来时,乔泽的手臂突地袭向他,单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扣住了他的胳膊,一下将人拽了出来,手中的封口胶利落地往他嘴上一封,再抓着他的两只手臂反扣向背后,封口胶已利落地就着他的双腕捆了几圈。
而后乔泽将人推到了柱子后,整个过程利落迅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甚至没引起太大的动静。
他的迟迟没回引起了屋里两人的警觉。
“阿鼠?”屋里传来困惑的声音。
路渺把情况反馈给乔泽。
乔泽点点头,站在原处没动。
屋里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有人起身出来,走到门外时,被乔泽以同样的手法制住,捆着扔到了一边。
屋里的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砰砰两枪子弹胡乱地射出,乔泽本能地反手挡住了路渺,背贴着墙壁。
“徐迦芊在尖叫。”她小声地提醒,根据屋里的声音判断,“应该是被人拎起来挡在胸前了,那个男人正在往门口走。”
“谁在外面?”屋里的人厉声问,声音和脚步声正在一步步靠近门口,却又不敢再往外,只是一脚踢上了门板。
屋里的徐迦芊吓得呜呜直叫。
乔泽将手机递给路渺:“看看警察到哪儿了。”
路渺看完冲他比了下手掌:“还有5分钟路程。”
乔泽点点头:“先等着。”
他们没动静,屋里的人却着急了,又朝窗口连着放了两发子弹。
乔泽的手臂挡在了路渺的身前,她站着没敢乱动,只是本能地抬头看他。
他正背贴着墙,身形沉稳笔直,面目沉定,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感。
她看得一时有些怔,失神间,耳边隐约有异动,夹着疾风而来,几乎是本能地,她推着乔泽往旁边一滚,子弹声随之响起,不是屋里发出的,而是背后厂区大门方向扫过来的子弹。
躲闪中他们还是暴露在了徐迦芊面前,徐迦芊呜呜直叫。
路渺顾不得她,子弹还在一颗接一颗地从身后扫过来,依稀能看出是两个人,持着枪。
乔泽反应极快,听觉的缺失虽让他无法感知到枪声,但他还是很快判断出了子弹的方向,一把将路渺拽入怀中,抱着她就地滚了两圈,脚往门柱上狠狠一踢,借力滚入柱子后,一手抓着路渺扣在身下,一手伸向刚才被推入柱子后的两人,摸出了把枪,保险一拉,持枪的手便伸了出去,朝逼近那两人的膝盖砰砰就是两发子弹,精准击中。
同伙的受伤让挟持徐迦芊的那人慌了,枪指着徐迦芊的脑袋,狂喊:“别乱动,否则我就开枪了。”然后抓着徐迦芊一步步后退。
乔泽握着枪隐在墙角不露脸,警方已经到来,就在刚刚,他看到了大门口小心靠近的警察。
劫匪的注意力全在他这边,没留意到身后,这给了后方警察机会。
枪声随着绑匪的惨叫声响起,伴着徐迦芊的闷哼。
路渺探头看了眼,绑匪已被警察从身后制服,徐迦芊被绑匪扔在了地上,警察正上前给她松绑。
她也看到了路渺,眼里就只剩下她,人早已吓坏了,手脚一获得自由,她就朝路渺扑了上来,抱着她哭了起来,整个人虚软得根本站不住。
路渺有些无措,她没什么安慰人的经历,僵在原地任由徐迦芊抱着,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警方处理完现场后,把徐迦芊送去了医院,途中通知了她的家人。
徐迦芊看着是真的被吓坏了,一直拉着路渺不肯松手,路渺被迫跟着去了医院,刚到没一会儿徐迦沿和徐洋、陈琪夫妇便赶了过来。
徐迦芊到底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精神状态早已到了临界点,一看到家人,情绪再次崩溃,抱着陈琪哭得不能自已,但好在除了惊吓过度和轻微擦伤,并没什么大问题。
路渺看她没什么事,转身和徐迦沿告别。
正哭着的徐迦芊抽噎着插了句话:“是姐姐救的我。”又看了乔泽一眼,“和乔大哥。”
陈琪诧异地回头看两人。
徐迦沿也看向路渺:“你救的芊芊?”
从不慎暴露在徐迦芊面前路渺便想好了说辞,避重就轻:“也不是……就是碰巧遇到了,帮忙报了个警而已,是警察救的。”
徐迦沿:“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那边?”
“就……”路渺迟疑了下,偷偷握住了乔泽的手掌,“去那边山上看日落啊,回去时经过那里,看到有亮光觉得不对劲,就过去看了看。”
徐迦沿皱眉:“看日落?”
路渺点点头:“对啊,水库那边。”
烟花厂往里两千米是安城最大的水库和最高峰,是小有名气的看日落景区,热恋中的男女常到那边看日出、日落。
徐迦沿的眼神一下变得深锐起来,视线缓缓落在她和乔泽交握的手上,黑眸风暴渐起,死死地看着她。
路渺怔了怔,握着乔泽的手不自觉松了松,又被乔泽紧握住。
“徐先生,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徐迦沿不应,看着路渺。
路渺微微抿唇:“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注意休息。”
她拉着乔泽出去,一进电梯便松开了他的手,却又被他反手握住,她挣不开。
她抬头看他,看到他平静的侧脸,一如她认识他的任何时候,沉稳,平静。
乔泽按下了一楼的按键。
出了电梯后,他另一只手轻搭在了她肩上,半推着她上了车。
车子才驶出去没一会儿,徐迦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他看她低头看着手机,面露迟疑。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恶劣。
他对她的在意,让他能轻易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认识她这么久,她的情绪是一贯平稳,无波无澜的,总像平放在桌上的那碗水,平静得没有丝毫涟漪。
可如今,她的情绪在波动。有在意,才会有波动。
微敛下的眼眸里,乔泽看到她在犹豫中接起了电话。
路渺没注意到乔泽投过来的眼神,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电话那头。
徐迦沿约她明天吃饭。
她不太想去,她还记得他说的,希望以男朋友的身份照顾她,只是当时这个话题因为徐迦芊的失踪而中断,如今尘埃落定,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徐迦沿。
“男朋友”三个字于她是陌生的,尤其还是从徐迦沿的口中说出。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有他这样一个哥哥的事实,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告诉她,他不是哥哥,他想以另一种身份照顾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笨拙地拿乔泽当挡箭牌,同时也解了徐迦沿对于她和乔泽出现在废弃烟花厂的疑虑。
徐迦沿并不愿相信她和乔泽在一起了,非要找她再谈一谈,要一个答案。
路渺以有事拒绝了他。
面对她的拒绝,电话那头的徐迦沿并没有像前几日般狂躁和强硬,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问她:“渺渺,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语气里的沧桑让她没法招架,她不大自在地牵了牵唇:“没有啊……”
“渺渺,那么多年,你虽然也不太愿意找我,但偶尔一起吃个饭、散散步、聊聊天还是有的,你是不是打算连我这个哥哥也不要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么多年来,他们见面的机会确实不算多,但很多时候,她难受时,或是遇事时,总能收到他的短信,尤其是她复读那一年,她被学业和路小成的失踪压得迷茫时,走出校门,总能看到站在树荫下的他,站在放学的学生中,挺拔俊朗,静静地看她。
他从来不会劝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他过来,也仅仅是带她去吃一顿饭,陪她聊聊天,仅此而已。
“哥……”她叫了他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有些难受,她不想和他这样陌生,他是她在路小成出事那一年里,唯一陪她挺过来的人。
“渺渺,你救了芊芊,我只是想约你吃个饭,表示一下感激,也不行了吗?”
她迟疑着,脑中都是过去几年里,他在她面前浅浅微笑的样子。
他是她哥哥……
“如果你为难就算了吧,以后有机会再说。路上注意安全。”他挂了她的电话。
路渺的心里越发难受,握着手机,坐在原处没动。
乔泽早已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人沉默着。她也一直没说话。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突地伸手,将手机从她手中抽出。
她终于回神,愣愣地扭头看他。
“你很在意徐迦沿?”他问。
路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他是我哥啊。”
乔泽:“只是哥哥吗?”
路渺的头低了下来:“他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他,我现在根本没可能坐在这里。”
乔泽:“然后呢?”
然后……路渺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她从没想过,她除了把徐迦沿当哥哥,还把他当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他就是哥哥。
她的茫然让他胸口的焦躁放大到极致,人一下失了耐性,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入怀中。她手忙脚乱地想起身,他掐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动。
路渺没来由地心慌起来,他的眼神太深沉,也太过平静。
她想挣脱,他压住了她。
“路渺。”他的嗓音因情绪波动而沙哑,“你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呆?”
还是那句话。
她怔住了。
“你这里,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觉?”他的手掌,覆在了她左胸的心脏上,滚烫的温度让她本能地想回避,但他掐着她的手臂不让。
她越发心慌,甚至害怕他下一句就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害怕这种喜欢,很多年前也有人说过喜欢她,却绑着她,逼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弟弟为了吸一口毒品,像条狗一样任人辱骂糟蹋,只为换她的屈服。
她刚出生时,陈琪也是说喜欢她才把她抱回家的,结果还是说扔就扔了。
这些所谓的喜欢,要么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时喜好,看一阵厌了,就弃如敝屣了;要么是想满足自己的征服欲,征服不了就暴露本性了。
乔泽在她心里一直是神祇一样的存在,他冷静、沉着,看似严厉,实则温暖,她不想他像那些人那样,最后变得面目可憎。
而且,他本来就是不喜欢她的,就在不久前,他还是嫌弃她的。
嫌弃她反应不够快,嫌弃她心理素质低,嫌弃她警惕性低,嫌弃她不够职业化,嫌弃她把个人情感带入工作中,嫌弃她……
总之,她在他那里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她这样一个在他看来没有丝毫优点的人,他怎么可能就看上她了呢。
她慌乱欲逃避的眼神让他将她的手臂掐紧了些,逼迫着她。
如果是以往,他不会这么步步紧逼,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慢慢开窍,等她走出来,接受他。
可是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徐迦沿虎视眈眈,那是过去十年里陪她一起走过的男人。她已经在正视,他不是她哥哥的事实。
“路渺!”他克制着掐了掐她的手臂,迫使她看他。
她怔怔地抬头,眼神里带着茫然。
“可是……我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啊……嘴巴笨,迟钝,闷……”她的眼神对上他的,“而且,你不是……才让我签了,工作期间不许带入个人情感的协议吗?”
乔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心疼,也有其他,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很复杂。
不能逼,也不能躁进。
他轻轻抱住了她:“路渺,你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好。”
而后他放开了她,重新启动了车子:“我们先去趟公安局。”
他们到公安局时刘副那边已经审完人,那几个绑架徐迦芊的人全都招了,是黎远翔指使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明。
黎远翔,1206的屋主。
警方过去时人已经跑了,下落不明。
“M9手枪,沙漠之鹰……”乔泽拨弄着收缴的枪支弹药,“普通绑匪,哪儿来的这些配置?”
“就安城这地儿,地痞流氓能找到一把土制猎枪早就横天上去了。”乔泽搁下手中的枪支,看向刘副,“我们刚过去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另两人是后来才过来的。从屋里的劫匪发现不对劲到后两名劫匪出现,前后不到十分钟。这只有三种可能,一,他们听到了枪声,过来查看情况;二,屋里的劫匪通知了他们过来支援;三,他们刚好过来接班,赶上了。如果是前两种,那说明,黎远翔在附近有老巢。”
“他是个毒贩子。”他说。
刘副挑眉看乔泽,他不负责这个案子,但因为乔泽身份特殊,不好在太多人面前暴露,所以案子都是由他和乔泽直接沟通。
“前一阵,路宝在我们公寓楼下叼回了一根女用按摩棒,是未拆封的快递包装,里面藏了海洛因。我让路宝带我重走了一遍它捡那东西的路线,基本确定是我们单元楼住户遗落的东西。包装是全新的,外包装干燥,但那天上午下过小雨,停雨时间不过两个小时,所以基本能推断出,它是在遗落的两个小时内,被路宝捡了回来。可能就在那两个小时内,东西的主人没发现它遗落了,等他发现时,一定会下楼寻找。
“我找物业调了当晚的电梯监控。从电梯监控里看,当晚上下楼的有二十多人,其中一小时内回来的有近二十人,目标不好排查。后来我和肖队根据快递单上的物流信息找到了买家,借买家交易账号的信息,摸入了他们的毒品交易QQ群,摸出了十多个类似的毒品交易群,他只是这个交易链里的第三层,上头另外有两层。”
“昨天我们在电梯里偶遇了黎远翔。”乔泽反身倚靠在桌边,“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恰巧看到他风尘仆仆地进来,两手提满了购物袋。路渺侧身让位时,我无意中瞥了眼他左手提着的购物袋,不巧看到了袋里的东西和路宝叼回来的女用按摩棒是一模一样的包装,而且量不少。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买这么多这些东西显然不合常理。”
“他的皮鞋底沾了不少黄泥土,当时我并没有把他和绑架徐迦芊的人联系在一起,只当他可能是从郊外回来。”乔泽拿过手机,点开黎君浩的照片,“直到吴曼曼给路渺打电话,提起黎君浩的粉丝会,她才关注了黎君浩。黎君浩和黎远翔相似的五官让我产生了疑惑,我查了黎君浩的祖籍,萌生了一个念头,两人有没有可能是父子关系。
“当时的黎远翔,右手拎了不少新鲜食材,可以用丰盛来形容。一个独居父亲,一般只有在久未见面的儿女要回来时,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晚餐,所以我猜黎君浩晚上应该是要回来。为了证实这种猜想,我们跟踪了黎君浩。”
“一个贩毒的父亲,一个被举报吸毒的明星儿子,一个想要搭上明星打入其内部圈子的目标嫌犯,再加上一个举报其吸毒的明星女友,以及这个父亲脚上可疑的黄泥,徐迦芊的失踪就变得不是那么凑巧了。”乔泽站直身,看向刘副,“现在要找黎远翔,关键线索还是在黎君浩身上。”
而后他看向路渺:“找徐迦芊。”
路渺点点头:“好。”
没等她主动找徐迦芊,徐迦芊第二天一大早就主动联系了她,想要见她。
徐迦芊还在医院,因着路渺救她的事,她对路渺还是有几分感激的,也没那么怕她了。
路渺过去看她时,她还是怯怯地叫了路渺一声“姐”,亲自向路渺道了声谢,人看着还是不大自在。
路渺也不是很自在:“不用客气,我就是刚好路过,顺便报了个警而已。”而后直入主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徐迦芊迟疑了下,“就是想和你说些事。你不是一直想做警察吗?我和你说了,你立功了,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回警队了?”
路渺心里颤了下,而后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一直不想做警察啊。以前只是因为小成的事,家里逼的。现在被退了,我还松了口气呢,不用担心受伤或者丢了性命。”
徐迦芊颇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是哦。”
徐迦沿刚好带了饭进来,看到路渺时愣了愣:“怎么过来了?”
徐迦芊接过了话:“是我让姐过来的。”
徐迦沿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徐迦芊有些得意:“我想帮姐立功,让她重回警队。”
徐迦沿当下就皱了眉:“别胡闹,你姐现在这样就挺好。”
徐迦芊不敢吱声了。
路渺见徐迦沿在也不好追问,只是耐心地在病房里陪坐。
中午路渺准备离开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戴着口罩和墨镜的黎君浩推门而入。正要躺下的徐迦芊突然转身拎起床头的保温壶,猛地朝他砸了过去:“滚!”
黎君浩侧身避开了。
徐迦沿皱眉看徐迦芊:“胡闹什么?”
徐迦芊气鼓鼓地不说话。
黎君浩摘了口罩走了过来,向她道歉:“我这两天都在跑活动,昨天中午警察找我,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徐迦芊扭头不理他:“别在我这儿装好人。”又忍不住看他,“你就实话实说,是不是你找人绑的我?”
黎君浩:“我为什么要绑你?”
徐迦芊一下被堵住了,她不确定她举报黎君浩的事他知不知道。
路渺看两人一时半会儿也不大可能聊得完,就起身告别,徐迦沿送她。
“你和乔泽在一起了是吧?”把她送到楼下时,徐迦沿突然开口。
路渺迟疑了下,点点头:“嗯。”
徐迦沿:“你喜欢他?”
路渺嗯了声。
徐迦沿嘴角勾起些自嘲的笑意,感觉像自己精心养了多年的小白菜,一个没看住,就让人给拔走了。他的笑容让路渺有些难受,却什么也不能说。
她和乔泽出现在那里的巧合,她需要掩饰。徐迦沿告诉她他希望以男朋友的身份照顾她,她也想要拒绝,她接受不了两人从兄妹到情侣的转变。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总有几分不甘心。
路渺避开了他的眼神:“很久以前了。”
徐迦沿沉默了下来。
他送她回家,坚持送到了她住的公寓楼下。
一路上他没再说话,待她下车后,他就一声不吭地开车离开了,连声告别都没有。
路渺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车子,心里堵得慌。
她和徐迦沿即使见面不多,但在一起时总归是放松而平静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尴尬却疏离。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听到一声狗吠,她循声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路宝,以及乔泽。
他就站在距离她不到三米的路灯下,手里牵着路宝。
今天天气冷,他穿了件黑色中长款外套,人站在那儿,逆光下的身影越发冷峻挺拔。
昨晚两人都忙到很晚,之后便各自洗漱睡去,都累到极点,也没时间去理会稍早前的尴尬。
如今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突然这么遥遥相望,路渺总有些不大自在。
乔泽正在看她,面色平和而冷静,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平静的深沉。
路渺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在车里,他压在她心脏处的手掌,以及他低哑的嗓音:“你这里,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觉?”
即使过了一夜,那一处似乎还滚烫着,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牵着路宝走了过来。
“徐迦芊那边什么情况?”他问,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路渺也跟着进入工作状态,把和徐迦芊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他。
“她应该知道一些内幕消息。”她说,顺便提了提来看徐迦芊的黎君浩。
乔泽点点头,却没发表意见。
“先回去吧。”人已牵着路宝往电梯走。
路渺也跟了过去,看他背影疏离,不自觉地和他拉开了距离,站在电梯另一角。
乔泽回头看她:“躲那么远做什么,害怕我吃了你?”
“……”她有些窘迫,“你心情不好。”
乔泽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圈:“还挺长眼的。”就是没长心。
路渺抿着唇不说话。
电梯在七楼停了下来。
乔泽开的门,一进屋就把路宝扔给她,兀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过笔记本电脑,又忙了起来。
路渺给路宝喂了狗粮,朝他走了过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先看看。”乔泽淡应,头也没抬。
路渺偷偷看了眼他的电脑,他正在看微博,页面里都是黎君浩的路透图和活动行程表。
从行程表看,他今天应该飞往下一个城市出席粉丝见面会了,但微博上并没有他的最新机场路透图。
要么就是保密措施做得好,要么就是人根本还在安城。
乔泽扭头看她:“给徐迦芊打个电话,了解一下黎君浩的最新行程。”
路渺应了声,很快拨通了徐迦芊的手机。
徐迦芊对于她的主动来电似乎很意外。路渺救了她的事,让她对路渺亲近不少。
路渺听她那边似乎没旁人说话的声音,就问她:“黎君浩回去了吗?”
“对啊,回去了。”
路渺:“他对你挺上心的,今天还特地抽空来看你,我看他今天本来是要飞长沙的。”
徐迦芊轻哼:“屁啊,他就是来看我死没死。”又道,“我就不信绑我的事和他没关系。你不知道,他这人可心狠手辣了,要是知道我这么对他,怎么可能放过我。”
路渺皱眉:“你举报他吸毒的事吗?他不会真吸毒吧?”
“我骗你干吗,他们那圈子里的人都这样,就是那天晚上,你在会所把我带走时遇到的那一群人,都吸毒,经常有老板给他们组局,不要钱,随便吸。”徐迦芊一提起这件事就来了劲,“他经纪人给他拉的皮条,还有他的大粉,就是他粉丝后援会那几个大粉,都知道他吸毒,有些还帮他弄毒品。”
路渺:“……”
徐迦芊继续道:“我早上本来想和你说的,上次我们去的丽新会所,那儿的老板就特爱组这种局,自己的场所保密措施做得好,他们都爱假借工作的机会往那边跑。只要黎君浩回来,他们一般都会组局去high一下。”
路渺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也抽了?”
“我傻啊,我才不碰那种东西。”徐迦芊压低了声音,“碰了还有活路吗?黎君浩很喜欢我,上次就是他带我去那儿的,后来我不是喝醉被你带走了吗。我舍不得那个角色,又去找了黎君浩,我们又去了那儿一次,我有看到他们在那儿抽,虽然都骗我说是吸烟,笨蛋才信,他们还想让我也试试呢,幸亏我拼命喝酒。吸了海洛因之后再喝酒很容易爆血管猝死,他们才不敢让我死了惹一身腥,黎君浩也舍不得。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没骗你,黎君浩亲自向我承认的。”
路渺:“……”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徐迦芊胆大心细还是单纯无知。
“我本来想,你救了我,我把这个情报给你,你就可以回警队了。但既然你不想做警察,那就算了。”
路渺:“你这个案子没结,警察下午应该还会找你录口供的。你和他们说一下吧,估计真的是黎君浩发现你举报了他,找人报复你。你这样藏着掖着不说,警察找不到线索不好破案,你反而更危险。”
徐迦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又话锋一转,有些窘迫地问路渺,“姐,乔大哥是不是在你身边啊?”
“……”路渺迟疑地看了眼乔泽,“嗯。”
“那……”徐迦芊有些难为情,“能不能让我和他通个电话,或者视频一下?”
“……”路渺看向乔泽,有些犹豫。
乔泽抬头看她:“什么事?”
路渺:“芊芊说想和你视频一下。”
乔泽给了她一个冷眼,低头忙自己的事了。
“他现在不太方便呢。”路渺替他拒绝了徐迦芊。
徐迦芊哦了声,听着不大开心,但也没多说什么,拉拉杂杂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乔泽扭头看她:“怎么说?”
路渺把徐迦芊的话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乔泽。
乔泽给刘副发了信息,让负责徐迦芊案子的警察下午找个时间找她录个口供,配合绑架案调查,别让她起疑。
发完信息,他拿起电脑,重新查了黎君浩的路透信息,又托沈桥查黎君浩的航班信息。
他应该是下午两点飞长沙,但并没有他的登机信息。
“黎君浩是昨天上午才到的安城,之后的所有行程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直到晚上九点半我们去救徐迦芊。”路渺皱眉想了想,拿过乔泽的笔记本电脑,“从路透图来看,晚上十一点他和友人喝酒、吃火锅,而且似乎喝了不少,昨晚不太可能组得成局,但徐迦芊说他每次回来,会所的老板都会给他们组一次局放松一下。”
两人的眼眸对上,而后同时起身。
“去换衣服。”乔泽平声吩咐,“换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