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近日客人颇多，接近年关，各部有事要商讨，顾府的门槛都给踏了个遍。
一波接一波，长歌就这么在靠近青梨园墙的老树上坐了一下午。
长裙摇曳生姿，耷拉在树干上缀着好看的颜色。脚丫踢来踢去，阳光渗透过缝隙，爬满了她的裙角。
这原是她本该有的自在，长歌撑着树枝吱哇轻响，眼睛眯成缝去看太阳。透亮无比，似黄似红的斑点，怪刺眼的。
这里能看到半个顾府的情景，清风拂面，却看不到任何清晰的画面。
她记得上一世欢喜入顾府，连带着母亲也以为好日子来临。在府中安定，受尽屈辱。一步步培养她，将她推向深渊。
那个时候，至少在顾府里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欢乐无忧的。
入宫的时候，和现在差不多吧，也是这样叶落无声，红叶遍布京城。
初秋的时辰，一乘软轿，一袭霓裳，自己就带着憧憬踏进了那座围城。
“娘亲，玉锦怕，好冷好冷。”
小玉锦凄惨的哭喊灌注她整个脑袋，日日夜夜的梦，深夜惊醒她都怕现在是梦，梦里才是真实的。
长歌抚着自己的心口，隐隐有些酸楚。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替自己做个主。不愿再重蹈覆辙，那些面目可怖的嘴脸在她眼前晃荡，只叫人心如刀绞。
造化弄人，在让她感受过彻骨痛楚之后，又重活了一次。
“小姐！你怎么又爬树上了，快下来，待会儿夫人又该说你了。”
飞梦端着东西走到院中，一抬头就看到树上轻巧的顾长歌。
她最近轻功越发灵光，跃到高处不费劲，那是她在顾家仅存的清净。
长歌往下看，飞梦的身影显得小小的，脚一蹬踏着枝丫跳下去了。
光着脚地上的一切都感知到温度，她许久没有这样放空过心思，回回神，飞梦还瞅着自己发愣。
“娘睡下了？”长歌踏着青石板，稍显用力地踏出声响，不顾飞梦一旁担忧的神情。
“睡下了，夫人最近身子乏，这段时间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整日叫困。”
飞梦叹着气，秦思棉的身体日渐消瘦，无非是在本身虚弱的基础上遭了那么多罪。顾长歌顾得到她一时，也顾不到永久。
“你和琳琅替我操心，也受了不少委屈。还要让你们整日照顾母亲。”长歌拍着飞梦的脑袋，这两个小丫鬟对自己的忠心她感知得到。
她夜里替母亲瞧过，久病淤积，积劳成疾。秦思棉的病灶由来已久，现在加上各样的伤害，差不离是半只脚迈进土的人。
长歌的路才走了没多久，艰难险阻她只想要母亲看到她的结果。自己疏忽替她揽了不少横祸，心中苦涩。
“小姐，你别担心。我和琳琅会把夫人照顾好起来的，你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
飞梦站在风里，面容稚嫩，脸上却是对顾长歌坚信不疑的肯定。她心目中的顾长歌做事果断，所选择的东西都是绝对认真。
她们，也是自己走下去不动摇的后盾吧。
长歌和飞梦一同笑着，惹了微风习习，主仆之间没有隔阂，亲昵无比。
“对了！”飞梦放下手中的东西，“刚才我见门口有人来找小姐，还在府外等通报呢。被顾管家给拦下来了，我怎么给忘了。”
飞梦敲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回响着那人报上的名字。
“听说叫什么来着，萧……什么？”
萧淮？来找自己，还被拦在了门口。
长歌狐疑一会儿，扔下飞梦往门外去。
“哎，小姐！你鞋还没穿呢！”不顾飞梦在身后的嘶吼，顾长歌速度快的已经溜到了门口。
……
光脚都走到了府门口，被个小石子硌了脚后跟才想起来鞋给挂树上了。
“你就在这等着，不要乱动，有人会来回话的。”
管家不识禁军统领，将人拦在府外，听说是来找顾长歌的也不当回事。撅着胡子直愣愣瞪着门外，生怕萧淮这个壮汉一不留神闯进来。
“长歌姑娘！”萧淮手里拎着东西，微笑着朝她挥手。
长歌回以微笑，微微服了个礼。转身看着挡住萧淮的管家。
“顾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抬眼扫了一眼顾长歌，他是高牡荷一手提拔的人，对顾长歌本就不存好意。更是狗仗人势的看不起青梨园的任何人。
“二小姐，顾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胡乱窜的地方。这人口口声声说着要见你，没个帖子的，老夫可不敢让他进去。”
顾管家吹着胡子，一脸不屑看着顾长歌。这位二小姐在府内地位不高，任下人都能欺负。没有什么架子，顾府上下恐是除了琳琅飞梦没人愿意服她。
“放肆！”长歌看见这副嘴脸就来气，不过是仗着高牡荷的气焰肆意嚣张。
“萧大统领有事与父亲商量，你一个下人说拦就给拦了，若是耽误了要事，你有几颗脑袋都丢不起！”
长歌眼神凌冽，管家慌忙俯首，颤着嗓子不敢置信。
“萧大统领？那个禁军统领？！”
“怎么，不太像？”
萧淮笑着，腰上分明别着个皇家令牌。管家刚才连正眼都没看他，此时注意到，差点吓得软了腿。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统领恕罪！”
管家几乎是贴在地上，这要是因为自己误了侯爷的大事，他可真是没命了。
“滚！”长歌冷冷清清一个字，打发了顾管家。
听说顾家庶女向来在府中没有地位，自己说来找顾小姐果真被挡在了门外。他还担心顾长歌不能见自己，现在想来是他多考虑了。
萧淮被顾长歌严肃的面孔逗乐，自己见到的她都是不断和招云嬉笑打闹的小姑娘。
此时的气势倒是胜却大气，不知如何，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属于她的宏光。
“顾姑娘，你……”萧淮盯着她，长歌看顾管家走后随即换上一副和气的面孔。
“长歌在顾府身份弱，他们见不得我。给萧统领添堵了，长歌给你赔个不是。”
“……你怎么不穿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