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中原南方广袤的草原和高原,中原本土的马匹极为充沛,徐国、宋国、卫国、赵国、志国、晋国都是养马大国,马匹的价格一直较为便宜,交易也十分频繁,以至于诸侯国奢侈到动则出动数万十几万马匹用于转运步兵。但买得起马,不意味着养得起。
梁军五万匹战马到借到手之后,咸军有各型马匹九万余匹,抽出六万组建三万骑兵,每人两匹战马,轮换交替乘坐,减轻马匹负担同时,每日行军速度将大大提升。
黑巾军虽然骑兵数量多,但马匹的密度却不及咸军,而且并非全部都是军马,半数都是品质参差不齐,耐力体力各不相同的杂马,无法做到性能的基本统一。勉强可以对付步军,高强度的骑兵冲锋,即便有数量优势,面对三万机动力更高的咸军也难有胜算。
迷龙河河道比永兴河更宽,大型战船通行无阻,黑巾军起事不到一年,大型战船寥寥无几,小型战船甚至还没来得及建造下水,咸军水师此时出击,正是黑巾军水陆两军空窗期。
以一万水军尾随骑兵出征,另一万水师在永兴河待命,待随军第一路水军返回卸载人丁货物,第二军水师载上军需物资继续接力。如此以河流为依托,水师为平台,骑兵做先锋,理论上只要补给得当,可以无限制向任何方向扩张打击。
赵逊担心沿河攻击容易被黑巾军摸到规律,进而设下圈套。此种可能并非没有,而是概率极高。黑巾军谋略不在罗松亭、广叔子等人之下,早晚是要发现这个情况,但也只是早晚。
在此之前,有充足的时间锻炼咸军骑兵,待到黑巾军反应过来算计咸军,黑巾军就得从永兴河防线抽调人马,如此既能减轻永兴河东岸压力,同时择机在运动战中歼灭这股叛贼。
黑巾军既然想要吃肉,同样得冒着这头被咬掉的风险。
战争的机会都是对等的,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劣势,三万高机动骑兵硬怼六七万杂骑,胜算不能说很大,但重创还是可以的。同样的,一口吃不了你,我可以一口口的吃,零敲碎打积少成多。
“赵帅,倘若黑巾军真要设下伏兵,势必要从永兴河沿岸抽兵,不可能再从他处调兵。届时我军便可获得喘息之机,而黑巾军将疲于应对我军骚扰,如此我军倒也划算。待新城筑成投入运转,我军将可抽调更多兵力布防于他处,此消彼长之间,我军将更多一分胜算。”
“嗯,倒也不假,不过如此一来,你与叶信将军便要陷入黑巾军围追堵截之下,你可要有准备。”
“请赵帅放心,非万不得已,末将断不会做匹夫之勇。实在不行,保全人马退入战船便是了,反正这梁国的战马借来的也是借来的,还给梁国算是他运气好,不还了,安泰侯也只能认栽。”
“呵哈哈……”赵逊大笑:“也对,反正还与不还别无两样,那就这样吧。你此前说黑巾军用毒,此事究竟是何缘故?”
“禀赵帅,末将记得去年年底曾与赵帅说起蓝铜矿一事,赵帅可还记得?”
“你是说,黑巾军以蓝铜矿为毒,散入水田之中?”
“是的,如今北海郡全郡超过千万亩粮田夏粮绝产已成定局,甚至冬粮也将无着。如此一来,我军粮草恐将成大问题,百姓衣食更是首要之事,倘若百姓食不果腹,势必要再起民变。这才是黑巾军险恶之处,还望赵帅明查。”
“恶贼!”赵逊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齿道:“魏将军从梁国得粮一百五十万石极为不易,不想一夜间被黑巾军化为乌有,着实可恶。”
“事到如今,毒水已经渗入土中,怕是一年之内不能耕种。当务之急应当组织人力开荒种地,尤其是都郡东郡、岁当、东原以及江东郡。能补多少是多少,其他缺额部分只能是想办法另筹。”
“但除晋国、卫国之外,当下列国都缺粮草,中原更缺。梁国已经卖了一百五十万石粮草于你,即便有余粮,也不能再借。总不能让大王开口向晋王去借粮吧。”赵逊担忧道。
“这……怕是晋王也不会借。此事末将也无头绪,只能出兵之后以战养战,能抢到多少算多少,当下也未有如此。”
列国之间借粮为第一大忌,因为我借给了你,我今年的粮草就少了,万一你明年、后年还不上来,我再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我找谁去说理。
更何况借粮容易还债难,受生产力限制,借粮不是第二年就能全部还上,而是分期几年陆续偿还,如此才能保证社会的平稳过度,不至于因为还债引发社会动乱。
眼下中原大乱,受灾国都不宽裕,即便有粮多半不会借。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晋国、卫国两大国,晋国不会借,除非是咸王拿现钱出来,咸王都快穷的当裤子,哪里还拿得出真金白银,要不然就拿实际的好处换,如炼钢术,西寰势必要狮子大开口尽可能勒索咸王。
至于卫国,借粮定不肯,只能花真金白银买,铜钱免谈。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原点,还是没钱。
其他西海四小国,国力有限,卫国是上邦,年年还要朝贡,哪里还能有余力借粮给咸国救灾。
索性梁国的一百五十万石粮草悉数运到,除四十万余石用于筑城之外,尚有一百余万石粮草可用于军需等开销。而这些粮草本来是给掳来的人丁安家之用,现在却连赈灾都不够。
北海郡除了鼎炀、广信富裕些,官仓有一年以上的积粮之外,其余各城勉强维持温饱,即便鼎炀、广信全部开仓,也养不活北海郡一百多万人口一年支用。为此至少还需要弄到再一百万石,甚至两百万石以上的粮草,再从其他各郡接济一些,才能勉强撑到明年的夏收。
在赵逊营中休息一夜,第二日上午,百里燕赶驻地布置防务。杨盾率领工匠南下后,荒村所有军械存货悉数装备到部队,陆陆续续又在王眷村制造了一批锁子甲和军械,勉强装备了一千人的锁子甲和四百件钢制兵刃。
这部分装备集中装备司空南豹韬营,用以攻坚之用,卢皋的龙武营底子是部分广信军和一千禁军,战术习惯于集团冲锋,改也改不过来。
百里燕(既魏贤)向赵逊弄来了四百具手弩,装备卢皋的龙武营,如此在冲杀时以手弩放箭,哪怕准头差强人意,但总比用弓箭的技术难度低得多。
骁骑营暂不改动,仍由百里燕亲自率领,便于调整战术,贯彻他的战术宗旨,以免上传下达出现偏差,下级将领战术配合出现纰漏,造成重大伤亡。
下午马不停蹄赶到王眷村,杨盾正与熊沱、上官钊、齐墨父子守在临时构建的土高炉外等钢水出炉。
土高炉有别于时下所有炼铁炉,眼前这高炉以内有高温耐火泥层,形似巨大的馒头趴在地上,耐火泥是以粘土、陶土、高岭土及其他土质混合而成,如此方可承受炉膛下燃烧焦炭所产生超过两千三百度,至两千六七百度的高温而不垮塌。
同时还起到铁水保温作用,让铁水维持在需要的温度,倘若是当下烧煤的铁水炉,两千多度上的高温势必造成钢水烧穿炉膛,导致崩毁爆炸的重特大事故。
铁水出炉之际,先是引入容量百斤的铁水包中,而后由四人壮汉抬着铁水包浇入一个个模具中,如此往复操作,一炉三百斤的铁水可在短时内注入模具,浇铸成所需的形状。
眼前这座土高炉一次可熔铁五百多斤,百里燕设计之初初步有过论证和摸索,以当下技术力量,眼前高炉一次熔炼最多不能超过五百斤,超过五百斤高炉结构承受不了,重要的是炉内压力太大,容易引发铁水爆炸。只让炼三百多斤,是出于安全考虑。
铁水爆炸的原理其实很简单,越接近炉底,铁水温度越高,反之,浮在铁水表面的铁水,温度比炉底铁水温度低至少二三十度,甚至几十度。
如此便造成炉底铁水内的杂质汽化产生气体向上浮动,而上部铁水温度低,流动性差,当气体向上浮动遭遇阻力时,下部的气体还在不断上涌,当大量气体无法上浮排出,结果就是引发铁水爆炸。
现代炼钢的锅炉都是半密封式工业炼钢炉,有传感器和压力指示系统,通过调节炉温可让气体加速上浮,或者人为干预,帮助气体排出,因此现代炼钢锅炉少则都是几十吨,动则几百上千吨,甚至日产上万吨都有。
当初听闻百里燕一次可炼三五百斤钢水,在齐墨、熊沱、上官钊等砡工派大师乍以为是戏言,直到杨盾、刘家父子等人合力砌出第一座土高炉炼了两百斤铁水,才信以为真。
时下炼炼、锡、铅等金属,炼炉可动则几百上千斤,但铁,少则几十斤,多则上百斤一炉铁水,能炼五百斤已经是少见的高炉,七八百斤乃至千斤的炼炉都是极高的冶炼技术,只被少数人所掌握。
铁的熔点高多得,熔融液态下,铁的流动性很差,钢比纯铁更差,而且有粘性,炉压也更大,风险更高,铜、锡、铅由于熔点低,流动性好,安全冗余更多。同时金属液体对炉壁的腐蚀铁比铜、锡、铅更为严重,炼炉越大,压力越高,温度越高,腐蚀越快。
由于当下技术条件的之约,对科学认知的有限,冶炼基本是凭借经验,没有可以量化的指标和检验手段,诸如金相化验,理化化验等等,因此冶炼都靠经验和此前积累的数据。
盲操之下,高炉的熔炼的量越大,危险性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