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乖地跟着它走上了一条坑洼不平的小路。我们走了很久,沉默也持续了很久。我不敢开口说话,觉得这团乱蓬蓬的狗毛下包裹着一颗炸弹,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将我炸飞。
或许是它意识到危险已经解除,于是,它率先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
笑话!你都焦躁成那样了,谁还敢往枪口上撞?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虽然我的事业和爱情一无所获,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我畏畏缩缩地回答道:“那个……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所以……我……”
“听着,”它没耐心听我拉据似的解释,毫不在乎地打断了我的话,“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也许完全超出了你的认知范围,但请你尽量保持镇定。”
它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回头,依然在小路上急匆匆地走着,丝毫没有表现出话中的严肃和郑重。
“你的灵魂现在在我的身体里,而我的鬼魂在这只狗的身体里。”
非常简洁明了的一句话。但就是这句话轻松地将我抛入了另一个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我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来消化这句看似简短但信息量巨大的话,“你说什么?我的灵魂在你的身体里?”
“是的,是我将你的游魂引入了我的身体。我需要一个灵魂让我的身体复活!”它轻描淡写地说着,依然没有停下赶路的四肢。
我慌忙举起手,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这双宽大厚实的手的确不是自己的。我胡乱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脸,明显立体的五官,棱角分明的下巴。怎么可能!
“啊……”夜空中又响起了一个男人惊悚的尖叫声。
它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尴尬的叫声,无力地嘟囔着:“看来我之前说的话都白说了……”
“我的……我的身体呢?”自言自语的询问声让我看上去像个精神失常的男人。
此时,它不得不停下前行的脚步,转过身来,抬起那个杂乱的脑袋望着我。
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我疯了似的一把拎了起来,“快说!我的身体呢!你把它弄哪儿啦!”
“放开我!你抓疼我了!”说着,它张口就要咬我。
我愤怒地将它摔到了草地上,它疼得嗷嗷直叫,“你这个狗东西!居然敢张嘴咬我!你咬的可是你自己!”我情绪失控地喊着。
“你这个野蛮的女人!我真不该找个女人,还是个野蛮的东方女人来支配我的身体,要不是因为情况紧急,我宁肯找一只狗来支配我的身体也不会找你!”它气急败坏地嚷道。
“好啊!你现在不就是一条狗吗?那你快来支配这个令人恶心的身体吧!”我歇斯底里地冲它喊着。然后蹦跳捶打着这个并不属于我的身体,“出去!快让我出去!让我从这个该死的老外身体里出去!”那个令人厌恶的男声哭喊着表达出了发自我灵魂深处的绝望和恐惧。
“够了!”它的咆哮声压过了我的哭喊声。
虽然身体,哭声喊声都是男性,但在这个强壮的身体里却蜷缩着一个懦弱恐惧的我。
为了逃避现实中的失败我选择了自杀,本以为死后万事万物终将灰飞烟灭归于平静,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算变成了鬼我还是这么倒霉悲催,身不由己。我突然觉得黑暗夹杂着如寒针般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向我逼来,它们像一个快速收缩的黑洞,瞬间将我吸入了一个无边的深渊,深渊中藏满了狰狞诡笑的面孔,它们忽隐忽现,嘲笑着我的彻底失败,攻击着我那一缕如游丝般脆弱的灵魂。
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声回荡在这片到处是森林的平原上……突然,我想起了刚才的那堆死尸,“该不会……我的身体在那个死人坑里吧?”哭声被惊惧掩埋,我起身向来时的方向冲去……
“站住!”它厉声呵道,“你的身体不在那里!”接着它用相对温和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我向你保证!”
刚跑出去没多远的双脚缓缓停了下来,在听到它的承诺后身体像散了架似的又跌坐了下来……
“抱歉,我……刚才的表现一点也不像个绅士。”那只狗慢慢地走到我的腿边,坐到了草地上,前腿直直地立着,像一只训练有素的警犬。
“可能……是因为面对着自己的身体,忽略了身体中的那个女性。我该考虑到的,可是我……我也慌了……对不起。”它垂下了头。
我看不到它的眼睛,但能感受到它内心惊慌与无助的程度并不亚于我。我对自己此时流露出的善解人意很是懊恼,我没有义务去同情这个境遇比我相对要幸运的家伙,他之前的冷漠和自私让我丝毫感觉不到他口中所谓的绅士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绅士!”我冷笑着,“你就是个粗鲁的野蛮人!”
它抬起了头,僵在那里许久,“对不起,女士……既然事情已经成了现在这样,抱怨与谩骂并不能解决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勇敢地面对它。”
“狗屁!面对什么?造成这种局面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噌”地站了起来,我喜欢这种感觉,居高临下训斥他的感觉。之前他在我心里还是动物的那个“它”,因为潜意识里我很难将一只狗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而随着他越来越过分的言语和表现,我更倾向于将他视为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狗,因为人比狗复杂且阴险!
“我并不傻,你刚才说了,是你找来的我,找来我的灵魂支配你的身体!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对不起和那些陈词滥调的毒鸡汤,我只想知道真相!”
如果活着的时候我能这样大胆冷静而又果决地面对那些伤害我的人,也许,事情的结果将会是另一番情形。现在,既然我已经死了,既然不能重新选择,那么,我就没必要再做一些总是让自己后悔的事了,该是让自己勇敢地站起来了!
他仰着头,我无法从这张又脏又乱的狗脸上获取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听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好吧,那我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