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谢谢我!”
飒飒寒风穿林而来,枯叶簌簌落下,冰冷的汉白玉皇陵在月光下巍峨恢宏,周围众人静默无声,苏云的话,让他们震惊的同时又充满心痛的感觉。他们想指责苏云弑母,可是,他们看着那月下清泠泠的女子,却发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云忽然冷笑一声,扬高了声音,声音里的厉色锋锐如刀锋:“本门主从五岁起,就明白了,这个世上就是弱肉强食,如果你不够强,那就活该被人利用算计。当本门主委曲求全,九死一生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有朝一日,我一定随心所欲而行,不用再顾忌任何东西!”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苏云说完,微微沉默,转而看向阮婆子,清冷的眉眼里没有丝毫感情:“说不说,全部在你,但怎么做!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苏云这句话出口,阮婆子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她深深埋头在地上,哀哀道:“老奴……该死!”
这句“该死”不知道她是说给谁的,但是接着,她抬头看向苏云,眼底呈现了死灰一般的神采:“安定王身上的那支簪子,是假的!”
她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讨价还价,什么时候不能。如今,儿子已经没了,就算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希望孙女能活下来!
“当年,老奴与人私通,生下了儿子,老奴无法在宫中抚养,就秘密送出去托人抚养,这事不知怎么被安定王爷查到了。他知道皇上将进贡的珍珠拿来给苏妃娘娘制了一对簪子。他就威胁老奴给他也做一支与苏妃娘娘一模一样的簪子,老奴要是不做,他就将老奴的事情抖搂出来。”
“老奴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宫中男女私通,那是大忌。一旦抖搂出来,老奴和孩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为了保命,老奴,就答应了他!”
“北海珍珠胜在物以稀为贵,给娘娘做的那两只簪子就正好用完了。别的珍珠色泽上都差着一筹,做出来区别太明显。后来,安定王爷不知从哪里给老奴找了一些色泽很接近的珍珠,不留心看,还真看不出来。老奴就用这些珍珠又制作了一支。”
说到这里,阮婆子住了口,看向那倒在地上,早已冰冷多时的阮淑华的尸体,捂着嘴呜呜哭了出来。
苏云问道:“然后呢?”
她住了哭声,又接着道:“后来……淑华……淑华偷偷将那支假的放在苏妃娘娘的妆奁里,偷走了一支真的,托人带出宫去交给了安定王爷……”
“当时出事的时候,苏妃娘娘没有辩解,老奴就想……娘娘定然是察觉了那支簪子是假的,辩解也是无用!”
苏云听着她的话,颓然坐在了椅子里,唇边一抹凄凉笑意,眼底泪珠滚动,却久久不肯落下来。
蓦然,她忍不住转过头,捂着嘴哭出声来!
母亲是何等骄傲的人。她是知道拿出那支假的也只会让仁宣帝怀疑更深,所以……她就连辩解都没有辩解!
她想,母亲或许真的爱过安定王,也曾真的想与仁宣帝好好过下去。但是,一个口蜜腹剑,步步为营的算计;一个毫不信任,妄加怀疑,这大约已经使她彻底的寒了心。
所以,她不屑于再解释什么。可是,母亲如何能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呢?
子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经久不息。
清冷的月光水银一般流泻,枯木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纵横交错的枝桠照在汉白玉的皇陵上,斑斑驳驳,仿佛无数裂痕。黑漆楠木的大棺材静静的停在地宫门口,月光照在上面,一半明媚一半幽暗,冷风吹起它上头白色的缎带,黑白交织的静默之中,有一种无声的悲凉。
苏云忽然感到很冷,很冷,那种沁骨的冷意仿佛曾经的无数个夜晚,又仿佛那一天,她在瓢泼大雨中亲手将匕首刺进母亲的心脏……还有那一天,她置身于云门地底的云池,决绝做出以命相搏的决定。
她弯下腰去,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低低的呜咽声哀痛入骨。
元晟上前,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纤白的手指狠狠抓着他背后的衣襟,凸起的骨节发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低低的呜咽声慢慢转成了带着愤恨悲哀的笑声,笑声迭起,越来越大,她的泪水长划而下。
“原来……如此!”
她低低的带着彻骨悲凉和恨意的声音未落,“噗嗤”一声,她一口鲜血凌空喷出,身子软倒在了元晟的怀里。
“云儿……云儿!”元晟瞳孔一缩,眼底惊慌痛惜闪过,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
仁宣帝一惊,竟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颤抖的声音饱含担忧:“平安!”接着喊道,“快宣太医!”
而安定王因为方才想要打断苏云的审问,在仁宣帝的默许下已经被两名带刀侍卫押了起来,堵住了嘴,此时,看到苏云吐血倒下,面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意。
紫阳宫主眼底一抹细碎的晶莹耀眼,光芒之下却是冰冷和阴狠。
“门主!”婆婆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云门众人也都担忧的看着苏云。
“我没事!”苏云低低的说,她抬头问婆婆道,“容渊呢?”时间差不多了,不应该这么安静。
婆婆一惊,朝人群中看去,赫然已经不见容渊的身影。
“糟糕!”婆婆低低喊道。
苏云微微翘起了唇角,低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容渊不在,皇贵妃定然也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