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972800000001

第1章

李永芳正坐在签押房内,喝着泡在一把紫砂壶内的酽茶。茶壶是赫梅蓝得知他因为自己与武长春的关系,将那把珍贵的价值百两银子的紫砂壶砸了后,特意从皇太极那里要来送给他的。而且特别关照,这是皇太极送的,让他只能受用,不敢再砸。对于像李永芳这种茶瘾很大的人来说,名壶与一般茶壶泡出的味道大不一样,所以用上后就放不下来。今天他一面喝茶,一面思考,皇太极多次向他询问何时再能出兵南下,他也一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应答。当他刚把一壶茶喝完,还在苦思时,一封北京的情报到了。他拆开一看,是天亮向他报告,那个木匠皇帝误服“仙露”病危,将要仙去,其弟朱由检很可能继承皇位。天亮还难得幽默地告诉他,木匠皇帝服用的“仙露”名叫灵露饮,与他服用的救己一命的灵露丸只是一字差,然而前者是断魂,后者是还魂。李永芳阅完大笑过后,立即把这情报递送给皇太极。

次日,皇太极在早朝后就召见了他,与他单独商议。皇太极对于上次宁锦之败一直于心不甘,当他得知袁崇焕辞职后,休整了不到半年,就准备再次南下,以报上次兵败之辱,但是李永芳提出不同看法,众贝勒与一些大臣也都极力相劝,一致反对用兵,认为军队还没从宁锦之败中完全恢复元气。现在他得知北京方面的最新情报,便想知道木匠皇帝若是死了,是否趁机南下,若是,那就得早作准备。

李永芳答道:“奴才以为眼下以静观为上。木匠皇帝死了,权还是在魏忠贤的手里,我们此时进军,反倒让他更有理由把持大权。现在可能接班的是木匠皇帝的二弟,眼下我们对他的情况还不了解,我已发信让北京的细作仔细打探,如果这个新皇帝不想像他哥哥那样被魏忠贤架空,那他必然要铲除这老太监,然而这老太监在朝中的阉党早已抱团结伙,盘根错节,他们绝不甘心放弃权力,这样肯定要发生火并,造成内乱,届时我们挥师南下,方才有利。”李永芳早就预料皇太极会这样问,所以早有准备。

皇太极听后,想了想,觉得李永芳分析得很有道理。就在他们谈着时,又一封情报送到都护府。因为李永芳不在,文书便将密报交给了正在家中的赫梅蓝,她拆开一看又是金晓东的密报,这份密报虽然比先前的密报晚发四天,但因送得顺利,仅隔了一天就到了。赫梅蓝是昨天从鹿苑回来的,李永芳已经告诉她朱由校病重。今天她得到的是那木匠皇帝已经仙去,朱由检继承皇位,改元崇祯的密报。金晓东还在密报中说,这位新帝以前非常低调,极少与人往来,所以他还在收集朱由检的个人情报。赫梅蓝知道这事关系重大,马上让人送往皇宫交给皇太极。皇太极得知这一情报后,更是决定听从李永芳的建议,静观其变。

武长春因为袁崇焕辞职而变得心灰意懒,无所事事,除了与赫梅蓝幽会外,就是抄书练字。他是从赫梅蓝那儿得知木匠皇帝病重身亡的,那天幽会中,赫梅蓝非常主动,心情很好,让武长春觉得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他含蓄一问,赫梅蓝才告诉他,天启皇帝死了,他的弟弟朱由检继承了皇位。赫梅蓝因为接触机密,自然对这位过世的皇帝十分了解,因此还感慨地道:“这皇帝本该去当木匠的,可是命运硬是把一位好木匠放在皇帝的位子上,这也许是明朝将亡的预兆吧!”

虽说,武长春对这木匠皇帝没啥好感,但他想到世受皇恩这句话,同时想起自己的父亲正是为了这个王朝献出了生命,所以心情并不好受,沉默不语。赫梅蓝一见,便问:“你在想什么,不赞同我的看法吗?”

“不,我在想,为什么我们都被命运捉弄,你嫁给一个秃顶的老头,而我娶了一个脾气古怪的肥婆。”

这话引起了赫梅蓝的共鸣,她长叹一声,看着武长春,发现他一脸愁容,便安慰道:“可是我们还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不是对你说了,大金入主中原后,我就与你一起私奔,隐居江南吗?你该相信,我会说到做到。”

武长春相信,大明真的灭亡,这个女人一定能说到做到,与他私奔。但他不信有着二万万人的大明会被一个只有两百多万的满鞑子征服,他的相信是虚无的,仅仅是对这女人爱意的表达。但他始终把爱与工作各放一边,而且随时能把这种特殊的爱情巧妙地与工作结合。这是他的职业本能,这种本能让他想到,应该借助这个机会,深入了解后金得知明朝皇帝死了,新帝继位的动向。他清楚,赫梅蓝应该知道一些核心机密,于是便道:“你别太乐观,一个袁崇焕就成了我们的拦路虎,你能保证明朝的新皇帝不会让袁崇焕再次出山?看来,你坚持大金入主中原才与我私奔是等不到了,我们只能等下一世才结为夫妻。”

赫梅蓝一听,笑道:“你怎么变傻了?”

武长春也笑道:“不傻我还会与你见面?”

“难道你不知道,那个魏忠贤是不肯放权的,而他扶持的皇帝,不一定肯当傀儡,那些仇恨魏忠贤的人,很可能会利用新皇帝铲除魏忠贤。你看过《三国演义》,应该知道十常侍造成的祸乱,这次新皇帝上台,明朝的内部很可能就出现这样的动乱。到那时候,就是有十个袁崇焕也无济于事。我八叔完全可以趁乱南下,入主中原。”赫梅蓝说时颇为自信。

武长春不赞同地道:“我的小宝贝,我觉得十个常侍也比不过一个魏忠贤。你看看,那么多人给他造生祠,把他当神一样,可见他的本领了得。我敢肯定,这个皇帝虽然不是木匠,但他是魏忠贤选出来的,他想当皇帝,就得听这老太监的。他不笨的话就该明白,太监没了下面,不会威胁他的皇位,尽可以当个无事可做的快乐皇帝。”

赫梅蓝一听,朝他嗔了一眼,又抿嘴一笑,避开他的目光才道:“我可没你那么悲观。”这是武长春放肆地说到“下面”,女人对这种词汇特别敏感,出于本能的一种神态。

“那你对这个新皇帝了解吗?”武长春这样问时,自己也感到有点好笑,他是锦衣卫的卧底,可对自己的新皇帝一无所知。

“不了解,但我想我们很快就能了解的。”赫梅蓝回答得非常肯定,但她没有告诉武长春,金晓东死而复活的消息,这是李永芳特为关照的。赫梅蓝与武长春一样,是个能把感情与工作分得十分清楚的女人,除了上床,其他方面她是绝对遵从李永芳的关照。

“你现在连那皇帝的情况就还没了解,怎么就这样乐观?”武长春还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情报,然而赫梅蓝却道:“咱们现在争论这些事没有意思,反正我相信我八叔的判断,你不信,那就等着瞧。”赫梅蓝今天心情特好,这段话里只提她的八叔,不提那位假丈夫,完全是有意回避,生怕引起武长春的不快,其实她是听了李永芳的分析,方才如此自信。今天,她来鹿苑是与情人幽会的,不是来谈政治的,所以很快就投怀送抱。而武长春却精力不够集中,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想知道的是皇太极现在的想法与策略,同时也很想知道北京方面的最新情况,他已经意识到,眼下的形势对于大明与后金来说都是非常关键的。

武长春一离开鹿苑,就设法与傅英联系,傅英马上把皇太极听取了李永芳及一些谋士的建议后,决定静观其变,做好战备、等待时机、随时南下的决定告诉了武长春,于是武长春立即写了一封密报,投进邮箱。自从他随军回到沈阳,已经数月没与北京方面联系了,他希望这封信能引起田尔耕的重视,让明朝当局知道,虎视中原的后金希望北京方面发生一场后汉时期,十常侍那样的天下大乱,以便他们趁乱而入。

当他把密件投进“邮箱”时,心情十分矛盾,因为他所希望的是新皇帝能够铲除阉党,重用袁崇焕这样的能臣,让江河日下的大明皇朝得到中兴。但他马上又怀疑自己是白日做梦,因为他已经知道刚刚登基的崇祯皇帝才十七岁,明朝再烂,也不缺少精英,那么多精英都不是那个老太监的对手,这个毫无从政经验的少年,岂是年过五旬、精于谋略的魏忠贤的对手?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这封密报写得多余,但又觉得多余也得写,不然就对不起自己的职业与每年上百两银子的活动经费。

他的猜测似乎不错,不到十天,他就从傅英那儿得到这位新皇帝无能的情报。据傅英说,皇太极极为重视崇祯的个人情报,多次敦促李永芳抓紧打探,为此李永芳不惜冒着风险,让人把信鸽带往北京,要潜伏在北京细作把打探的情报用信鸽送回。根据最新情报看,崇祯明白阉党的势力太大,以前他只想当一个太平王爷,没有亲信,也不与大臣们交往,可以说在朝中毫无人脉。他好像不笨,十分识相,进宫当皇帝时,只带了两个老婆与两个贴身太监,宫里的原班人马一个没动。他不但照常称呼魏忠贤为九千岁,而且比先前那木匠皇更为敬重魏忠贤。最近,有个不识相的贡生上书崇祯,提出要废止为魏忠贤造生祠,而他却下旨道:九千岁有盖世之功,在建的生祠应该续建。对于这一情报,武长春听后只能仰天长叹,其实他早就预料到这一点。

也就是这一天,他又如期与赫梅蓝幽会,他知道,后金所希望的既不是魏忠贤继续掌权,也不是新皇帝甘当傀儡,而是两者相争的暴乱,赫梅蓝盼着与他私奔,也自然盼着明朝大乱,如今这一愿望落空,必然有些泄气与不愉快,他很了解赫梅蓝的个性,知道她的情绪很容易受形势的影响,她掌握着机密室,肯定也知道了北京方面没有出现他们所期望的大乱。但他意外地发现,赫梅蓝的情绪一如往常,这就刺激了他的好奇心,但他没有马上发问,而是使尽手段把她弄晕乎了,方才问着躺在一旁慵懒歇着的赫梅蓝:“你说,咱们何时方能私奔?”

赫梅蓝依然自信地:“何时我可说不准,但我相信会有这天的。”

“这么说,那个新皇帝与老太监斗了起来?”

“没有,不过这个新皇帝绝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赫梅蓝因为被弄得晕乎了,所以脱口而道,但她马上觉察说漏了嘴,武长春还想再问时,她便用嘴将武长春的嘴给堵住。

其实,赫梅蓝前天见到一份情报,得知崇祯对魏忠贤的态度时有些失望。然而李永芳却另有看法,他从崇祯的主动低调,感觉出这正是崇祯的聪明之处。他非常清楚魏忠贤的阉党掌控着朝中的大权,自己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暗中活动。眼下他很可能是在麻痹这老太监,而这老太监只要发现崇祯在暗中活动,想要摆脱控制,就会毫不留情地出手。如是这样,不管谁能控制局势,也会大乱一场。皇太极的看法与李永芳完全一致,所以坚持静观其变。

就在武长春心神不宁、吃不准北京的形势时,他接到了田尔耕的密信。信中道,密报已经收到,要他继续注意后金方面的动态。并说,现在新朝与前朝毫无两样,还是魏忠贤掌权,而自己增加了一个提督的头衔,权力更大了,同时还得意地道,崇祯册封的田贵妃与自己是同乡同宗的远亲,自己通过这个缘故与崇祯拉上了关系。

武长春看过信后,方才心定。此前,他内心是矛盾的,觉得新皇帝不能除掉这老太监固然不够理想,但是老太监真被除掉的话,田尔耕肯定也要下台。而他没了这个靠山,很可能得不到新任指挥使的信任,只能与赫梅蓝分手,回到关内,辞职回乡。现在老太监继续掌权,总比新皇帝想摆脱控制、内斗起来引起天下大乱要好。如果新皇帝真的把魏忠贤铲除,田尔耕凭借与新皇帝的关系,非但能保住位子,还能去做好事。他一向认为田尔耕是个有能力、有魄力,无论坏事、好事都能做得完美的人才,关键是在谁的手下工作。武长春出于私心与情感,还想留在赫梅蓝的身旁,他从心里希望这个特务头子留任的。因此,田尔耕的密信让他转忧为安。然而,事情的发展让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

这事得从朱由检还没登基,为哥哥守灵时说起,那天清晨他被皇宫的统领余遥与大太监王体乾用御用马车接到皇宫。前两次他被哥哥召见,乘的都是自备马车,这次动用了御驾专车,用意是明显的,就是守灵之后将要登基为帝了。但他心里不是兴奋,而是伤心与恐惧,伤心是因为与哥哥的兄弟之情,恐惧的是,他的继位是祖宗规定的继位次序,魏忠贤表面上遵从这个次序,但是否真想让他继位,他还吃太不准。如果对方想暗中把自己除掉,凭这老太监现在的权势完全可以做到。

历史上,只当了几天皇帝就驾崩的有好多个,而且多半死得莫名其妙,十分诡异。朱由检战战兢兢地走进灵堂,尽管当天是天和日丽,但是感觉十分阴森,进宫后,通往灵堂的这段路程也显得特别漫长。走进灵堂时,一身孝服、守了一夜的嫂子一见到这位小叔子,又伤心地大哭,而他只能垂泪劝慰。他一直非常敬重这位皇嫂,当他亲自把张皇后送到灵堂的门外时,张皇后见他身后无人,马上轻声地道了一声:“二弟切记,宫中的食物绝不能吃!”

这天守灵,他站在灵柩旁,一直在思量着如何骗得这老太监的信任,保住自己。他在灵堂里待了一天一夜,正要离开时,魏忠贤来了,向他宣读了朱由校的遗诏,也就是由他继承皇位诏书。之后,这老太监便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老朽以为登基大典明日即可举行,皇上今天就可以把王府的人都带进皇宫,以便明日举办登基大典。”

朱由检冷静地想过后,为了让这老太监放心,只把妻妾与两个随身太监王承恩与徐应元带进皇宫。他把王承恩带来,是因为这个太监从小就服侍他,对他绝对忠诚,此人也是他进宫后唯一能商议的人。而徐应元以前在宫中待过,那时魏忠遇贤还没发迹,他们是关系不错的赌友,他可以让徐应元调节与魏忠贤的关系。

当魏忠贤见到他们后,十分意外,不解地问:“皇上怎么不从王府里多带些人来?”

朱由检的回答是:“以前侍候皇兄的人,在九千岁的调教下,肯定比王府里的人强得多,还用得着我带那么多人吗?”

这个回答让魏忠贤十分满意,他希望的就是这位新皇帝完全在自己心腹的包围之中,以便于他控制。

“皇上登基,就得改元,皇上觉得该用什么年号?”魏忠贤主动与朱由检商议起来。

“九千岁可有想法了?”朱由检小心地问。

“老朽识字不多,所以这方面还得由皇上来定。”魏忠贤觉得这是小事,既然这个新皇上十分识相,不把王府的人带进来,那就给新皇帝一点面子,年号的事由他自定吧!

“那九千岁看,定为崇祯如何?”朱由检用商量的口气问。

“好!就按皇上说的,改元崇祯。”

当天,朱由检牢记张皇后的关照,把麦饼藏在袖管里带了进来,而把御膳暗中倒掉,入睡前,他还不放心地把王承恩暗中带来的佩剑搁在床边,以防万一,惶惶不安地度过了入宫后的第一夜。次日的登基大典在太和殿举行,朱由检以崇祯年号坐上龙廷时,魏忠贤贴站在他的身旁,大典完全是由魏忠贤一手操办,而且办得很有条理。当鸣钟击鼓,净鞭三响后,朝臣们面对新皇帝行三拜九叩之礼,山呼万岁时,唯独魏忠贤挺立没动,这是他向朝臣们表示,他那九千岁的地位没变。新帝崇祯按规矩册封了周美琴为皇后、田美人为贵妃后,又作了简短的圣谕,充分肯定了魏忠贤对前朝的贡献,同时把他称之股肱之臣,希望他继续为大明努力工作。同时宣布,他不会搞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赐封他的老丈人为嘉定伯一个空头爵位之外,一切照旧,前朝担任何职,今朝依然如此。

对于国丈的册封也是历朝的惯例,这还是魏忠贤向他提出的。新皇帝的首日表现,他非常满意,对于新皇帝的嘉勉,他也少有地谦虚了几句,还表示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不识字,但他知道很多成语,而且基本上能用得准确无误。魏忠贤的对食,也就是“老婆”客氏,崇祯也十分优待,恳请她也留下协助皇后料理后宫,为此,他还特意在私下严肃地对周皇后与田贵妃道:“这个太监的‘老婆’很有心计,魏忠贤是靠她起家的,如果你们对她不敬,很可能就会遇到不测。”皇后与贵妃都很精明,当然能理解崇祯的用心,所以见到客氏都是满脸笑容,纡尊降贵地称她为婆婆,十分亲切。

进宫后的头一个月,崇祯只吃从王府送来的麦饼,后来才向魏忠贤提出,自己原先的厨子做的饭菜更配自己的胃口。把那厨子调来后,他方才停吃麦饼。崇祯对魏忠贤的敬重,可以说远超先前的木匠皇帝,但魏忠贤对崇祯并不放心,而且有一种摸他不透、心里没底的感觉。虽说,崇祯依照其兄的惯例,对于奏章,先由魏忠贤过目,提出意见后,再由崇祯来审阅,但魏忠贤暗中发现,崇祯与那木匠皇帝很不一样,他会同意魏忠贤的意见,但对这些奏章,都会很有耐心地仔细看完。这就引起了魏忠贤的警惕,他知道几千年来,中国只出了一个痴迷木匠的皇帝,而且正巧被他幸运地遇到,他不可能再遇到一个知根知底、没有心计的木匠皇帝。为了永远掌控大权,他就得把这少年皇帝培养成一个荒淫的皇帝,他没性欲,但他知道英雄难度美人关,何况这个皇帝还不是英雄,他要用女人这把利器征服这位少年皇帝。

于是,他就在一天深夜,把田尔耕召到宫内,命他寻找美女,奉献给新皇帝,而且指示,这些美女不但要在外貌上胜过周皇后与田贵妃,还得能歌善舞、性感。他之所以把这事交给田尔耕办,一是知道田尔耕是个好色之徒,二是他清楚,自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对于女人没有兴趣,早就失去了鉴别能力,他所认定的美人,真正的男人不一定认同。

这是一个明月当空,桂花飘香的中秋之夜,魏忠贤亲自把四个美女带到朱由检的面前。此时,朱由检还处在心神不宁、战战兢兢的状况下,自然对美色毫无兴趣,但他清楚魏忠贤想让他沉湎美色的用心,生怕拒绝引起魏忠贤的疑心,便佯装高兴地收下了。魏忠贤果然被他迷惑,朱由检把魏忠贤送出门口,回到室内时,面对站成一排妩媚浅笑的四位美人,客气地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她们分别报出了姓名:成芝兰、吕红妹、张巧芸、陶雅凤。崇祯又问了她们的家庭出身,得知都是小康之家的小家碧玉。

崇祯想了想后,又问:“是谁把你们挑来的?”

“田大人。”四人齐声答道。

四个女人一进来,崇祯就闻到了她们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幽香,随着幽香变浓,面对这四位频送秋波的美人,他感到春情萌动,那种本能的欲望也随之升起。崇祯并不好色,以前,他对于不了解不熟悉的女人,哪怕再漂亮,也是定力十足,这种突来的欲望,让他马上意识到,幽香里面定有阴谋。于是立即把王承恩与徐应元召来,命他们对四位美女搜身,他没有参加搜身,一是觉得这样做有失皇帝的尊严,二是怕触摸她们后自己失控。两个太监仔细地在四位美女的身上搜索后,结果发现她们裙带的顶端都系着一颗细小的药丸。

崇祯看着王承恩从张巧芸身上摘下的一颗红色的药丸问:“这是什么?”

“一种名叫迷魂香的春药。”

徐应元也曾在宫里待过,知道这种春药。因为皇帝的女人太多,有些妃子为了争取皇帝的宠幸,就设法弄来这种“迷魂香”引诱皇帝。魏忠贤备有迷魂香,原本是想让他所信任的几个妃子引诱那木匠皇帝的宠幸,早日生个儿子。这种迷魂丸立即让崇祯想到了他的父亲光宗朱常洛。他曾听说,这位好色的父亲,正是常用一种迷魂的春药,沉湎女色,导致早衰,登基当天就病倒了,只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就驾崩西去,成了明朝在位最短的皇帝。于是,他立即让这四个美人把药丸销毁,并且关照她们为销毁药丸的事保密。当他准备入睡时,点名把张巧芸留下,他这样做是知道隔墙有耳,如果他收了美人不派用处,就达不到蒙骗那老太监的目的。同时,他也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定力,如果今晚他能做到面对美人,坐怀不乱,那么就能战胜这个老太监,当个中兴大明的皇帝。他之所以挑选张巧芸,是因为四人中她最漂亮,他要用最漂亮的一位来考验自己。

崇祯把张巧芸带进自己的卧室后,立即有个小太监密报给魏忠贤,皇上与一个美人上床了。魏忠贤听后非常得意,他想,这个新皇帝只要陷入美色,就不用担心他会恋权,自己这九千岁的地位就不会动摇。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位新皇帝居然还真的像柳下惠那样,做到了坐怀不乱。接着,新皇帝轮番让其他三个美女陪他过夜,小太监向魏忠贤作了密报,但魏忠贤始终不知道,这四位美女始终都是处女。这位新皇帝的那种色戒的定力是惊人的。

一天晚上,崇祯又传来一位美女时,忽然发现外面飘来一种诱人的、氤氲而来的香气。他让王承恩暗中一查,原来是个小太监捧着一支燃着的香,藏在一旁的复壁中。小太监立即被王承恩揪了出来,崇祯亲自对他审问后,得知这是一种与迷魂香有同样催情效果的春药,原来魏忠贤估计美女身边迷魂丸的药力挥发得差不多了,不想让崇祯就此休息,所以又使出一招。崇祯没有惩罚小太监,而是用收买的办法,给了那小太监二十两银子,于是这小太监每日捧着一根香气接近、而无催情作用的檀香,点起后坐在复壁内。在向魏忠贤汇报时,小太监还夸张地说,他每天都能听到室内美女叫床的尖叫与床铺翻滚的震响,新皇帝的动作十分猛烈。魏忠贤觉得小太监的汇报属实,因为他每次向崇祯递送奏章时,发现这位新皇帝总是显得萎靡不振,连打哈欠,认定这是夜间过于劳累所致,因此,他对新皇帝也就放松了警惕。

而崇祯为了进一步麻痹魏忠贤,不断地嘉奖魏忠贤、王体乾、崔呈秀等人,同时他绞尽脑汁地设想,如何分化这抱成一团的阉党。他相信这些人绝不是铁板一块,相互之间也有矛盾。崇祯没有嘉奖田尔耕,是他的一步棋。他想,既然他还没当皇帝时,田尔耕就暗中与他拉关系,那就证明此人的私心极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只要暗中向他许愿,扳倒魏忠贤后,他能得到更多好处,此人就可能倒戈。现在田尔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兼任锦衣卫的提督,指挥使是负责收集情报,提督是皇宫警卫的最高首领。魏忠贤在天启临死前,任命他为锦衣卫提督,就是要他帮着自己控制皇宫的禁卫军。这个职位比兵部尚书还要重要,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

此时,田尔耕正为魏忠贤几个最信得过的亲信都得嘉奖,但没有自己而心中疑惑不解时,那个替他转送家谱的本家田家骏,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突然来访。田尔耕以为他是来借钱的,因为这位本家忠厚老实,家境不好,不是因为借钱从不主动找他。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对方来不是借钱,而是带信,说是宫中的王公公想会会他,地点由他来定,前提是必须保密。

田尔耕是聪明人,得知王承恩要见他,马上明白,他没有得到新皇帝的嘉奖,完全是因为新皇帝没把他列入阉党的圈子,新皇帝准备要对魏忠贤下手了。他仔细权衡了一番利害关系,觉得崔呈秀虽然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但此人没有军中的经历,在军队中毫无根基,一旦魏忠贤与新皇帝对抗起来,这个兵部尚书调动不了军队,只能依靠隶属锦衣卫的禁卫军与另一个由太监组成的特务机构东厂,而田尔耕要是站在皇上的一边,对付由太监组成的东厂,那是绰绰有余,最终魏忠贤必然是死路一条,而自己可以成为铲除阉党的有功之臣。他知道魏忠贤不但民怨极大,而且老了,没有后代,不可能像曹操那样把权力传给儿子,与他抱团结伙的人,迟早会各奔东西作鸟兽散,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别人就会抓住。田尔耕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最终决定站在新皇帝的一边,为新皇帝效力。于是就让田家骏转告王承恩,次日夜晚在香山的白云观见面。

身着便服的王承恩准时如约地到来香山的白云观时,田尔耕已经先他一步等在那儿,以前他们见过面,但是从没交谈,而今天两人却像老友似的密谈起来。

“田贵妃看过家谱后很高兴,她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能干的本家。她要我向您问候,她也很想见见您,只是眼下的情况您也知道,很不方便,生怕引起那个人误会,此人你应该清楚,不但专权,而且疑心病极重。”王承恩以家谱把话拉开,这是他与崇祯商议后定下的开场白,一面点破主题,一面与田尔耕拉近关系。

田尔耕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道:“王公公说得是,陛下与田贵妃这样看得起小的,小的感恩不尽,陛下若有不方便的事需要小的去做,尽管吩咐。”

王承恩见对上了话,也就直白地道:“陛下身为天子,可是眼下这老太监却把陛下视作傀儡,凡事都得由他说了算,现在陛下不了解宫内,特别是隶属锦衣卫的禁卫军的情况,陛下想要干点事,禁卫军是否会在这老太监的指挥下发动政变?”

田尔耕一听,早有准备地答道:“不瞒王公公,宫内共有警卫部队两千人,有六个统领共同掌管着这支警卫部队,这六个统领,都是在先帝病危时上任的,这是因为那老太监对先前六个统领很不放心,除了任命我为提督外,还任命他女婿的表哥余遥为统领,而且实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其他五个统领,都是我的小兄弟,是由我向这老太监推荐的,我想只要设法让那老太监的死党余遥离开,陛下的安全就没有问题,到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要让余遥这小子离开,可不太容易啊!”

“小的有办法让他离开。”田尔耕蛮有把握地道。

“那就拜托田大人了。”

这天晚上他们很深入地谈到半夜,王承恩回到皇宫时,快到崇祯的卧室时,就听见里面传出的歌声: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

这是张巧芸在唱歌,唱的是欧阳修的曲牌《查生子》,四位美人中,张巧芸唱得最好,她有一副云雀般清亮委婉、优美动听的嗓音。崇祯经常在夜间把她召来唱歌,用意是制造一种醉生梦死的假象。而王承恩一进来,他便让张巧芸退去。当他听完王承恩与田尔耕会面的汇报后,显得十分兴奋,仿佛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果然,好消息来了,锦衣卫宫中的首席统领,也就是禁卫军掌着实权的头领余遥的父亲突然猝死,这位统领的父亲今年刚满六十,病故前身体很好,死得突然,原因不明。然而六十岁也不算短命,家人也没有追究,只有崇祯与王承恩心里明白,余遥的父亲为何会突然离世。在明代,除了特殊原因,一般人的父母死后,都得守孝三年,不然就会被称作不孝,所以余遥照例告假回乡,为父亲结庐守墓,去当孝子。首席统领的位子自然由田尔耕的小兄弟来接替了。

崇祯觉得自己的安全有保障后开始动了,他继续让魏忠贤处理日常事务,但却趁魏忠贤在忙于事务,按部就班地把静王府的旧部,零星分批地调进皇宫,等他周边的人净是静王府的旧部后,王体乾首先发现,起了疑心,他立即暗中向魏忠贤报告,并提醒魏忠贤应该密切注意皇上的动态。魏忠贤听后,有了警觉,但他并不担心,因为兵部、东厂与锦衣卫还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朝臣与阁僚中,他的亲信也占多数,他要把皇帝废了,还是易如反掌。不过他还是听从了王乾坤的建议,试探一下这位新帝是否想要亲政,摆脱控制。魏忠贤于是让王体乾以他的名义,代写了一份《久抱建祠之愧疏》,亲自交送给崇祯,貌似诚恳地请求不要再为他造生祠。

崇祯完全清楚这是老太监在试探自己,觉得出手的时机到了,于是便首次在这份疏奏上作了批复:“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

这一顺水推舟之举,让魏忠贤明白了,新皇帝开始向自己叫板了,于是,他更为露骨地暗中煽动亲信接连上疏,为他大唱颂歌,要求继续为他建造生祠,其中调门最高的是他最信得过、如今掌控兵部的尚书崔呈秀。魏忠贤这样做,是想让崇祯明白,是他控制着朝廷,他的势力已经在朝中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但他马上发现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马上有人上疏弹劾崔呈秀,让他震惊的是,此人居然是被他视为亲信的御史杨维垣,这位御史以尖刻的文笔指责崔呈秀恃权纳贿,而他的儿子目不识丁,居然中了进士。在魏忠贤的亲信中,多半是一些拍马奉承、无德无才的小人,但也不乏有些才华、能写会道的聪明人,这种人完全是见到魏忠贤的权势炙手可热,出于私利,方才趋炎附势,投其门下。杨维垣就属于这种人,当他得知魏忠贤上了《久抱建祠之愧疏》,而崇祯立即批复同意,就敏感地觉察出,前一阵子崇祯是在韬光养晦,现在时机已到,开始出手了。他要抢先与魏忠贤决裂、以攻为守地保住自己,他清楚地揣摩出,崇祯的战略是首先除掉执掌兵权的崔呈秀。

杨维垣的上疏,果然正中崇祯的下怀,他立即把崔呈秀的儿子召来,当面让这个进士作文,果然是个文句不通、错字连篇的进士。崇祯随即下旨,免除了崔呈秀的兵部尚书,令他回乡守制。崔呈秀是魏忠贤门下“五虎”之首,最得力的智囊与干将。崇祯这一招,等于断了魏忠贤一臂,顿时让朝野震动。对于杨维垣的背叛,魏忠贤是恨之入骨,觉得如果不除掉他,那么其他亲信一定会认为自己已经失势,出现树倒猢狲散的效应,于是当晚就把田尔耕召来,令他不惜代价,尽快把杨维垣处理掉。当时,田尔耕满口答应,但回去后,非但没去执行,还把此事密报给崇祯。几乎同时,魏忠贤的对食客氏发现,周皇后与田贵妃对她变得冷淡,许多后宫的事,根本不与她商议,她便不知趣地卖起乖来,提出要离开皇宫,回乡养老,但没想到会被立即恩准。

魏忠贤当然不肯罢休,他等了几天,还没等到田尔耕的回复,开始怀疑田尔耕被收买了。这一怀疑没错,当他派人召见田尔耕时,田尔耕居然以身体不适予以拒绝,这真是破天荒的事情,此时,他才明白余遥的父亲猝死是田尔耕配合崇祯制造的一场阴谋,目的是为了让宫中的禁卫军听命于崇祯,正因如此,崇祯才敢对他出手。眼下他手中还剩最后一张牌,那就是由太监组成的东厂。就在魏忠贤犹豫是否调动东厂,与崇祯作最后一搏时,崇祯又出招了,这一招还有些怪,就是向太师宁国公魏良卿、少师安平伯魏鹏翼颁发了免死金牌。有了这块牌子,除了谋逆,无论你犯何罪都能免死,二人同属阉党,他们与魏忠贤同姓,但非同乡同宗,没有亲属关系。以前,他们以五百年前都是一家而去巴结魏忠贤。这一怪招的目的非常清楚,即便你是阉党,但能反戈一击,与魏忠贤划清界限,以前的罪行再大也可以既往不咎,他是以此来分化阉党。

这一怪招非常管用,揭发魏忠贤的高潮很快就被掀起。第一个上疏弹劾魏忠贤的是陆澄源,此人既不是东林党,也非阉党,他指责魏忠贤即便有功,也不过是伺候先帝的功劳,这点功劳也必须根据祖宗的法制进行赏赐,现在居然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自称九千岁,这算什么道理?这份弹劾写得还算比较客气,而紧跟其后,曾经巴结过阉党的兵部主事钱元悫,干脆把魏忠贤与历史上谋逆的王莽与董卓相提并论。以后的奏折,更是一封比一封厉害。魏忠贤在阁僚中那些亲信,非但无人为他说话,而且为了开脱自己,竞相跟着揭发。魏忠贤开始害怕了,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最终向崇祯服软,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被人误解。但崇祯不予理睬,而是让一个太监当着他面宣读了海盐县贡生钱嘉生的上疏,列举了魏忠贤的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政,九、伤民财,十、亵名器。当魏忠贤听着时,表情是震恐伤魄,差点儿瘫倒,事后他忽然想到向昔日的赌友、如今皇帝的亲信太监徐应元讨教对策。徐应元劝他辞去爵位,也许能保住富贵。次日,魏忠贤便向崇祯彻底投降,请求引疾辞爵,立即得到批准,并且派他去南京为太祖守陵。魏忠贤不想去,于是又找了徐应元,想让他对崇祯表明,自己绝不会与皇上作对,只想在北京养老。

徐应元答应了,真去为魏忠贤说话,他没有想到,自己是崇祯亲信,亲信为他的对手说话是犯忌的,崇祯当场就大发脾气,指责道:“这老家伙也真是太不知趣,我宽大了他,让他去南京守陵还不够,你倒是还为他说话,那你就与他一起去凤阳守朕的祖陵!”

与南京相比,凤阳的条件差多了。然而,跋扈惯了的魏忠贤还不知趣,出发时,通过东厂的死党,调集了一千人马与四十多辆大车,招摇过市地离开北京,浩浩荡荡地开往凤阳。这事马上被人告发,崇祯认为这是向自己示威,当即下诏,对田尔耕道,“魏忠贤犯了大罪,朕已经宽大了他,从轻发落,但他不知反省,还纠结一群人在自己的周围,难道这不是要造反吗!朕现在命你立即派人将其缉拿,带回京城审讯!”

田尔耕不敢怠慢,立即带了一队锦衣卫的旗牌官前去追赶。当天晚上,一个东厂太监得知崇祯龙颜大怒,以谋反罪缉拿魏忠贤的消息,马上派人抢在锦衣卫出发前去通知他的兄弟。他有一个兄弟跟着魏忠贤南下,他担心自家兄弟会受到牵连,要他快点逃离。当时,魏忠贤的人马刚到阜城,这个太监兄弟逃跑的消息很快在队伍中传开,这支惶惶不安的队伍,马上从魏忠贤的亲兵变成了一群土匪,他们把四十大车的物品洗劫一空后,四散而去。

这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众叛亲离的魏忠贤,只能孤零零地呆坐在城南的驿馆里,端着一根旱烟管吸烟。烟草源自美洲,它与地瓜、玉米一起传入菲律宾,明朝万历年间又从菲律宾传到中国,而且普及得很快,天启年间,不少人就把这种吞烟吐雾的吸烟当作醒脑提神、兼顾消闲的一种乐趣。魏忠贤以前并不吸烟,他是因为败给崇祯后,失落苦闷方才开始吸烟。现在他深深感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以前自己是多么威风,朝廷中的三公九卿见到他都得躬身折腰,如今他住进这破旧的驿馆,小小的驿长都给他冷脸。他有点渴,还没吃饭,想要热茶与点心,这小子就吼着说没有,他只能从衣服上摘下一颗金扣子给那小子,方才有了一壶茶、两个窝窝头与一块咸菜,这窝窝头硬得石头似的,他只勉强吃了半个,就开始抽烟。对他来说,窝窝头并不陌生,年轻时,他还是个有着下面的赌徒,窝窝头就是他不可缺少的主食,他是把钱输光,吃过两个窝窝头后才自宫的。他没想到,他在天堂般的皇宫里生活了几十年后,几乎忘记这窝窝头时,居然在这天寒地冻、破旧驿馆的夜晚与它重逢……他无法入睡,既感慨,又悲愤地想着,隔壁传来一阵苍凉的胡琴声,接着又传来伤感的歌声,那是正巧住在隔壁的姓白的书生在自拉自唱,他唱的是《桂枝儿》,这位书生曾经因为嘴快,诉说过对魏忠贤的不满,被东厂的特务听到而内定为危险人物,这种人在乡试中考得再好,也不可能及第,所以几次进考都是名落孙山。当他闻得魏忠贤众叛亲离,独自住进这驿馆时,便拿着胡琴住到他的隔壁,唱了起来。这《桂枝儿》又名为《五更断魂曲》,歌词很长,可以从一更一直唱到天亮前的五更。中国之大自然不缺少奇人,这位书生也算是一个奇人,居然能在这寒夜里不停地唱,魏忠贤也就不停地抽着烟,呆呆地听着。突然,他发现身边的烟没了,全身冷得冰凉,实在坐不住了,只能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这时临近五更,那姓白的正好唱到了最后一段:

如今别龙楼,辞凤楼,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远回,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势去时衰,零落如飘草。似这般荒凉,真不如死……

魏忠贤听到这里,停住了,这时屋内那盏昏暗的油灯油将耗尽,晃动的灯光反倒忽地变亮,极似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他抬头朝破屋的横梁看着,心中就像突然变亮的灯光似的,猛然明白起来:“我是该享的福都享过了,谁都是要死的,我为何还要留恋这个世界,难道还想体验一下锦衣卫大堂里的酷刑吗?……”

想到这里,魏忠贤便平静地解下身边的腰带,爬上椅子,踮起脚,把腰带缠在横梁上扎成套圈,将头伸了进去,然后用脚把下面的椅子踢翻。姓白的书生听到了椅子翻倒的声响,赶了过来,望着悬在梁下的魏忠贤。此时,外面传来纷杂急促的脚步声,田尔耕带着锦衣卫的旗牌官来了。

田尔耕进屋后,发现魏忠贤已经断气,也没令人抢救,而是问起一旁白姓书生,当他得知这是个贡生,而且感觉出这是不嫌麻烦、专程来为魏忠贤送葬的怪人,便道,“你得跟本官去北京走一趟。”白姓书生好生奇怪地问,自己又不是阉党,为何要去北京?田尔耕解释道,需要他证明魏忠贤是自杀,而非他杀。田尔耕这样做,完全是怕自己与魏忠贤关系密切,知道太多,崇祯会怀疑他杀人灭口。他在来路上就十分担心由他来逮捕魏忠贤,带往北京,魏忠贤会报复他,把与自己的那些勾当揭露出来,那将后果难料。现在魏忠贤死了,死得及时,对他来说真是去了一块心病,绝对的好事。

田尔耕把魏忠贤的遗体装进一口薄板棺材后,马上写了一份奏报,让人以八百里急报的快递向崇祯报告:他到阜城的当晚,魏忠贤已经自尽身亡。之后才带着这口棺材与白姓书生一起上路。然而,他的行程还没过半就接到崇祯的诏书,内容是既然魏忠贤死了,那就不必将他带回北京,找个地方埋了便是。于是田尔耕就在路旁不远的黄土岗,草草将此公埋了。同时,他感到自己的担心也被埋了,觉得这位少帝还是心胸宽厚,没对魏忠贤鞭尸示众。

田尔耕是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到北京的,那天的天气虽然很冷,但有太阳,冷得清新爽快,然而,他没想到,回到锦衣卫的衙署时,迎接他的门卫换了,都是一些不知从哪儿调来的人。面对这些新门卫,这位向来敏感的特务头子顿时打了一个寒战,不祥之兆上了心头。一个门卫认出了他,一脸假笑地迎了上来,行过礼道:“田大人,骆养性大人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田尔耕一听,马上想起四个字,“兔死狗烹”,当他明白后,努力地稳住自己,跟着那人走了进去,那些旗牌官想跟进去,都被门卫挡住。田尔耕走着时,忽然感到这条路旁,以往熟悉的景物全都变得陌生,心想,大概自己走上了通往黄泉的路上吧!当他走到签押房时,骆养性与一个太监冷着脸,站等在门口。骆养性是他前任骆思恭的儿子,田尔耕当然认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干脆摆起架子,停在骆养性的面前,高傲地朝他看着。骆养性一见,微微一笑后,便主动地拱手招呼着:“亦农兄,久违了。”

田尔耕这才开口回礼道:“休生兄也久违了。”

这时,一旁站着的太监叫了起来:“田尔耕听旨。”

田尔耕跪下后,太监便展旨宣读起来,这份圣旨指责田尔耕为虎作伥、残害忠良、坏事做尽,同时罗列了田尔耕一长串的罪行,而且都是有根有据的事实。田尔耕还在为崇祯对付魏忠贤时,崇祯就收到许多东林党人检举他的密奏,这些人把魏忠贤身边心腹骨干形象地比喻为五虎、五彪,虎是文臣,彪是武臣,崔呈秀是五虎之首,田尔耕被列为五彪之首,算是最大的两个老虎。让田尔耕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份圣旨最后的那句话:念其为功臣之后,不忍令赴市曹,宣示朕旨,加恩赐令自尽。田尔耕的祖父曾为兵部尚书,在万历年间抗日援朝中有过功劳。田尔耕做好死的准备,而且做好了被凌迟处死的准备,如今能得到皇上的恩赐,令其自尽,也没有株连到家人,他真是大喜过望,叩首谢恩。但他不信,这位皇帝会想起他的祖父给他恩赐,他认定这是崇祯看在他是田贵妃本家的面子上,方才得到这种恩赐,他该感谢的是田贵妃。

田尔耕的这种态度让骆养性感到意外,他怔了一会才道:“亦农兄是家父的旧部,小弟一向挺佩服兄长,如今亦农兄要上路了,小弟为您准备好了上路的薄酒,不知亦农兄是否愿意让小弟陪您喝上几杯?”

田尔耕一听,笑道:“休生兄的这番好意,小弟岂能拒绝,只是小弟想求您一件事。”

骆养性反应很快:“是否想与您的儿子见最后一面?”

田尔耕答道:“正是。要是休生兄觉得不方便,那就请为我捎个话。”

骆养性爽快地:“亦农兄不提,小弟也准备让他们来为您送终,咱们先喝着,我已经让人去关照了,要他们两个时辰后来这儿。”

田尔耕谢过骆养性后,便跟着他走进客厅。那儿早就备好酒馔,田尔耕一看,都是一些自己爱吃的菜肴,其中有鲍鱼。他连声称谢地坐了下来。桌上的酒都是由田尔耕用公费购买窖藏在这儿的,这儿不但有文件库,书库,还有酒库,皇宫里有的酒,这儿都有。骆养性替他斟满酒后,干过一杯道:“亦农兄,说实在的,小弟虽然曾经恨过你,把家父踢到楼上,夺了他的位子,但是对你的能力还是相当佩服。小弟还希望兄长在离开前,还能给予指点。”

“指点谈不上,可是小弟以为,新皇上即位,局势稳定后,必然要把收复辽东的事提到日程上来,而锦衣卫在满鞑子那儿最大的卧底是武长春,以前,他一直是与小弟单线联系,此人极有能力,如果我们要收复辽东就绝对离不开他的情报,今后,兄长可以继续与他进行单线联系。”

骆养性一听,马上道:“那就麻烦您马上给他写封信,让他今后直接与小弟联系。”

田尔耕答应后,立即写了一份简单的信:长春兄,小弟即走,长春兄日后可与骆指挥使直接联系,望兄长在骆指挥使的督导下,为收复辽东、驱逐鞑虏再立新功。别了,弟尔耕。

两个时辰后,田尔耕两个尚没成年的儿子来了,他们一见父亲便大哭着扑跪在他的面前,田尔耕却厉声将他们喝起。此时,他才从儿子那儿得知,他的家早被抄了,虽然家人没被逮捕,但是限时离开京城,带走的财物也仅限于回到老家的盘缠。田尔耕觉得这样对他家来说也够客气了。田尔耕与儿子会面的时间不长,只是关照他们日后绝不能当官从政,老老实实地在家乡务农,照看好祖坟与他们的母亲,就命他们离开,到门外等候。然后,他对骆养性道:“谢谢休生兄的好意,如此款待小弟,俗话说,千里送君,总有一别,休生兄就送到此吧!”

骆养性也有些醉意了,便道:“那好,我已经替兄长准备好一根绳子,要是亦农兄自己下不了手,我可以请人帮忙。”

田尔耕沉痛地道:“还是给我一把匕首吧!我知道我是有史以来,排得上号的酷吏,跟着魏忠贤做了不少坏事,现在回顾,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暗中折磨、杀害的几位为人正派的老臣。这是一笔血债,现在就用不得好死来偿还这笔血债吧!”

骆养性一听,赞道:“好,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来人,拿把匕首来。”

田尔耕接过匕首后,双手执柄,把匕首的顶尖部对着自己的心脏,大叫一声,猛地扎了进去,一道鲜血喷涌而出。骆养性看呆了,田尔耕的硬气让他感到震颤。

田尔耕露出一丝微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随即崇祯便发起一场铲除阉党的打虎运动,这些人随着魏忠贤的自杀先后入狱,除了虎首崔呈秀与彪首田尔耕自杀,其他不少人都是弃之于市,也就是斩首示众,与他们相比,田尔耕真算得上是幸运的了。同时,不少东林党人联名向崇祯上书,要求废除完全由太监掌握的另一特务机构东厂,以及在军中由太监担任监军的制度。崇祯本人就受过东厂的监视,痛恨东厂,所以听取了第一条建议,把存在了二百五十多年的东厂撤销了,但却保留了军中派驻太监担任监军的制度,他与明代所有的皇帝一样,对于握有兵权的将帅是不放心的。

阉党覆灭,燃放爆竹,欢腾雀跃的是东林党人,他们高呼万岁英明,接连几天,北京的一些著名酒家全都因为聚会爆满,八大胡同的花酒席也是天天爆棚,聚会的顾客都是异常兴奋的东林党人与社会清流。然而,普通百姓的反响似乎没有那么热烈,甚至有些麻木。因为这种宫廷斗争与普通百姓的关系不大,他们希望的是稳定,有钱赚、有饭吃。

然而,最为懊恼与失望的恐怕就是盼着北京大乱的后金了。

同类推荐
  • 我短暂的贵族生活

    我短暂的贵族生活

    这是一个关于丢失爱情、期望遗落的故事,它需要安静地体味,人的记忆有时候很古怪,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就会重复和再现一些东西。
  • 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本书写于2013年。时年我27岁,在杭州工作和居住。写这个小说的过程中,正值酷夏。我独自身处不到二十平方的出租屋内,在电脑前常常枯坐一整个白天。夜幕降临之后,燥热稍稍散去,我会离开屋子,到仅有一条马路之隔的西溪湿地跑跑步、出出汗,回来再冲个澡,感觉可以洗去一天的疲累与孤独。
  • 古龙文集:多情剑客无情剑(中)

    古龙文集:多情剑客无情剑(中)

    本书以旧派武侠名家王度卢《宝剑金钗》中的李慕白为原型,将小李探花李寻欢摆弄于朋友义气与爱人情感的强烈冲突中,加之以武林争霸的阴谋与野心,在情节上表现得极有戏剧张力,而无论是“兵器谱”中的正邪双方(天机老人、金钱帮主、小李探花、银戟温侯、嵩阳铁剑)或未列兵器谱中的阿飞、荆无命,乃至于女阴谋家林仙儿,都写得有声有色。这部作品运用了相互映照的写法,深刻描摹出一个人光明与黑暗、狂野与温和的性格冲突,是古龙小说中最经得起以心理学理论作品。
  • 骆驼祥子

    骆驼祥子

    一部年轻人的个人奋斗史,一卷老北京的人物世情图。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翻译成17种语言,数十个版本,畅销70多年。本书包括《骆驼祥子》《正红旗下》两部京味长篇经典,老舍研究会审定。依据老舍1936年手稿还原的一字不删的“足本”。国内通行各版本因为时代等影响,部分内容都有不同程度的删节或改动。本书以近年偶然发现的老舍手稿为底本,恢复删改部分,还原本书的真实面貌。《正红旗下》是老舍偷偷写作的一部具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大清末年,旧梦将醒未醒,大厦将倾未倾。一个小孩的诞生,带来浓浓的黑色幽默……这部生前没有发表,没有完成的作品,被公认为是老舍的代表作和当代真正伟大的文学巨著。
  • 裂隙

    裂隙

    尽管邱杰一无所有,梅一一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出嫁前的那天晚上,梅一一的女友宋娟做了最后的努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连劝带骂,也没有改变梅一一的决心。无奈的宋娟离开梅一一家时,连连叹气,你啊,天生就是吃苦的命。有你后悔的时候。梅一一没有说话。第二天,梅一一还是嫁了。说是嫁,其实什么仪式也没有。邱杰帮着把梅一一的衣服从娘家搬到了租来的民房里,婚就算结了。邱杰那时候只是一个工人,每月只有四十多元,还得给农村老家寄钱,不但没有办酒席的钱,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热门推荐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凡人亦不凡

    凡人亦不凡

    谁言凡人,一生平凡?主角杨志,一名无天赋无背景的草根少年,且看他如何以凡人之手,铸造不凡!如何以凡人之躯,傲游三界!
  • 谁是谁的太阳:尼采随笔

    谁是谁的太阳:尼采随笔

    《谁是谁的太阳:尼采随笔》随笔包括了尼采对哲学、科学、生命、自由、偏见、家庭、宗教、伦理等各个方面的见解,充满了心理学的洞见和艺术的奥秘,以振聋发聩的真知灼见和横空出世的警世恒言向世人展示了他的思想和生活。
  • 王的娇妻是狐妖

    王的娇妻是狐妖

    她,妖界九尾狐妖一族,却,家族被灭,遭遇排斥,不得不离开妖界。来到人界,在人界几千年,素来不问世事的她无意一次下山,不仅认识了几只过命交情的挚友,还有,时不时就崩高冷形象的他。看她惊艳苍生谱写天地风华,实力之谜震撼六界开外……
  • 上神,好生无耻

    上神,好生无耻

    他是上古尊神转世,霸道,腹黑,蛮不讲理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五色九尾狐,可爱,冲动,聪明伶俐茫茫追妻路,道阻且长
  • 遇见你我无路可退

    遇见你我无路可退

    他,一个神秘的存在。初见,他就对她深情流露。再见,他就当众向她求婚。她怒问他为毛?他说:因为这辈子,我只要你为我生孩子!殊不知,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般……
  • 糟糕,未婚妻是只狐狸精!

    糟糕,未婚妻是只狐狸精!

    看到黑色轿车开过来,胡小芙扑通摔倒躺下:“哎呀,撞死我了,要吃鸡!”列行风哭笑不得:“好!”看到别的女人打算亲他,胡小芙扑通过去将人撞飞,自己顶替上身啃了他一口,理直气壮:“我也要!”列行风笑眯眯:“好!”百鬼夜行,胡小芙吓得九根尾巴全竖起来,抱着列行风哭唧唧:“我害怕!”列行风嘴角裂了裂,“不怕,我保护你!”列家给列行风筹备婚礼一事被胡小芙知道,她半夜爬上他的床,抱着他的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不让你娶别人!”列行风眼里满是宠溺:“好!”当三百年前的历史重演,胡小芙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相识……
  • 问米

    问米

    《问米》甄选了近年来葛亮创作的7篇具有悬疑感的中短篇代表作。在悲悯的民间叙事中,是人生的风姿百态,也是命运的横强与无常。娓娓道来之下,总能看到些许平庸又熟悉的样子,他们面目模糊、泯然众人,却被巨大的秘密裹挟着,在下一秒堕入深渊。自认聪明的,以破釜沉舟的信念,步入迷障。更多的人则在观望,终于亦步亦趋。他们是旅居越南的通灵师,是隔壁的奇怪邻居,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是我,也是你。面前是一片浩浩汤汤,自时代的跌宕,自历史深处的幽暗,或自个人的痛快与无涯苍茫。彼岸处,刹那间似有一两点星火。不明亮,但足够暖。
  • 木槿花西月锦绣(1):西枫夜酿玉桂酒

    木槿花西月锦绣(1):西枫夜酿玉桂酒

    你以为你有一双美艳的紫瞳,就能慑住我魂,要我乖乖躺下献身?你以为你白衣似雪、飘飘若仙,我就会床榻起舞,蜜意柔情?你以为你红发似锦、天生萌呆,我就该温柔缱绻、抵死缠绵?错入乱世风云,面对铁血山河,万草丛中过,她只要身子不放情……虽然她FANS不少,但要不要这么受欢迎?红发萌正太扮猪吃老虎,嘴唇破了,躺地上打滚耍无赖,你肿么咬我?飘逸大冰山不靠谱!三天啵一个不过瘾,还吻到马背上,差点吻出火!再世诸葛为她命都不要!葬身崖底,还不忘与她预约来生!她千防万防,不想落入腹黑王爷怀里成榻上新宠,某紫瞳妖孽冷笑,这到嘴的肥羊怎能便宜了别人……--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请向我开炮

    请向我开炮

    拓跋、纪唐山进来,说要陪着她一起去茂盛看池胜阳——其实是探探她的心。想不到她仰起脸,点了点头。过去时间忙忙碌碌,似乎只看到了别人的创伤,而忽略了自己内心的痛,一旦揭开,心就沉下去了。不过现在她显得很平静。她说:“是要去的,他没有双腿,更渴望站起来。”不过拓跋说:“选择了池胜阳,就选择了一生的苦。好好想想,一切都来得及。”戴兰说:“李从前、蔚前锋都死了,我还有啥话说呢?比起他俩,我们已是幸运的了。其实,现在看来,我喜欢池胜阳,也喜欢蔚前锋,我爱的是一个男人。池胜阳残疾了,本来前锋是与我一起承担的,可是他走了,我只能单打独挑了。这样我精力会更集中,因为我对前锋的爱,都集中在池胜阳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