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夜色并不是那么美好。
山坡上的土壤已经有些潮湿,古筝也一直在外面放着。
竹屋外的竹壁布满了白色的冰霜,寒气把眼里的世界收缩的像一副即将要裂开的黑色油画。
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的闪烁在竹屋内,越过孩子们,又在竹壁的缝隙中洒出一缕缕微弱的光线。
光线横切在山坡上的竹竿上,细心些还能发现那光线照射处,会偶尔出现一种奇怪的蠕虫。
绿色的。
首尾一并一张的蠕动着向前行进。
蠕虫长2至6英尺,长相如蛇,浑身覆盖鳞片,头骨下有两条细小的小腿靠前,眼如明镜,耳如猫耳。
这种虫子在今晚之前,从未在崖谷中出现过。
事实上,这种蠕虫是多年前的阿里地区常有的物种,抗寒能力极强。
也因长相怪异,被当地村民普遍说成是披着鱼鳞的猫。
竹塔蠕虫另外一种特征是它能散发出有毒的臭气,其毒性能置人与死地。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
阿翼一直静静的呆在琴女的肩膀上,不舍离去。像极了要即将远行的游子对母亲的依恋。
卜桑木措在众人的注视里醒来,像是一个需要被特殊照顾的婴儿般,所有人的专注都放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这是哪儿?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卜桑木措躺在床上左右看着众人,惊慌道。
同时连忙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纸条,发觉还在,便连忙续道:“你们最好赶紧让我走,否则你们都会死的。”卜桑木措语气坚定,决绝。
“还记得我吧?”悟空站起,欲安抚。
“是你?你怎么在这?”
看清了悟空,卜桑木措又冷静了许多。
所谓不打不相识,二人虽未曾有过太多言语,但男人之间的一场战斗足以让本就相似的二人惺惺相惜。
甚至于相见恨晚。
卜桑不是坏人。
悟空在一旁也提醒着自己。
见卜桑收敛脾气,悟空回复道:“我自然要在这儿,我就住在这儿,你说呢?倒是你,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卜桑依旧皱着眉头,那眸子里的伤感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从未消失。
只见他稳了稳情绪,又坐到了床上,沉沉道:
“无可奉告。”
这简单的话语,让身旁的女孩有些无措。
对于琴女与旌茹而言,这是第一次见他,只觉得这个少年的忧郁与神秘并不是她们可以撼动的。
女孩子的直觉就是这样,倔强且精准。
所以她们全程未说一句话。
烛火微微晃动,在凄冷的夜色里映照出众人的轮廓。
静谧无声。
直到阿翼的一声鹰唳,才打破空气里的死寂。
却没能打破众人的沉默。
四个人相互看了看彼此,又都目视着阿翼扑闪着翅膀出门后向山下飞去。
或许是它饿了吧?琴女这么想着。
竹林里的小生命不在少数,所以阿翼重来不缺食物。
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阿翼这次并不是因为饿。
而是下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即便是人,长大了,也难免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之心。
冒险,独立,自由……这样的词汇对于人而言像是具有着与生俱来的魅力。那么何况雄鹰呢。
一个小小的崖谷想留住一只雄鹰,未免太过荒唐。
从这一日起,便再也没有人在这崖谷内见过它了。
……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
竹音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子时末尾处。
屋子里的四人都分分睡了过去。除了卜桑木措躺在床上,其余三人都爬在了桌子上。
“唉……”
看着眼前的孩子们,竹音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把阿飞用竹叶与藤条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确定密不透风后。放在了屋内一角,而后才放心离开。
“吱——”
伴随着一声竹门扭转的脆响,竹音独自走了出来。
寒风并不大,可眼看着竹竿上的白霜越来越厚,竹音还是被冻的缩紧了身子。
箫是他多年里从不会离身的乐器。那也是他师妹送她的唯一的遗物。
崖谷里南侧温度要比北侧高出许多。他一路沿着东侧的崖壁向南走着。
默默不语。
冰冷的竹叶也会在夜间的微风里零零散散的落下些许。拍打在竹音的头上,衣服上,散落一头或一身霜雪。他却毫不在意。
竹音像是忘记了时间,独自低着头专注的向前走去,从未左顾右盼,且速度均匀,仿佛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在哪里停下似的。
启明星亮起时,
竹音走到了一个墓碑前,坟墓上面生满了杂草。
只见他默默的把箫放在了墓碑下面,而后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喃喃自语:
“煜儿,对不起,今日起,我可能要违背承诺了。箫就放在你这儿吧。今后恐怕再难以吹起。”
说罢,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两块玉石,以及那张写满了经文的纸条。
“哒——哒——哒——”
伴随着玉石的碰撞,夜色里闪烁出几次火花,以及几声脆响。
之后,便看到纸条燃烧起来,成为了灰烬。
“这是有关于你妹妹的消息,据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她要动手了。你当年千叮咛万嘱咐的委托,就是让我放过这个巫妖母么?煜儿,这次你真的错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绝对的洒脱。
就像孩子们象牙塔里的生活,总有城墙外替他们负重前行的人一样。
安逸与磨难相等。
洒脱与痛苦相等。
正义与邪恶亦相等。
“嘿嘿…嘿嘿…嘿嘿…”
忽然,在坟坵的另一侧传出了一阵邪魅的笑声。
“谁?”竹音抹了抹眼泪向前方质问。
“呵呵,想当年英俊非凡的少侠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这可比那些种地的农夫们还可怜哦!”口气中充满了慢条斯理的意味,也写满了讽刺。
那里有个墓室的出口,里面缓缓走出了一个胖胖的女子,约莫有40岁左右。也或许是这墓室里的阴气太重,使得她显老了些。
背影佝偻,蜷缩成疾。这是她在竹音眼里的模样。
那是傻妞。根柱的妻子。
此时的竹音没有了丝毫的战斗能力,只是一个丧失战斗力的老头:
泪眼模糊、毫无斗志。
傻妞在这里等了不知道多久。
她是巫母的得意第子,潜伏在季客村无非是想把控好奶奶的动向。
为颠覆与战斗做着最充足的准备……
启明星走的很慢,崖谷南侧的温度却回暖的快些,使得黎明时分的雨雾逐渐格外的浓重起来。
逐渐模糊着眼前崖谷的世界。
雾雨朦胧里,视线可及,只有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