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院落里的霜还未融化。
枯枝间流淌的寒风,力度微弱,有一丝伶俐的寒意。
奶奶盖着棉被,隔着窗上雨布的缝隙望着外面院落里诡异的情景,若有所思。
“咕咕咕——”
信鸽的出现,打破了奶奶的沉静。
奶奶连忙起身,扒开雨布,拿起了停在窗台的信鸽,连忙翻出信件,查看起来。
“爹爹,爹爹——”
一旁的芷沫却说起了梦话。
奶奶无暇理会,她看着羽儿写的信,神情逐渐加深的凝重,让奶奶神色有些发黑,并自言自语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羽儿啊,但愿你们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那渐渐低至消失的话音,写满了无奈与怜悯。
天空在渐渐亮起的黎明中,笼罩出了延绵不绝的云雾,遮挡着寒意里的渐蓝的天空,视野如同在深海中渐渐上浮的水手所看到的渐亮的模样:
那迷雾背后的星点又如同水面的波光,给人向导和希望,却又总觉得遥不可及。
奶奶默默的穿上了满是补丁的灰色粗布衣裳,带着权杖,走到了院落中,站在了高高耸起的枯树下,向上望着,一动不动。
直到云雾飘散,启明星进入视野又淡出天际,天空亮起,阳光普照大地。
直到,还活着的村民和孩子们都分分起床赶到奶奶身边......
奶奶喃喃自语:“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尚不可知啊。”声音小的只能被她自己听见。
......
每个村里的巫婆,都成了各自村落里残留下的人唯一的支柱。
每个村民似乎都无条件的相信着巫婆婆给予的解释,哪怕亲人死去,他们也都能因为巫婆婆的存在,内心充满踏实。
朝九晚五,男耕女织,这世外一角的平静生活,在老太儿离去的那一刻开始,似乎便已经出现了颠覆的端倪。
不知何时,院落里已经又坐满了人,小伯在院子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火堆,这次的火堆很特别,他和婶婶以及村民们用泥土堆砌了一个圆台:
圆台底部较宽,上部较窄,高一米五左右,空间足够容纳四五个人站在里面,圆台四周被掏出了许多的洞口,似乎做以通风之用。
偌大的“火盆”就这么在院落里燃烧着,小伯不断的往里面丢着柴火,大家围坐一圈,彼此依偎着,听着奶奶讲着村落里外的故事,大人们都眼神木纳,不知所措。
唯有几个孩子却不以为然。
“吱吱吱——”
奶奶房里时不时出现的老鼠的叽叫声,让躺在红木床上的芷沫有些不安。
沉睡了一整晚的她,已经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叽叫声中,她小心翼翼的翻开破旧的被子,露出头,看了看四处的环境:
竹席围成的粮仓落在床东侧,屋里发出了浓厚的怪味...
其实那是粮食的味道,只是她从来没有闻到过,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恢复了嗅觉,着忽如其来的改变对于芷沫而言又惊,又喜......
“咳咳——”不由自主的几声咳嗦,惊起了屋外人的注意。
栎落反应是最快的。
“你叫芷沫是么?”栎落跑到奶奶房里趴在床边对躺在床上的芷沫问道。
“嗯”
“你好呀,我叫栎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出来一起玩吧?”
芷沫在被窝里蠕动了下,双手抚了下被子边角,葡萄般的眼珠在长长的眉毛下,逐渐神色暗淡了起来...
栎落自然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姑娘是不能行走的,见状后补充道:
“你是怕冷么?别怕,大人们都在外面烤火呢!不冷!”
“我——”芷沫欲言又止,只默默了蒙起被子,又一动不动的睡了过去。
她知道,爹爹离开了,这个于她而言,陌生的屋子,除了她无法感受到的安全感外,只剩下内心实实在在的慌乱。
没人知道,她在被子里默默的流了泪,并喃喃自语叫了声:“爹爹...”
阿童昨晚离开时,没有告别,却躲不开敏感的芷沫,她感受到了院落里的特别,以及渐行渐远的爹爹。
“喂!你怎么了?不想起来玩就直说嘛!怎么不说话呢?哼,我去喊奶奶!”
说罢,栎落便无厘头的往屋外的大人们跑去。
“奶奶,奶奶!我想让芷沫陪我玩,别让她睡觉了嘛!好不好?”栎落绕过众人,跑到奶奶身边,抓着奶奶握着权杖的手,抬头道。
奶奶听罢,第一时间没想着如何回复,而是隔着火堆,看了下北侧坐卧的小伯,她还没来得及跟小伯说起芷沫的事,想必这个消息对于小伯而言一定是如雷灌顶吧。
小伯与奶奶对视,问道:“芷沫?娘,家里还有人么?”
“哦,呵呵,有,有,昨个来时你在屋里睡觉哩,没跟你说,一个旧人的闺女,住几天就走。”
小伯:“哦?多大哩闺女?睡俺屋吧?放娘屋多不方便?”
奶奶闻声,不知所措,沉默了良久。
栎落见状,又赶紧催促道:“奶奶,奶奶,你快喊芷沫妹妹起来吧?我想跟她玩。”
奶奶低头侧目,摸了摸右手边的栎落的脑袋,道:“栎落听话,芷沫妹妹生病了,等过些天病好了就叫她陪你玩,好不好?”
“哼!骗人,我自己玩去了!”
......
看着栎落想院外跑去的身影,奶奶又抬头望了望偌大的枯木,总觉得又有一分不好的预感。
“我说老婆子,你见俺家孓目没?”小沫大娘这时从院外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并扯着嗓门着急道。
大伯听罢,连忙呵斥:“瞎喊啥!好好跟咱娘说话!孓目昨个不还在家吃饭么,没在他屋?”
大娘急的快哭出来了:“没有,我这刚煮好一锅面,想着叫孩子起来喊大伙一块吃个暖和饭哩,却找不到孩子了,孩子衣服都没穿,你说这会不会出事儿了?!”
......
大娘说着说着,已经有些不知所云了,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大伯听罢一句话没说,便径直走出了院子,他默默的走到了附近每一个后院的茅厕里翻找。
却徒劳无功始终不见人影,大伯又贴着院落的墙壁,趟着枯草地和臭水沟,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他知道孓目喜欢在这些地方抓虫子玩。
“兴许他是抓了蚯蚓去村后的鱼塘钓鱼了吧?”大伯这么想着。
回到院子,众人看着奇怪的大伯,等待着答案。
“大家先吃饭吧,俺这孩子调皮里很,没事儿......”
说罢便带着大家去自己院子里盛饭去了。
大娘看着不急不慢的大伯,忽然有一丝惊悚之感,她难以想象孓目的消失竟也无法动摇眼前这个男人的沉稳......
奶奶却淡然:“孩子大了,出不了事儿,别担心...”
大娘忿忿道:“大了?哼,你们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自己孙子哩死活都不管了?这大冷天里,孩子能到哪儿去啊!”
......
这天结束后,大娘也消失了,大家都默认是去找孓目去了。
除此之外,再也无人过多的在乎过这些事不关己的变故。
奶奶也逐渐养成了在半晚时分,走到村尾遥望着远处的世界。
她相信,阿童会照顾好孓目,也会保护好小沫和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