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什么寄?什么岛?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米团根本来不及想,脑中已是一锅粥。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让她不敢睁眼,只好紧紧抱住顾兮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风声渐渐停息。顾兮影轻轻放开她,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到了,睁开眼睛看看吧。”
米团慢慢睁开双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既不是她家花园,也不是江宁府市集,而是一片硕大的桃林汇成的馥郁花海。一株株粉黛幺桃,绽蕊吐艳灼人眼目。
桃林?
米团不敢相信的走到一棵桃树下,轻抚花瓣。淡粉色的花瓣馥郁而柔软,暖风轻送,清香扑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个桃林她竟然有些熟悉?似乎是在久远的梦中,梦见过这里。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小团团,你喜欢桃花吗?”
米团在花影中转过身,顾兮影就在她的身后。
他就这么站在风中,一身绯红深衣随风摇曳,淡粉的桃花持在他手,衬得他如画眉目分外多情。
“桃花?”
米团的目光在他眉眼之间徘徊,竟是离不开眼。
“喜欢吗?”
顾兮影缓步上前,言笑晏晏,将桃花递出。米团伸手接过花枝,低头轻嗅。
“好香,我很喜欢。谢谢你,顾兮影。”
“叫我兮影。”
顾兮影的声音醇厚,温润如玉,声声入耳竟似蛊惑。
“兮……影。”
米团低声轻颂,飘渺的声音竟不像是发自自己的喉咙。
“小团团,你收了我的桃花,可愿还我以琼瑶,永以为好?”
顾兮影眼中华彩忽现,更有柔情万种。米团深陷于他的眼中,脑中混混沌沌。一片馥郁花香吹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不是为了自己跳动,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她想要这双眼睛,想要这双眼中的深情,更想要眼前这个人。
她不自觉地伸出双手环住顾兮影的脖颈,头抵上他的额头。媚眼如丝,吹气如兰的答道:
“好,我答应你。”
“真的?”
顾兮影双手一紧,将米团紧紧抱住,眼中一片狂喜之色。他伏在米团肩头,叹慰道:
“我好高兴,我等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你的身边再没有白凤年,再没有傅长雪,只有我。你始终是属于我。”
“白凤年……傅长雪……是谁?”
米团从他的怀中抬起头,眼中迷离一片,呆呆的痴望顾兮影。
顾兮影眼中笑意深沉,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喃喃道:“他们只是陌生人,匆匆而逝的影子。你不用去想,你的心里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他的手从米团的脸上一路抚至细颈,指尖滑腻的触感,让他欲罢不能。米团痴痴看向他予取予求的样子,更让他的心中满涨。
一路滑向领口的指尖,忽然感到一阵剧痛,直透骨骸。顾兮影猛地收回手,发现手上竟如被烧着般,焦黑一片。
米团亦是一惊,她弯下腰,捂着胸口,似是很痛苦。顾兮影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赶紧上前察看她的伤势,却发现米团此刻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茫然的看着顾兮影,和身边的景色,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状况。她似乎断片一样,竟不知上一刻自己身在何方。
“小团团,你怎么样了?”顾兮影紧张的看着米团,关切问道。
“顾兮影?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们在哪儿?”
米团脑中仍是混乱一片,她推开顾兮影的手,踉跄前行,却发现胸口越来越炽热。将胸前佩戴的墨玉拿出来才发现,墨玉上的鲜红暗痕竟然几乎盖过了整个墨玉,如有生命般的在流动。
流动?
米团刚想看个仔细,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小团团!”
跟在踉踉跄跄的米团身后的顾兮影,看着她倒下,惊呼一声,刚想接住她,却被人一脚踹开。
“一边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骗子!”
“什么人?”
顾兮影没想到这里还能有别人,一时不及反应,被踹了个正着,回头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少年将已经昏过去的米团揽在怀中,抱到桃花树下,轻轻放下。
这个少年一身红衣,如墨黑发瀑布般披散着,衬得一副白皙的几乎透明的皮肤光洁无瑕。那一张脸,倾城倾国,雌雄莫辩,美的不可方物。等他抬起头来,顾兮影才发现在那两道剑眉之下的,竟是一双赤红妖瞳。原来,是沉睡在墨玉中的玉魂。
原来如此,顾兮影站如青松,拂袖冷哼一声道:“我说谁有这么大能耐能闯入我的寄梦岛,没想到竟是你。”
“我呸!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就知道骗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玉魂嫌弃的看了眼顾兮影,又转头看了看桃林,更加嫌弃了。
“凡夫俗子。”玉魂嫌弃的红袖一挥,周围景色陡然一变。万倾桃林变成了无边如镜湖面,湖中一株参天巨树下一个白玉石桌边,对着两张石凳。
“这还差不多。”玉魂满意的看了看周围,点点头,信步往树下走去。身后的顾兮影,眼睁睁的看他如此,眼中聚起阴霾。樱色薄唇紧紧抿住,身形一晃,人已在白玉石桌边站定,看着信步而来的玉魂缓缓道:
“琮皇大人,在我寄梦岛里如此为所欲为,顾兮影很是为难。”
玉魂看着他嘻嘻一笑道:“怎么不高兴了?看你不高兴,我就很高兴,来喝茶吧。”
说罢手一挥,一套芙蓉茶具出现在白玉桌上,茶壶自斟自满。玉魂抿了一口茶对坐在一旁丝毫不动的顾兮影说道:
“看来你功力已成,我倒是要恭喜你了。”
“多谢琮皇大人相助。”顾兮影略一俯身,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举手之劳而已。老夫在玉魂中沉睡已久,很是无聊。没想到你竟然能够入那傻丫头的梦,找到我,倒是缘分匪浅。”
玉魂一双妖瞳凝在顾兮影身上,看了半响,了然一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只是,你功力初成,就行此举,你的心也太急了。”
顾兮影眼中一暗,沉声说道:“我等不了,一刻也不想等下去了。”
“痴儿。”玉魂嗤笑一声,放下茶杯。手中红绫一展,转瞬间,人已在树上高卧,只留一角红衣垂在树枝之下。他一手支着头,一只手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长发,看着在树下稳坐的顾兮影悠然道:
“小子,你可知道你练得这个功夫,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知道。孤世飘零,不留一影。”顾兮影说的语气淡淡,仿佛是别人的事情。
“孤独一世,不入人眼,不留于心。如梦初醒,无痕无迹。你的一生将永远不会被人记得,连个残影都不会有。你真的甘愿?”
玉魂倒有些意外,眼前这个人已经跟他初见时的小屁孩大不一样,可是心意倒是一样的坚决。
“尘世之间,多是碌碌蝼蚁。他们记不记得我又有何妨?”顾兮影晦暗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阵微芒,他将眼光投向在树下沉睡的米团,嘴角轻咧,扯出一丝暖意。
“这茫茫人海之中,我只要与一人相遇即可,只要与一人相知即可,其他人与我何干?我只要与她相守就好,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
顾兮影的双眼在沉睡的米团身上贪看留恋,眼中无限柔情缱绻。他喃喃道:
“不入人眼,不留于心。这样的事情,我从小就明白了。从娘亲将寄梦生传授于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晓了。
我曾经恐惧过,彷徨过,当真以为自己会孤世飘零。直到我遇到了小团团,她不一样。她看的到我,记得住我。就算把我看成了河灯,就算害怕我爹,可她还是关心着我,心疼着我,惦记着我。”
顾兮影凝望着米团,伸手描绘着她的身形,笑得越发诡谲。忽地他将手紧紧一握,抬头望向侧卧于树上瞧着他的玉魂,嘴角扯开一抹莫测笑意。
“这一切还要谢谢你,琮皇大人。要不是你,我还入不了她的梦。我从没想过,练寄梦生的第一天就能入到小团团的梦中,见到你。更没想到能在路上真的遇到她,被她记住。”
“孽缘。”玉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孽缘,也是缘。”顾兮影无所谓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她是我于人世唯一的牵绊,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一派胡言!”玉魂忽的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顾兮影面前,面上一肃,正色道:
“这个傻丫头是人皇再世,我不许你动她。你今日功力初成,带她来此,也是性情使然,我不怪你。但绝无下次。”
顾兮影头一歪,眨了眨眼睛,看着玉魂一本正经的样子似有疑惑道:“你,不许?为什么?”
“明知故问。”玉魂衣袖一拂,脸上隐隐已有怒容。他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这个傻丫头身为人皇却毫无自觉,屡屡身涉险境而不自知,只怕未来命运多舛。而你,明知她人皇身份,却肆无忌惮的将她的神识囚于此处,难道想让人世大乱吗?”
“人皇又怎样?人世又与我何干?谁要管你们那些龌龊事,她与我在此便是无忧无虑,安乐一生。”顾兮影眼中戾气暴涨,周身隐隐可见金光。一阵劲风吹过,鼓起二人衣袍,连地面也颤动起来。
玉魂皱眉,妖瞳扫过四下,嗤笑出声:
“小子,你看看四周。你功力初成尚不稳定,将傻丫头的神识摄来已是勉强。此刻心绪波动,便连这寄梦幻境都无法支撑了吗?就这样,还谈什么无忧无虑,安乐一生?可笑!以你现在功力,只怕不出两日,外面的人便能找到你们二人的所在。”
顾兮影脸色一变,手上汇起金光,朝玉魂直击而去。
“太慢了。”
玉魂身形不动不移,衣袖似动未动,顾兮影却已感到不同。一掌仿佛在玉魂身前停下,可须臾之间,他胸口却是一震,连退几步方才站稳。喉头一股腥甜直冲而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顾兮影顿觉失力,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勉力支撑,竟无法再起。
玉魂冷眼看着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走到树下,将米团抱在怀中。斜睨了跪在地上的顾兮影一眼,缓缓道:
“这一掌,是让你记住,切莫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别的人老夫不管,这个傻丫头不是你能动的人。”
说罢二人身影消失不见。顾兮影咬紧牙关,血一滴滴的浸透地面,他的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脸上一片惨白。
“等着我,小团团。很快,我很快就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