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正是难得的舒服日子。董江在中秋过后的第三天出发,天色刚能照见前路,林府的侧门打开。
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木箱,搬到马车上固定好。
董江走出侧门。林子宜站在门里,眼眶通红,她昨夜一夜未眠。董江的精神倒是可以,脸上也没有丝毫倦色。
董江笑着对林子宜说:“木华,你转身不要看我走。”
林子宜听董江的话,侧身不看董江。
董江转身登上马车,掀开车帘看着门内窈窕的身影,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没法跳下马车。他其实也是在赌,出去也许能成就一个不一样的他,而不是林府的赘婿。
林子宜侧身之时,眼泪喷涌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双手紧紧扯住手帕。她害怕她忍不住,拉住夫君,哀求他不要走。
马蹄声响起,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带着车轮前行。
林子宜在心中默念十下,转头只能看见马车行过转角,留下一条空荡荡的路。
“小姐,回去吧!”春草扶着林子宜的胳膊,全是担忧。
林子宜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嵌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让人看了就心疼。她最后看一眼石板路,说:“我们进去吧!我困了,想睡一会。”
林子宜挣开春草的搀扶,一个人走回自己的小院。
董江走后两月,林子宜坐在凉亭中,满目微黄的草叶,惆怅说:“春草,这院子看着好冷清。”
春草提起煮沸的陶壶沏茶,说:“可不是,自从那位怀孕,大部分的丫鬟婆子都被辞。”
她压低声音,“我听厨房的几个婆子说,大姨娘回去以后,家里嫌丢人。被兄嫂安排嫁给城郊一个老地主。”
林子宜笑说:“我爹爹都是五十知天命的人,那个地主还能比爹爹还老。”
“那个地主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娶大姨娘是儿女孝顺给爹冲喜。”
林子宜愣在原地,喃喃说道:“都是可怜人呀!”
春草点点头,说:“就是,大姨娘家里也算可以,没想到这么狠心。让大姨娘嫁给那样的人,和守活寡一样。”
林子宜不喜欢那个虚情假意,爱挑拨是非的大姨娘。可从未想过她竟是这样的结局。
“说到底,也是她作孽。”春草把烫好的红茶放在桌上,说:“我刚进府,带我的是个爱说人是非的老婆子。大姨娘家中和老爷有生意往来,大姨娘是庶出,她家人就把她送给我们老爷做妾。”
“大姨娘也是可怜,没碰上为她着想的好爹娘。”林子宜听完,只余一声感慨。
“哟!大小姐还有心思在这里感怀他人。”
六姨娘声音婉转,说出的话想让人给她一巴掌。她身后的丫鬟拿着厚实的棉垫放在石椅上,她才侧身坐下,双手慈爱的抚摸着不算大的肚子。
“我现在身子要紧,不能受一点寒。”
林子宜对于六姨娘这种挑衅已经很适应,毕竟在过去的两个月早发生过很多次。
“春草,收拾东西我们会去。”
林子宜不愿与六姨娘多做争吵,她懒得理。
六姨娘伸手拦住春草的动作,说:“小姐,我还想向您讨一杯茶水呢?”
春草很是生气的说:“姨娘身子贵重,这等东西要是把姨娘吃出个好歹,那可是我这个下人的大不是。”
六姨娘气急,说:“不就是一个下人。”
“奴婢就是一个伺候人的下人,一条贱命不值钱。可比不上姨娘肚子里的肉金贵。”春草没有恶狠狠,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鱼死网破的感觉。
春草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六姨娘面前。六姨娘根本不敢端起来。
林子宜轻咳一声,说:“春草,我不舒服,我们走吧!”
六姨娘看着林子宜渐行渐远,把桌上的茶水扫落在地。她就是看不惯林子宜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样,为什么她给一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人当妾。
这就是命呀!是很多人困扰其中,无法挣脱的宿命。
“小姐,六姨娘真是欺人太甚!”
林子宜调笑着说:“春草,你真是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都学会用欺人太甚了。”
春草很是害羞,说:“跟着小姐这么久,怎么都要学会一点东西。”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我们不要出来了。”
林子宜很是厌倦这个早已不同的地方,这个她长大的地方还是熟悉的景色,却没有熟悉的人了。
春草很是担心小姐,自从姑爷走后,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小姐的身子本不算康健,春草只期盼她善良的小姐可以健康活下去。
这一年,林子宜从待字闺中的大小姐,成为嫁人的妇人。她的爹爹从独宠她一人的慈父,变成为了还未出生的胎儿让她独守深闺的严父。那些或美艳或骄横或温柔的姨娘们,匆匆消失在林府后院。
她真的倦了,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子宜,子宜。”
林子宜听到别人在她的耳边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的眼睛好沉,身子好痛,她不愿意睁开双眼,又陷入沉沉的梦乡。
徐大夫的手从林子宜的手腕上离开,转身对林老爷林夫人说:“林老爷放心,小姐只是因为季节变换,身体不适。老夫开两剂养神汤服下便可。”
“那小女为何昏睡不醒。”林老爷满室急切。
徐大夫解释说:“小姐能睡着是好事。她的身子在自行修养。”
林老爷焦急的神色才算和缓下来。
送走徐大夫,林老爷对着屋内的下人厉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姨娘站在门外,听到林老爷的问话,心虚假装肚子疼。林老爷转身走到门外,让丫鬟搀扶六姨娘回去。
春草跪在地上,委屈地说:“这两个月,六姨娘总是找小姐的不痛快。小姐本就因姑爷的事闷闷不乐,又被六姨娘时时送气。这才病倒了。”
林夫人只说:“你起来吧!林府内宅还是我做主,那些吃里扒外的小人,你尽管报来。”
林夫人的话,让那些觉得小姐失宠不尽心伺候的下人心头一紧。
“你好好伺候小姐。”
林夫人话说完,没再等林子宜清醒,带着王妈妈走了。
春草看着昏睡在床上的林子宜,只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以前,老爷夫人不会这样对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