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面前还是一片红色,脑子昏沉沉的,后颈依然酸疼。
等我稍微缓过来时候我已经被人扶起来坐进了轿子里。
轿子外响起了欢天喜地地锣鼓声,好不热闹。
我此时才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
我这是……让人给打晕了之后,被弄成新娘给送上花轿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绣着凤凰的大红喜服,抬了抬奇重无比的脑袋,感觉头发给搅得生疼。
更糟的是我被封住了穴道。
现在是坐不能动,口不能言,比哑巴还不如。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江横玉!!!!!
我一时心痛不止,只好努力使自己平缓下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花轿行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后停下了,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看着十分有力。
没等我搭手上去,那手倒是自觉地来牵我了,旁边的女郎们道:
“哎,使不得使不得,郎君需得牵了这红绸子。”
江横玉冷声道:
“街上的红绸子还不够多么?”
“我的婚嫁仪态,何须他人来多嘴多舌?”
那女郎不死心:“可这是习俗……”
“我不是你们燕京人。”
……感情你们无极国不是这么办婚事的???
那女郎见他如此固执,便任由他去了,反正人家是少年丞相,你也奈何不了他,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被江横玉牵着出了花轿,进了府里,又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拜了彼此,便被“送入洞房”了。
这一送就是送到了晚上,婚房里点起了红烛,亮堂堂的。
因着时间缘故,被封的穴道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了,虽然还有点麻,但是基本是没有大问题的。
江横玉进来了,隔老远就闻着一股酒气。
“你们都下去。”
婢女们回答,“奴婢们在这伺候相爷和夫人。”
回答还算得体。
江横玉吼了一句:“滚出去。”
而后那些婢女便手忙脚乱地放下东西出去了。
江横玉喝了不少酒啊,这声音,听得人酥酥麻麻的。
想入非非之际,眼前忽地明亮起来——江横玉挑了我的盖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眉眼比平时媚了几分,眉梢轻挑了一点,原本长得就跟个秦楼楚馆的公子哥似的,此时更加看得我心一跳一不跳地。
真是丢脸。
“你想怎样?”
江横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丢了那挑盖头的物什,一手撑着脑袋,闭了眼。
许是被酒灌醉了。
我动了动酸麻的手脚,正欲起身,忽然头皮猛痛,硬生生给坐了回去。
“嘶——”
我不由得扶住了头上的硕大的凤冠。缓了缓,才慢慢止了疼痛。
我在头发上一顿摸索,拿掉了许多钗子,头发散了一些下来,头皮也没那么痛了,只是这个凤冠,是绞在我头上的,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弄下来了。
又摸索了一阵后,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正想着要不拿剪刀把头发给剪了算了。忽觉头发上多了一只手。
江横玉来给我解此困境了。
隔得近,他身上的酒气让我忍得很难受。我很有耐心地等他解开头发,摘下了凤冠,便立马就离开了床榻,长舒一口气,离他离得远远的。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迷乱了,手上拿着一条红发带。
昏迷的红烛烛光更显出那只手的白皙。
我理了理头发,头发倒是梳的整齐,此刻拆了凤冠也没有多乱。
眼下是这身裙摆过于长了的婚服,我低下头看着这身刺绣颇多,锁扣繁复,花纹华丽,布料用起来不要钱的喜服,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布料倒是挺熟悉,可是……完全没见过这样的锁扣,根本不知如何解开。
束手无策之际,还是那只手替我解了困境。
江横玉两只手都放在了我脖颈处的那枚花扣,手上还捏着红发带,在我耳边絮絮低语:
“这扣子是我们无极国婚嫁风俗时,婚服上特有的,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个也很正常,我给你解开便是了。”
是谁把我害成这样谁心里不清楚吗???
说得好像我应该愧疚一样!
我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衣服也不解了。
“你想怎样?”
我愤怒地瞪着眼前的人。
江横玉却轻佻地笑了,
“娘子好生可爱呢。”
???他疯了?
正欲吼他一句,忽然察觉窗边有个人影,顿时明白了。
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
“夫君,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你怎得,就心急起来?”
我被自己恶心到了。
江横玉这厮脸皮真厚,居然脸不笑气不喘地回了一句。
“不急,咱们先把要做的做了才好办事。”
“……”
“………”
又恶心了几句之后,那蹲墙角的人终于走了。
这间房间霎时变得无比安宁起来,反正我是舒服了很多。
江横玉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我坐回了床上。
看见他从偌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我,上头似乎还泛着油光。
“吃吧。”
江横玉居然给我准备了吃的,真是个好人。可是……
“我不饿。”
“你不饿?”
带着强烈的怀疑语气。
我点点头,把身下坐着的被子掀开给他看。
只见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齐齐整整地铺在上面,只是我这一块儿是个空的,都是吃剩的果壳。
还真别说,倘若不是这些东西,我早就不在这婚房里了。
江横玉无奈地笑了,我突然有点心虚。
“你还是把这个吃了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我最喜欢的蝴蝶杏花酥。我当即便拿了一个入口。
嗯不错,还是原来的味道。
我含糊不清地问他:“泥商哪里埋的?”
他笑而不语。
我记得这燕京城里,似乎没有蝴蝶卖啊,当时还惋惜了好一阵呢,江横玉到底上哪买的?
解决完蝴蝶杏花酥后,我用江横玉脱下来的外袍擦了擦手,复又变回那幅严肃的样子。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一个合理交代。”
江横玉眼神暗了暗。
道:“眼下情况不便与你多说,待日后……”
“打住,既然你不便说,那么我也就不留在这里了,告辞!”
我生气了,从风满楼开始,他抛下我不管,我被人打晕丢到那不知名的山上,再后来幸而遇见谢辞,回了城,还没质问他是怎么回事,却被他打晕充作新娘,还要陪他演戏,偏生我还不知道他在干嘛,委屈,太委屈了,生气,太生气了,简直不能忍。
“于是你们两个就这么过了一夜?”
千衣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用一种特别的眼神。
“不然?”
“啥都没做?”
“都睡觉了还能做什么?”
“……”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
千衣抓狂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动手呢?!亏我那么好的布料还拿来给你做嫁衣。你真是……要气死老娘了。”
“……”
“这婚礼又不是为我办的,你干嘛这么伤心?”
“哎,哎别走啊,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千衣猛的起身,离了这窗边小茶桌。往临风所待的厅里走去。
大声道:“我输了,那丫头就是个不开窍的,你说,怎么办吧!”
临风笑笑,
“你且别急,先来与我手谈一局棋。”
千衣怒气冲冲地坐下了。
他们似乎一边下棋,一边在谈论着什么,不过声音低了许多,听不清。
我伸了伸懒腰,准备回房休息,昨天夜里太闹腾了,都没睡好。
回房里脱掉了外衣,喜服的中衣便显露出来,不得不说这衣服还是蛮好看的。
我熟练地解开了花扣——昨天江横玉手把手地教了。
脱完衣服,又换上我平素穿的灰衣,便倒床上睡着了。
然而没等我躺下多久,门被敲响了。
外头的人道:
“小挽姑娘,一位姓谢的公子来寻您。”
“知道了。”
是谢辞。
他此时一身黑,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身边没有任何人。
因为昨天的经历,我对眼前这个男的也没啥好感。
直接在他面前毫无教养地坐下了。
“找我做甚?”
谢辞波澜不惊地移了移瓷杯。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和江某人一起把我弄晕了还想让我帮忙?做梦呢吧!
“不行。”
谢辞僵了僵,继而恢复笑容,
“我昨日也是被迫的。”
笑得一脸无害。
我看了看他,连忙转头,最接不住这种眼神了,感觉我在欺负他。
“哦?怎么被迫了?”
谢辞依然笑道:
“他对我说,倘若不把你带下山来,他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你上山之后,一把火烧了半座山,以此威胁我。”
“他还拿我的家人威胁我,你应该感受得到家人对自己的重要吧?这个恶人拿家人来威胁我。”
家人?那是什么?我师傅?平常人威胁不到他。
于是我回:“感受不到,我只有师父。”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辞的笑容忽然真诚了几分,居然没有怜悯。
过往别人问我家人在哪,我都直接说自己只有师傅一个。
而我师傅又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他们听的人都会投来“这个孩子真可怜。”、“长这么大真不容易。”之类的眼神。
谢辞却没有。
“你继续说,别停。”
“他都这么对我了,我还不是被迫的么?”
说的真好,我差点就信了。
“那你想我如何帮你?”
谢辞笑容淡了几分,
“你只需帮我把昨天打晕你的人引到风满楼来。”
又是风满楼?
“就这个?”
“就这个。”
“没别的?”
“没别的。”
我拍案起身。
“什么时候?”
“不急,到时我自会派人来通知姑娘。”
“那便告辞了。”
“姑娘慢走。”
我离开了雅间之际,跨出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对他说:
“你们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累吗?”
谢辞泰然自若地答:
“连累姑娘了。”
知道就好。
刚下楼,千衣便凑过来了,我瞥他一眼,
“你和临风下完了?”
千衣不接话头。
“那黑白无常干嘛找你啊?”
“黑白无常?谁啊?”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千衣也坐了下来,支着手撑着两颊,漂亮的指尖染了一抹红色。
“就是刚刚约你那个男的啊。”
???千衣对于男人的标准不高啊,谢辞长得足以迷倒一大片未出阁的姑娘,这怎么不用“那个漂亮的公子哥”来称呼呢?
“你说谢辞?”
“嗯?是叶慈安。”
“啊?”什么情况?
“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点点头,饮下清酒。
“你给我讲讲。”
千衣双手放下,
“你先说说,你是如何与那黑白无常认识的?”
我懒得同她纠缠,便将我在天愁山上的遭遇说与她听了。
千衣眼睛瞪得比酒杯都大,
“你居然活下来了?!”
过了一息又说:“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而后便开始将谢辞的来历说与我听……
谢辞是个假名,真名叫叶慈安,叶家外头的私生子,母亲听说是个身份不明的风尘女子,在他进叶家便死了,而他进叶家不久后,不知怎地,双腿患疾,不能正常行走,终日坐在那特制的轮椅上,闭门不出。
叶家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到底如何,大宅院里,谁都不清楚。
因为经常穿着黑白两色的衣服,又时时脾气怪异,喜怒无常,便得了个“黑白无常”的名号。
后来因为有个道士说他的病适宜静养,叶家便听信那道士的话,把他送到天愁山上去了。
没错,那个道士,又是先机。
之后便有了我和他这么一段。
其实谢辞也不止是穿黑白两色吧,昨天还看见他穿了一身青衫呢。
别人家的事总是那么难懂。
“嗳,你和江公子真没……”
“没有!”
想哪去了。
“我还有个事问你。”
千衣又给我倒了一杯酒。
“你说,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被打晕丢在天愁山上的那日,那信封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嗯?什么信?别说了,我那日还想让小厮传话约你喝酒来着,没想到我刚到醉仙楼,你人就没了,不过不是我说哦,小挽挽你也真倒霉。”
“你不会以为这些都没关系吧?”
这个蠢货。
千衣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不是因为你刚从风满楼出来,那些人把你当做江公子给打晕了吗?后来又发现你不是江公子,所以才把你丢在天愁山上。”
那些人为什么要打晕江横玉……
“毕竟江公子也是个美名远扬的少年丞相,我要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啊,我肯定也请人帮忙把他捆来自己的房中。”
???这话说的,江横玉居然被叶昭绑过。
我看着眼前明显跟我不在同一节奏上的蠢货老女人。
越来越怀疑我之前就是被她给影响导致变得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