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头疼欲裂,这几日情况好像加重了几分,夜夜忍着痛,难以如眠,睡过去了,又睡的极沉,前两日阿满喊了好几声,格外大声,也没能把我叫醒,我也觉得自己是病了,就像前两年父亲母亲的那个病一样。
“主母,于姑娘生了。”
我的手猛得一颤,心一窒。
“是男孩还是女孩?”
阿满犹豫了一下,“男孩,”见她脸色苍白,她担忧的说道,“一个青楼女子而已,先生是不会纳为妾室的,主母,你莫担心,再者,这孩子是不是先生的,还不一定呢。”阿满是我的贴身丫鬟,从小随我一起长大,小时候还同我打过架,长大了,知道主仆之别倒斯文起来了,同时也是现今这府中我唯一可信之人。
我笑了笑,未语。
“你下去吧。”
主卧的蜡烛有点暗,被窗外吹的风摇摇欲坠,仿佛我这颗心忐忑难安,摇摆不定。
那于姑娘是前阵子柳信抬进来的,他先是与我说明,我不同意,他便直接抬了进来,这四面八方,左左右右,便都知道啦这柳信金屋藏娇,肚子都快生了。
阿娘还在世时就与我说过,阿信怕是没有表面那么爱你,阿喜,你跟了他,娘怕你吃亏。
当时年少轻狂,对娘的话置之不理,想着娘太杞人忧天了,他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不过了。
是的,我与柳信,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命运不同,他是家里的家生子,他的母亲是我父亲一个小妾的丫鬟,在他出生这日,便去世了,可是一个家生子,却偏偏生的明眸皓齿,宛若仙人,我母亲听闻,怜惜不已,便将他抱过来养在膝下,柳信是娘养大的,母亲从来不怀疑他对柳府的忠诚,但却说的很清楚:阿喜,你想嫁给你哥哥,你考虑好了?即使他不爱你,即使他是为了报答柳府对他的恩情,你也要嫁给他是吗?
是的,我很确定,年少轻狂的我,总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他会爱上我,他是我从小到大倾慕的兄长,他以后也会是我的夫君。
可是最后一次真真切切见到他,竟是前段时间他与那于熏儿的婚宴上,他执着于熏儿的手,神色中的温柔,倒是颇让我有几分怀念,曾几何时,他对我也是如此这般。
灵台突然一片混沌,仿佛看到新婚之夜,少年掀开我头上的红罗绸缎,菱角分明的手,抚上我的面容,好像喝了酒,少年的脸微红,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里面溢满温柔,让我不可抑制的脸红心跳,在月光照射下,我听见他有几分颤抖的声音,阿喜,我会待你好。
“好多久?”我抱着他,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喃喃道,或许是听出了我有几分不安,他抱紧我,轻笑出声。
“一生。”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眼下,却是相敬如宾。
朦胧的视线中,于熏儿悠悠的走过来向我敬茶,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显得格外温顺,她慢慢的跪下去,举起茶杯的手腕上的紫色念珠乱了我的眼。
那是我送给柳信的念珠,这段时间,得知柳信的商队要去信阳拓展,我即刻去普安寺祈福,保佑他在信阳一切安好,顺顺利利,求了串保平安的念珠,特地请仁济大师开了光,眼下这串念珠竟被柳信给了于熏儿,她在府中,有何平安要保,难不成他以为我会加害于她,竟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手忍不住抖了抖,还没反应过来,朱色锦纹茶杯就以落地,带起了一声碎响,我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正对上柳信寒冰般的眼。
他将于熏儿扶起,声音带着寒意“主母既不喝这杯进门茶,以后不必再敬。”话音刚落,于熏儿嘴角便携着一抹笑,那笑容格外刺眼,心突然一陳刺痛,看着柳信带着她扬长而去,一直忍在喉咙里的鲜血吐了出来,耳边是阿满的尖叫声,她连忙擦拭我的嘴角,我的手却一直在抖,控制不住的颤抖,抖的让我发慌,抖得让我心颤。
而一双眼却死死的盯着他们依偎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罢了罢了,我成全她们罢了。
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视线好像越来越迷糊,晚上入睡也变得格外怕冷,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炎炎夏日,又穿了好几层衣物,也还是手脚冰凉,情绪稍有起伏之时,手便控制不住的颤抖,但只要我无喜无悲,平时也还好,请了大夫,大夫把完脉,却说我身体安康,脉象平和。看着我停不下来颤抖的双手,我想,我可能吓到阿满了。
我抬起头,勉强咧出一抹笑,“阿满,你知道我是怎么了吗?”
这抹笑好像没什么效果,阿满抬头,双眼红的像只兔子,她抱着我,眼睛止不住的流泪。阿满抚着我的背,明明是泪雨磅礴的模样,却忍着哽咽不让我察觉,“主母,你忍着点,我们先回去,阿满去找大夫。”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使找到大夫也没有什么用,无非还是那句无能为力罢了。
大夫,曾经的我,也觉得这是个多么崇高的职业,受人敬仰,直到两年前,我父亲母亲相继在我面前去世,我永远记得当时的场面,所有金都城有名望的大夫,医药世家集聚柳府,我跪在这些个大夫面前,求求他们救救我父母亲,他们却只能唉声叹气,我等无能,无力回天。
怎么能这样呢,不是大夫吗,不是名医吗,怎么就救不回我的父母呢,我甚至都来不及孝敬他们,我才刚及奕,他们怎么能丢下我呢?没有人能理解我当初的绝望,我唯有看向一旁安慰我的柳信,他的眉毛微皱,毫不嫌弃我此时的歇斯底里,眼里满是心疼与呵护,他抱着挣扎的我喃喃说以后还有他,没有人能够欺负我,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安慰。
而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柳信也不是我的了,这点安慰也不是我的了,我柳喜,当真是举目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