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在书房看了一夜的书,直到清晨才打开书房的门,春雨已然停歇。他揉了揉困倦的眼,走出廊子忽然深巷之外传来叫卖杏花的声音。
早春多雨,绵绵的雨丝催得杏花早早开放,大有昨夜一霎雨,万物皆苏醒的感觉。
“大哥,你起来得可真早。”
小乌早晨醒来并没有看到桓温,以为他起得早,哪里知道他竟是一夜未休。
桓温笑了笑,被凉凉的晨风一吹倒不觉得困了。
“小郎君们醒了,快到前厅吃点东西。”
徐福双手托着餐盘正往东厢走去,路上看到桓温他们正好叫他们去前厅吃早饭。
“福伯,让我端去吧,你带小乌他们先去吃。”说罢,桓温接过徐福手中的托盘,示意小乌去叫醒他的弟弟们去吃早饭。
“是。”
徐福带着小乌往西厢走去,桓温端着一碗被煮得甚是糜烂的粳米粥往东厢小院去。
这粳米粥是桓温特地吩咐徐福为家母熬制,透明精亮的粳米被慢火熬得极其柔腻,每日早起食上一碗粳米粥对孔氏的病甚有好处。人在早晨多腹中空虚,而粳米性平,人在若能吃上一碗与肠胃相宜的粳米粥定能健脾胃,补中气。
“母亲,来喝碗粥吧。”
桓温把托盘放到案几上,走到床榻前将孔氏扶了起来。
今天看孔氏的脸色好了一些,或许因为天气变暖,或是因为桓冲被带了回来,抑或是桓温的悉心照料。
桓温感受到孔氏欣慰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实是想孔氏快点好起来,毕竟现在她是他的母亲。
“此粥甚是香浓软口,温儿有心了。”孔氏细细吃了几口,脸色露出笑浅浅容,大有雨过天晴的感觉。
窗外吹入徐徐微风,风中杂带着青草的清香。桓温拉过披风盖在孔氏身上,待她喝完粥就慢慢扶她坐好,可惜她现在还未能起床。
服侍孔氏喝完粥后,桓温端着托盘掩门出去,院子里传来几个小孩玩闹的声音。
“小乌哥哥,我也要玩。”
桓豁坐在小乌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木陀螺,以前这玩意还不叫陀螺,唤作“千千”。
“豁儿你耍懒,明明轮到我了,刚刚你可是输了的。”桓云站在一边,双手叉腰似大人一般训着桓豁。
小乌笑了笑,使力用鞭子一劈那陀螺,再用力抽绳,陀螺瞬间直立旋转起来。
“好了,好了,这会先给云儿玩,一会再给你。”小乌拿起上圆下尖的木陀螺递给桓云,然后安慰着桓豁。
“好吧,那我要多玩一会。”桓豁这才妥协。
另外一边是桓冲和桓秘,桓冲手里拿着一只纸风车凑到嘴边用力吹。
“呼~”
小风车在桓冲手中转了起来,忽然正在吹着风车的桓冲眼睛瞟到桓温走了出来,就连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桓温跑去。
“阿兄,要抱抱。”
脸蛋圆圆的桓冲一下子就跌撞在桓温修长的腿上,桓温弯腰一把将他抱到一只手臂上坐着。
“下次不许跑那么快,知否?”桓温吹动桓冲手里的纸风车,随即故作严肃道:“若是跌倒了,就不许哭!”
“好~”桓冲一本正经地大大点了几下头,一只手揽住桓温的脖子,一只手借着春风挥动着手中的风车。
午后,小孩玩得昏昏欲睡时,桓温吩咐徐福带几个弟弟回内室休息。
抬头看向院外,对面的河岸以及四周的青山皆是绿意浓浓,桓温萌生出去散散步的念头。
“小乌,我们出去走走。”桓温转身看向正在做陀螺的小乌,只见他听到自己的话,当即就抬头丢下手中的木头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就走了过来。
“好啊,要是天天呆在屋里里面,我可闷得受不住呐。”小乌迎着笑脸,本就水灵的眼睛更显机灵生动。
桓宅外有一条小河,河岸的山上是一片茶树,桓温问过徐福那山上的都是些什么茶。徐福只道那些茶树年代已久,却不知是什么茶,当地的人就叫那些茶树为宣城野茶。
雨过天晴不久,东风吹不散这方圆十里的云遮雾绕。桓温和小乌顺着溪流往山脚走去,树林和溪流边也长着嫩绿还带着雨珠的茶树。
“大哥,家里面喝的茶就是来自这里的茶叶么?”小乌摘了几朵茶蕊,放在嘴边吹了吹随即叼着牙间。
桓温也抬手摘了一朵蕊,凑在鼻间,一股带涩的清香萦绕鼻尖。
“怎么这茶蕊是苦的,呸呸。”小乌吐出嚼烂在嘴里的茶叶吐了出来。
“哈!小乌,你没采过茶,炒过茶。”桓温将那嫩茶叶揉碎在掌心,随即微微低头对着掌心一吹,那细碎的茶叶随着风飘落地面。
他看向小乌浅浅抿嘴一笑道:“你又如何知道那盏泡出来汤色碧绿,闻起来清香醇和,品起来又是回味甘甜的茶水,是出自这山涧河边的茶树上的茶叶泡出来的呢。”
说完,桓温看到小乌脸色露出疑惑的神情,终是嗫嚅问出,“难道大哥你采过茶,炒过茶?”
脸色闪过一丝尴尬的笑,桓温抬头假“咳”一声,当然他不能对小乌说他在现代的时候就做过采茶、炒茶的活儿。
小乌见桓温不作声,便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样的大哥才是最真实的。
他们一同看向那被雾霭笼罩的山顶,若不是刚刚下过雨,定会登上山顶,一览这碧山缥缈。
现在只能远远看去,雨过之后的阳光甚是明媚,配着这盎然春色,令人心情愉悦有加。
有那么一瞬,桓温想,若是在异世能一直过着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也是很好的。
只是乱世如此,家中连存粮都没有,又怎能安守这春耕秋收,夏游冬闲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