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脸色阴了下来,斜了何氏一眼,阴阳怪气地道:“真丫头果真见地周到。但若是换作大哥儿也外任,那又当如何?”
如真毫不犹豫地道:“弟弟如今在官场上渐露头角,也离不开弟妹这个贤内助,举凡人情往来、内外家事,无不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上侍候公婆得力,左右善待姑子小叔,下要管束妾室,使得内宅安宁,一家人和睦相处,祥和有叙。有这么个识大体主持中馈的妻子,弟弟才能毫无后顾之忧,一心冲刺仕途。弟妹这些年来为方家贡献得可不只是一个媳妇的责任,还有身为嫡妻与丈夫前程的莫大助益。若知礼真要外放,弟妹定也一同随往。”
如真这翻话说出来,有的人沉思,有的人附和,也有的不置一辞,更有的忿忿不平,但总体来讲,这话虽有讨好之意,但说得也是不差,何氏,确实当得起方家宗妇之责。
如美望着何氏,轻咬着唇,面上陡然浮现一抹坚定,似乎,一直滞闷郁积的心有豁然开郎之势……
如善则毫不关已地喝她的茶,但藏在刻丝云锦挑金线绣富贵凤凰广袖下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似乎,她也得朝何氏学习了……
何氏感激地望了如真一眼,道:“你就夸吧,反正我脸皮厚。”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的笑了起来,唯独李氏喃喃自语道:“什么孝顺的媳妇,什么侍候公婆得力,为何我却从来没享受过身为婆婆的待遇?”
众人侧目,何氏低头,如真很想回她两句,但想了想,把嘴巴闭了起来,而如情则直接望向老太君。
老太君瞪她一眼,对李氏淡淡地道:“若你肚子争气些,何愁没媳妇侍候你?”
李氏滞住,虽心中意难平,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如善见状,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弯了双唇,忽然瞟了也正偷乐的如情,冷不丁来了句:“四妹可真幸运,有幸记到前头的大李夫人名下。”
如情警觉地盯着她,通常能好端端的风牛马不相干地飞来一句话,都不会是好话。
如善在众人的注目下,悠悠地道:“众所周知,我朝一向尊重元配。四妹妹却能记在元配大李夫人名下,这女凭母贵,可比我这么个庶出的强多了去。”
众人互望一眼,都各自从另外一双眸里找着了森然与怒气。
李氏大怒,但刚才受何氏如真一番训诫,不敢贸然开口,但如美却怒道:“不愧为王妃,二姐姐说话越发厉害了。照你这么一说,四妹妹记到大李夫人名下,地位却是比我娘,还有我这个嫡女还要高了,是也不是?”
如善优雅地喝着茶,云淡风轻地道:“三妹妹这话可就不妥了,我何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如美冷笑,近一年的为人媳妇的生涯,严厉吹毛求疵的婆婆早已磨去她周身的锐角,她再也不是昔日闺房里单纯到听不懂别人讽刺的方府嫡女了。如善这话可是明着讽刺她母亲李氏,身为继室在元配夫人名下还得执妾礼。而如情一个庶女却记在大李夫人名下,真要按规矩行事,如情也算半个嫡女,元配名下子女地位与继室一般高,只不过在道德世俗下,元配所属子女对继室只需执晚辈礼皆可。这长辈与嫡母的差别可就天差地别了,也难怪如美会气得火冒三丈。
李氏侧头对如情冷笑一声,阴阴地道:“好呀,原来记到我姐姐名下还有诸多好处,情丫头果真好本事。”
如情苦笑,嘴里却委屈道:“女儿从出生至今,一直叫您一声母亲,难不成,这句母亲都是白叫的么?光旁人一句挑唆的话就让咱们多年的母女之情烟飞云散,母亲,您于心何忍?”
李氏顿住,又目光豁豁地瞪着如善,如善面不改色,只是皱眉道:“四妹妹,你这话可就过了。你记到大李夫人名下是事实,难不成姐姐还冤枉了你不成?”她瞟了李氏如美一眼,又故意道,“再来,现存的太太都还在,妹妹干嘛非要越过太太,记到大李夫人名下?”
如情深吸口气,李氏如美森冷的目光已令她背脊发毛,但她知道,若不先解决这个如善,她会死得更惨。
“二姐姐,所幸这儿没外人。若是二姐姐在王府这样搬弄是非,搬拔离间,那可犯了犯了七出之罪,绕舌。”她盯着如善,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嘴里如豆子出筒般又急又快,“什么叫绕舌?二姐姐自小饱读诗书,应该是明白的吧。哦,我想起来了,二姐姐就是因为读多了书,所以,《女戒》《妇容》想必也没怎么碰过吧。不知道这绕舌也是七出之大罪。为何绕舌会被列为七出之罪呢?先前妹妹还不甚明白,直觉认为古人对女子太苛刻了。但刚才听姐姐一番言论,却大为改观。这女子绕舌,虽只是图一时嘴快,然却祸及他人,轻则连累骨肉分离,重则祸则家族。二姐姐,你刚才那番话,就算只是无心之语,却也让母亲和三姐姐对我隔应起来。难不成,姐姐是见不得我与母亲和睦相处不成?”
如善脸色陡变,拉长了脸,沉声道:“妹妹果真口舌伶俐,姐姐佩服得紧。我只不过一句无心之话,妹妹就如此长篇大论的,还把家族道理这宗大帽子扣下来,厉害,厉害。”
如情淡道:“先前花嬷嬷曾教导过咱们姐妹,姐妹之间,再是轻厚,难免有龌龊的时候。但再是龌龊,总归同一个姓,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液,姐妹之情那是无法更改的。这些年来,不管姐姐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始终铭记花嬷嬷教导过我的这句话。姐妹间纵有个意气之争,但凡能忍的就忍,不能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