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侧横一步,竟并肩与她站于窗前,眯眼看着外面纷纷落下的雪片,有些失落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变法难成?”
墨菲有些诧异,“先生一直都很自信的,何来此言?况且我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生如何去做。”
王安石有些惆怅地叹口气,“你若也能为官该有多好。”
墨菲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居然跟自己熟到这地步了。貌似前几回,不论是在外面还是他跟赵顼一起去家中,都以本官或老夫自称的。不过,这种感觉竟该死的好,老实说,身为现代灵魂,她还是觉得这样舒服,平等。
不知是不是酒精上脑,她抬手拍拍王安石的肩头,“你可是一面旗,若你这扛旗的都左右摇摆了,追随你的那些人该怎么办?既然这大旗已经扯起来了,那你就做好让风来得更猛烈些的准备才是。”
“真是不懂你,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不明白为何你始终不肯正面于我,我就是那么听不进话的?”王安石看向墨菲的眼神虽有些酒意,却也带出一抹黯然来。“我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认为只要是对的,就应该勇往直前地去做,但是你却让我越来越糊涂了。若非赞同,又何必写出那些东西?若是反对,写出来做什么?”
墨菲摇了摇头,看向外面的雪。“我只是一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尽可能多地想到那些能够影响我成功的阻碍是什么,逐一排除,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当然,若是失败的话,那后果是不是我能接受得了的,也是考虑的。变法是必须要变的,不变,只怕大宋崩溃的日子不远矣。但是变的话,怎么能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这是先生要考虑的。先生的奇才,我一向是佩服的,不欲多说,也是怕影响到先生坚定的心,毕竟治国非我所长。”
王安石眯眼看了看她,“你是说,先把阻碍排除掉?”
墨菲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此时脑子还是有些晕,只好说:“我现在没法子静下心来想,只是说说我的行事习惯而已,你别硬搬去,毕竟你我的想法不可能一致。”
王安石摇了摇头,“你不是讨厌我这个人就好。在你眼里,我是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头子吧?”
墨菲听了就笑,虽浅却如傲梅迎雪而绽,令王安石神情顿凝。“先生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真是没想到。先生如今似青松,这纷纷落下的雪便如国情,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经受得住雪压枝头,个中滋味也只有先生自家知晓。菲也希望先生如青松不倒,永屹于风雪之中。”
王安石双眼渐亮,原本因酒意而起的朦胧渐渐退去。忘情之下,按住墨菲扶住窗台上的手,用力一攥,“好,介甫就做一棵傲雪青松。”
墨菲微愣,对上那双凤眼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安石不是重色之人,心底虽一时激荡却因墨菲目露惊愕而迅速平息。微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背到身后在袖里攥了攥,清了下嗓子,“日后还望你不要再推辞,介甫并非嫉才之人。”
“我知道。”墨菲眨了几下眼,微木地转过头,“其实我一直很钦佩先生,能想出那些新法,可见你用心之深,是一心为大宋的好官。而我只是商人唯利的习惯,率先想到的是能为自己带来的好处,也就是说,新法是不是有空子可钻,不是单纯只为了反对你。像我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一定还有不少,你不妨把我当成一面镜子。”
“镜子吗?”王安石沉吟了起来,良久才点头,“介甫明白了,那就请你专门来挑不足之处好了。”
墨菲心头一动。
面对墨菲会说话般的双眼,王安石难得局促了一下,“介甫与你可做得忘年之交?”
忘年哪,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墨菲轻轻点头,“墨菲求之不得。”
“那就一言为定了。”王安石露出一抹笑意,“也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敢做那样的事情吧。”
“哦?”墨菲微愣,“我做什么了?”
“我听说,你威胁存中,催讨那些织布机了?”
存中是沈括的字,墨菲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他,“呃……算不上威胁吧?只是要求他尽快兑现承诺而已。”墨菲有些不满地回头寻沈括,却发现那边桌上竟有好几位正专注地看过来。而且,赵顼那是什么眼神?跟捉奸似的……
赵顼见墨菲居然瞪自己,不由起身走了过来。那微红的脸颊,怎么看都似含了几分娇嗔,这样子的她,怎么可以让旁人看去?
王安石也回过头,见皇上盯着身边人,心里刚才那份小小的得意便咻地飞得无影无踪,迎上前,抱拳:“皇……”
“先生回席吧,大家都等着你呢。”赵顼不好对他冷脸,客气了一句,然后走到墨菲身边,以无比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王安石顿了一下,还是迈步回到席间。对于大家的打量,也只好装作不知,举起酒杯,“说到哪儿了?”
这边的墨菲被赵顼挡去半边身子,一只手被他抓住,狠狠地蹭了几下。
“你干什么?”墨菲压低声音,欲抽手。
“干嘛让他摸你的手?”赵顼喃喃地喷着酒气,一脸妒夫的模样。
墨菲翻了翻眼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让他摸……手来着?”
“两只都看到了。”赵顼换了个袖口,再擦。
“好了,快让你擦破皮了。”墨菲不敢动作太大,毕竟当着臣子们,得给他这个皇帝留些面子。不然的话,她真想来个大背,摔晕个丫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