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课的早,玄七回来后大补了一觉,半夜时分醒来却是再睡不着。
玄七躺在床上,脑袋有些放空的盯着天花板。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从没跟这么多人一起学习生活过,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只是这些时日每天都是上课上课上课,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完成任务,真是从未有过的忙碌。
像这样一个人静静发会呆的时候真是很少有了。
令珠多才文雅,又热情亲切,甚是踏实稳重。玄七是欣赏令珠的。而令珠也喜欢玄七的爽快明朗。两个人年龄相仿又住在一起,彼此相投,相交渐深,一起上课一起说笑,倒也十分开心。
“这样也不错”玄七自语。转头将窗户打开,瞧着外面明月朗朗,清风徐来空气都带着股清新,甚是沁人心脾。
外面清风明月,玄七解了乏,在床上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风潇泌的房间正靠着院门,玄七路径这里,见里面还亮着光,便往里瞧了一眼。灯影下,风潇泌正坐在桌前安静看书。玄七瞧她拖着下巴轻轻将纸翻了一页,动作优雅干练,心里有所思道:学堂生活忙碌,每个人都多少有些抱怨,她却是静的下来的,好像一切事情都不能让她挂心,既不跟人混玩,也不顾影自怜,如此坦然如此自然。
玄七一边散步,一边胡思乱想。当真是书里说的,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白落落张扬,申屠珑花胆小,火舞老实,风潇泌清冷,岑溪月单纯,令珠温柔……玄七想到自己,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性子,从前华九云总说自己调皮又惯会哄人,可现在看来,人群中竟是没什么特色的。
玄七随意乱走,走的身心俱是舒服。抬头瞧见前边儿院子里有棵大槐树,枝叶茂密槐花生的不多,香气淡淡的甜甜的。就顺着心意走了过去。
玄七爬了上去,寻了处较粗的枝干坐下来,摘一小串槐花放进嘴里嚼了嚼“嗯……甜甜的”
一声轻笑“槐花有什么好吃的。”声音酷酷的,有些熟悉。
玄七吓了个哆嗦,剩下的半串槐花掉了下去。玄七循着声音往右看去,越过靠着的树干,一个身影坐了起来,一只腿放了下去踩在下面的树枝上。
玄七看不见样子,就问“你是谁?方才怎么不说话呀,吓我一跳。”
“你没发现我们啊!”又一个较活泼的男声响起。
“这里到底是有几个人……”玄七满树乱找,在斜上方看见了抱住主枝干正探着脑袋往下看她的佰诗卢。
玄七猛然抱住树干,往右伸过了脑袋,待看清那人的样子后,玄七一时不慎脱口而出道“蓝袍子?!”
“什么?蓝袍子?哈哈,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吗?”佰诗卢在上面探着脑袋大笑“西衡,人家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还能希望她耳朵是好用的吗……”
除了第一日,玄七跟西衡并没什么交集,印象依旧停留在那身藏蓝色袍子上,是以脱口而出的竟不是西衡的名字。玄七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西衡的嘲讽“你们怎么在这里。早也不出个声。可还有其他人?”
“就我们两个。这是男生住处,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吧。大晚上的怎么到了我们住处来?该不会是来夜会那个情郎吧!”佰诗卢探着脑袋笑嘻嘻道。
玄七听西衡隔着树干也在笑,环顾了一圈道“这院子可没房舍,虽只隔了一墙,我也并未进院门,怎么就是到了你们住处!这里就你们二位,那你觉得我的情郎是你还是他?”
“自、自然不是我。你倒伶牙俐齿”佰诗卢说不过,又问“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那你大晚上为什么到这儿来呀?”
“你们两个又是为什么来?”
“就……散散心啊”
“我也是。”玄七从树上跳下去,拍拍手上的土“不打扰你们二位幽会了!”
佰诗卢歪着脑袋,一脸惊疑“幽、幽会?!”
西衡瞧着玄七大摇大摆离开的身影,轻哼一声“牙尖嘴利”,也从树上跳下来,背着手回房了。任佰诗卢在树上喊“西衡!等等我!”
佰诗卢追了上去,二人进了屋子。佰诗卢坐在榻上倒一杯茶,“看着她上课老老实实,还以为是个文静的,没想到也惯会搞怪。”
“被人说的无话,你到挺开心”西衡拿了一套新衣服放在床头。
“也不是啦,还挺好玩儿的嘛”佰诗卢看西衡拿了双月白色的鞋子,便问“那双黑蛇皮的怎么不见你穿了?”
“坏了。”
“坏了?!”佰诗卢有些吃惊“那不是娘娘新给你做的吗,不过几天竟坏了?”
佰诗卢接住西衡扔来的鞋子,见右后跟的地方已经裂了嘴巴,鞋底正张着口。不由有些吃惊,“啧啧”两声“太惨烈了。”
“行了,赶紧回去。”西衡将佰诗卢的本子扔了过去。
“喝完这杯”佰诗卢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回了自己房里。
众人目前学习的课程是以术法兵法以及天族发展史,天宫仙职任免制度,三界战争史,天宫重要纪事等等的理论书本知识为主的,实际的兵法术法等演练操作尚未开始。
玄七从前在山中最爱偷看常曦从人间带来的话本子,因为年纪小,囫囵吞枣的看完一本,也不太懂,但看着常曦看书是总是时不时的被逗笑,玄七也就更喜欢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惹得常曦这么高兴。
后来到了昆仑山,玄七也去翻华九云的书,仍然看不太懂,还经常被华九云夺过来卷成卷敲脑袋。尽管如此,玄七还是凭借自己浅薄的读书经验,十分认定了华九云看到都是极其无聊的东西,再加上总被华九云教训,自然心中十分生气。于是在某一次挨打现场,玄七一时不慎将自己对华九云品味的深深的怀疑给讲了出来。在她义正言辞指责了华九云应该向常曦学习提升一下品味之后,华九云却又义正言辞的批评了常曦的品味以及玄七的品味。
玄七听着,觉得华九云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可碍于面子,就倔强的不发一言。
华九云摇着玄七的小脑袋,得意洋洋的对玄七说“小玄七,幸亏你遇到了我,不然准被那老太婆教坏了。还是为师给你挑些好看的吧......”于是就刷刷刷的从书架上挑出了十几本书,交给了玄七。
玄七伸长脖子,勉强从书上方露出小脑袋,就看着华九云笑眯眯的伸手向自己的脑袋摸来“好好看,为师可是要检查提问的。”
玄七费力的用脑袋顶住摇摇晃晃的一摞书,华九云的脸在玄七眼中慢慢扭曲变形,十分邪恶。玄七心中十分懊悔。
还是年少太轻狂了些……
昆仑山范围极大,横着看大,竖着看也大,华九云居住的山谷仍是很大。奇花异木不少,荒草杂虫也有许多,而华九云每每惩罚玄七,总爱让她去清理杂草。有的荒草极高,跟玄七一般高低,玄七转转悠悠就迷了路,十分无聊万分劳累。那时玄七惮于华九云罚她除草,又不听华九云说要问些什么,什么时候问,就只好认认真真,一字不落的读完了所有的东西。
谁知,华九云在之后似忘了这事一般,再没提过。玄七等了将近三个月,一直不见动静,闲时无聊便翻来覆去的看,终于都快背了下来了,再也忍不住,跑去悄悄提醒华九云“师父,我都看完了。”
华九云似才想起来般“哦”了一声,又从架子上挑了七八本,扔给了玄七。这样反复几次,华九云总不提问,只是玄七看完后又给她些新的。是以玄七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不再似那般紧张,不过翻着,遇到有意思的就看,没意思的也就略过。
可一段时间下来,玄七发觉当时尚还虔诚时所背下来的东西,竟与如今堂上所讲的并无二致,这么提提带带的,那十几本书里的内容又带了出来。
偏生禺耒讲课风格甚是刻板严肃,玄七听那么一会儿,听到有印象的,就走了神去想那些野史八卦了。
却巧今日,禺耒正讲到六千年前,天族与钩吾山狍鸮(xiao)一族的一场战役。史说:狍鸮欲反,集于钩吾……赢垢将,妙识兵权,深通战术,不耗一兵一卒,以智胜敌……少倾溃散,狍鸮大败于钩吾。
玄七左后方两个男生本在偷偷打闹,趁禺耒转身背朝众人时,动作大了些,失手将一木球飞到了玄七后脑袋上。玄七吃痛,转身瞧见竹西早和御风两人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暗戳戳的玩闹起来。
玄七低头,捡起木球,瞄准了御风使劲扔了回去。球正打在御风胸口,因用了点力气,击中的一刹,御风禁不住“啧”了一声向后仰去。竹西早扶住御风,御风捂着胸口,二人看向玄七,瞧着玄七挤眉弄眼的朝他们做了个狠狠的表情。一时惊住,瘪着嘴巴瑟瑟发抖的叹道“这女人好凶啊!”
讲台上的禺耒正讲着“这是天族史上仅有的不耗兵力取得胜利的一场战役,对其余不轨之徒起到了重要的震慑作用。不知同学们可听明白了?”禺耒转身:“御风,你来给大家重复一下我方才讲了些什么。”
御风突然被叫,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不知所云。禺耒打断看向竹西早:“竹西早,你来讲一下?”
竹西早站起来,蛮不好意思的低头尴尬微笑,也不讲话。
禺耒也不为难二人,等待了片刻,笑了一声道“我当你们二位是都已经知道,才去忙些其他的事情。既然不懂,又还不听。你们说说,该怎么可好?”
禺耒并不动怒,只缓慢踱步,教室寂静,只听见“哒、哒、哒……”一步一声,缓慢有力,威严更显,让人心里生生紧张。二人不敢应答,只静待安排。
“每人罚写一百遍,明早,交与夷林。”
“是,师父。”二人虽万般不愿,却也只得乖巧领罚,只在心里唉声叹气。
禺耒却又面向玄七,“玄七,你来说一说。钩吾一战,如何经过。”
玄七起身,心下仔细回忆,凭着记忆慢慢开口“钩吾一战,发生在六千年前,是狍鸮一族不满天族威严,勾结山獩(hui),意欲谋反”玄七暂停一下,试探的看向禺耒,见禺耒点头肯定,才又继续开口说下去“天君派赢垢将军带领五千天兵前往镇压。狍鸮族内本有矛盾,其三少主欲得首领一位,故特请了山獩前来助阵。是日,山獩贪睡误了时辰,其二少主言语讽刺三少主只会夸夸其谈,没有半点用处。三少主被激怒,二人起了争执,其所率领的族支也跟着分成两拨儿,大有针锋相对之态。山獩此物,天生憨笨,却又善吐风,急匆匆赶来之后,只见人马对立,也不辩清楚,只想着受人之拖,准备大显本领。因此大口一张,狂风呼啸而来,地上尘土飞扬,狍鸮一族被吹的晕头转向阵脚大乱。狍鸮首领大怒,当众掌掴三少主,二少主趁乱出气,那山獩见状,更加得意,全然忘了自己的敌人,摇着脑袋乱吹一气,十分投入十分用力,狍鸮一族抵挡不住,分分溃逃避风。而赢垢将军命天兵待命,自己下去查视一番,见狍鸮自乱便收兵回天了……”
玄七一连说下去,到了此处方换了口气,又思索赢垢将军回天后如何面禀天君。
眼睛四下一转,却发现前面的人都回头看着自己,眼神甚是奇怪。玄七狐疑。继而又察觉全场十分安静,且安静的略显诡异。当下心里没底,再开口时不免有些发虚。
“回天后……”
“玄七,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处听来的。”禺耒截住玄七的话头,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玄七待要回答,却被令珠拽了拽裙子,玄七低头看向令珠,只见令珠低着脑袋,也不看她。一时疑惑,又看向禺耒,不曾解释。
禺耒见状,也不逼问,招手让玄七坐下。甚是严肃认真的面向众人道“你们长这么大,也该有些分辨能力,那些随处听来的不知虚实之言,不要轻信,一切当以正史记载老师所讲为主,这些无稽谣传不要再谈。下课吧。”
禺耒背手出了教室。
室内瞬间热闹了起来,三两个的凑着说闲话。竹西早将课本往桌上一拍,揉着脑袋仰头长啸“三千两百字,一百遍啊!啊啊啊!”前边的人转过头来不只说了什么,御风气气的回了几句,几个人热热闹闹的打闹起来。
令珠转头看着玄七,舒一口气,“方才可紧张死我了,生怕你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你可知道,这些事情私下听听就罢了,怎能这样当众宣讲出来。”
玄七不解“可我说的都是……”
玄七说着,感觉背后有人碰了碰自己,回头,就看见佰诗卢伸长身子半趴在桌子上,咧着嘴巴笑嘻嘻问自己“玄七,你所说可是真的?”
也不等玄七回答,佰诗卢继续感叹“真想不到,把赢垢将军夸的天花乱坠的这场战役,竟是这么赢来的。如此说来,赢垢将军什么也没做,白白的受功领赏,也太容易了些。哎,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行了。不要再说了。”旁边的西衡开口说道。
佰诗卢不满“就问问嘛”,然后继续拉着玄七问“后来呢,赢垢将军是怎么回禀天君的?五千兵将,就没有说出实情来的吗?”
佰诗卢说话爱拖着音,再加上人也热情生动,很是亲切有趣。玄七对他印象不错,见他这么缠着自己,也就解释了一通。二人说话时,周围的人也被吸引了过来,渐渐聚了起来。
玄七渐觉场面有些不受控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刚要摆手散了众人。禺耒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玄七,佰诗卢。下课后山领罚,有鹤监督。再有妄加议论者,一律严惩!”声音隐隐含着怒气,吓得众人赶紧散开了。
课后,有鹤来领着他们二人前往后山。
西衡拍拍佰诗卢肩膀,道了声“保重”,转身要走时,瞧见令珠一脸担忧的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便伸手在令珠面前一晃,“走吧,别看了。”令珠看他一眼,也甚是无奈,只好起身往住处走去。
路上,令珠跟上了西衡,招呼道“西衡,你说师父会怎么惩罚他们?听师父方才口气,好像挺生气的,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别多事了,师父不过小惩大诫一番,也正好立个规矩。你过去干什么,看热闹吗?”
“我…不是……”令珠结舌。
二人正走到分路的院子,西衡摆摆手道“不会有事的,回去吧。”说着便往南拐进了月洞门。令珠也轻叹一声,径直西行回住处。
聚瑞园虽以园称,然此地四周山脉环绕,内里平坦宽阔。后山两山相接地带,怪石奇木甚多,又接着广阔草地,平时甚少人来。
二人跟着有鹤来到此处,四处打量,也不知师父是何意思。佰诗卢就问有鹤“师兄,我们这是要作什么?”
有鹤袖子一挥,地上出现了两个半臂深的木盆,二人拿了起来,楞楞看着有鹤。
“跟我来”
有鹤带着二人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一颗大树底下。选了两枝较粗的枝干,用刀子分别划了两条口子。只见划**缓缓流出乳白色半透明的胶状物体来,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掉。
“来,一人一边”有鹤伸手指指,二人去到树下,抱着盆子接住滴落的胶体。
有鹤过去,将玄七的盆子移到了头顶上方,“好好拿住,接满一盆才可以走哦。”玄七眼睛瞟了瞟上方的木盆,眨眨眼好好扶了扶盆子。
佰诗卢见状,吃惊道“举着?”
“你的。记住啊,不可以用灵力。”有鹤指指佰诗卢的盆子。
佰诗卢声音打颤,“这岂不是要累死,师兄……真的要举着么……”
有鹤摇着扇子,笑的甚是慈爱“若是那么舒坦,还叫什么受罚?你们呀,可真是厉害。”
佰诗卢不情不愿的将盆子举了上去。玄七倒不在意,看着眼前一片广袤草地,只在心里庆幸:还好不是拔草……
可是一刻钟之后,玄七就后悔了,胳膊实在酸的难受。
有鹤坐在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摇着扇子看二人表情丰富,就好心开口跟二人聊了会天,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佰诗卢咬着牙齿,极费力的开口问“接……多少了?师兄,接多少了啊!”
有鹤摇摇扇子,“不急,不过三分之一。”
佰诗卢崩溃,咬着嘴巴忍耐。转身瞧了一眼玄七,却见她姿势奇特,昏昏欲睡,盆子倾斜着,里面的玉膏在倾倒的边缘试探。
佰诗卢急忙喊“玄七!玄七玄七!”
玄七睁眼看他。
“你的盆要歪了,小心倒出来了还要重接。”佰诗卢提醒。
“哦”玄七虚虚的答应了一声,勉强动了动僵住的胳膊,用力挣了挣眼,“咦,有鹤师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