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见了旺儿这样子,心中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只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说道:“还请安呢,给谁请安?请的什么安?你过来,我问你话。”
旺儿素来晓得凤姐是个厉害性子,今日见凤姐这样情形,倒是比拍桌子发火更可怕些,不觉腿都软了,颤抖着走进里间站着,陪笑道:“不知道二奶奶有什么话?”
凤姐见了旺儿这样子,心中愈发恼了,只冷笑道:“二奶奶,我算是哪门子的二奶奶呢,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想来我这旧奶奶自然是比不上新奶奶了!我问你,你二爷在外头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
旺儿听见这便知道坏事了,想着定时下人们嚼舌头叫凤姐知道了,便也不敢再隐瞒,只得跪下说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爷外头的事呢。奶奶说的事情奴才实在不知。就是头里兴儿和喜儿两个人在那里混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内中深情底里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问兴儿,他是长跟二爷出门的。”
凤姐听了这话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么拦人呢?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王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王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问明白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好,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说着眼眶便湿了,声音也哽咽了,旺儿却也不敢抬头看,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
平儿见凤姐伤心了,等着旺儿出了门连忙到边上拿了帕子替凤姐擦泪,一面劝道:“奶奶这是何苦呢,二爷的性子奶奶不是不知道,既是早便想着不理会了,还何苦这样伤心呢,没的让那起子小人看了心中得意。”
凤姐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想着我和他毕竟是这么些年的福气了,便是他喜新厌旧,往日里的情分也还在的,可是你瞧瞧如今,竟是只等着我死了便要将她正经八百迎进府来!我里里外外累死累活这是为的什么呢!”凤姐冷笑道:“那小贱人倒是打的好算盘,如今便将府中的下人一个个都降得服服帖帖的了,若是日后真将她迎进府来,我只怕我的巧姐儿被他们拉出去卖了还未可知呢!我如何能饶得了她?”
平儿听了这话也叹了一口气,洗香香凤姐说的也是,若是今日不将她收拾了,将来巧姐在这府中只怕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却说兴儿正在帐房儿里和小厮们玩呢,听见说二奶奶叫,先唬了一跳,却也想不到是这件事发作了,连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对凤姐回说:“兴儿来了。”
凤姐将身边的平儿轻轻推到一边去,坐直了身子厉声喝道:“叫他!”兴儿在外间听见凤姐的声音,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凤姐儿一见兴儿那样子,便将手中茶盏一摔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
兴儿一闻此言,又看见凤姐儿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得腿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
凤姐儿道:“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到底有几个脑袋瓜子!”
兴儿这时候心中仍旧怀着侥幸,想着凤姐未必就能知道外头的事情了,战兢兢的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不知可是奴才同爷办坏了?”
凤姐听了这话,也不想再理会兴儿了,只摆了摆手说到:“好奴才,果然是个忠心的,既如此,便给我拖出去,让人拿了板子来使劲打他,几时说实话了再住手,若是仍旧这样嘴硬,便打死了他!咱们府上若是死了个丫头小厮的,也不算是个多大的事儿!”说完便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来慢慢喝着不理会了。
兴儿听见这话才算是慌了神,连忙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一面求饶道:“求奶奶饶命,奴才再不敢胡说了。”
边上旺儿也想上去,才要打时,凤姐儿骂道:“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一会子你再各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
两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知道凤姐既是这样说了,那板子自然也免了。那兴儿直打了自己几十个嘴巴子,连嘴角都渗出了雪,凤姐才喝道:“给我停手罢!你二爷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
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发着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儿的谎。”
凤姐听见这话冷笑说道:“还不快说,这会子不开口是等着你新二奶奶来救你呢,还是等着我赏你呢!”
兴儿直蹶蹶的跪起来回道:“这事头里奴才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天,东府里大老爷送了殡,俞禄往珍大爷庙里去领银子。二爷同着蓉哥儿到了东府里,道儿上爷儿两个说起珍大奶奶那边的二位姨奶奶来。二爷夸她好,蓉哥儿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一面说着一面拿袖子去擦脸上的汗水。
凤姐听见这话啐道:“我呸,那小贱人是你哪门子的姨奶奶!敢情是他们兄弟几个串通好的,便只瞒着我一人呢!也亏待你这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当真是有功了呢!”
兴儿听见这话连忙磕头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们都是听着二爷使唤的,就是再给奴才几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瞒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