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呜……”两三岁大小的小女孩跪坐在床上,小手拉拽着躺在床上早已经失了温度的女人,妄图唤醒猝然长逝之人。词汇量贫瘠,也只能不断呐喊着“阿娘”。
“小小姐,夫人已逝,莫要再如此……”站在床旁的花娘目中含泪,她紧咬下唇,神情悲戚,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却是陪着夫人进门后,受尽了人情冷暖。曾经的夫人,不,那时候的小姐何等恣意洒脱,多少名门子弟想要求娶小姐,小姐终究是择错了郎君,误了一生还早早辞世。如今留下小小姐一人,怕是步履维艰,立足之道生存之本皆荡然无存,她真怕,小小姐会被歹人所害。
花娘身旁的小女孩道:“娘亲,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小姐都喊不醒?”小孩天真的问话更是让花娘心底的悲戚无限散开。
花娘道:“月儿乖,不言。夫人已经去到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安详与世无争的地方,夫人将永远在那边,看着我们。”花娘想着,该怎么将两个孩子带走,不能再留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烂地方了。
小花花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是她看向床上那抹孤苦无依的身影,眼眸坚定,今后她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她似乎隐约知道,夫人是不在了,只剩小姐一人。
“把小小姐抱开,夫人遗体要入棺了。”这时一下人进门,低低沉沉的嗓音不带丝毫感情,他眼眸一刻也没有落在屋内几人身上,只觉得晦气,早早说完话又退出去等着。
“狗东西。哼。”小花花愤然跃于脸上。
“小小姐,来我这里,莫要再缠着夫人了,夫人只是睡着了,让夫人好好睡一觉,她太累了。”花娘将小人儿一把搂抱入怀,低声安慰道。
“阿娘,阿娘……”小九洲只是一直哭着喊着。
顾府新上任的家主亲自操办自己夫人的葬礼,事事巨细,无一遗漏,外人看来顾家主对于这明媒正娶的妻子确实情深义重。
——
“老爷,既然夫人已逝,您就让奴婢带着九洲小姐回顾家祖宅,在那里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请您念在您与夫人昔日感情尚好,求您了,夫人早就一无所有了,她临死前,已告知奴婢那些店铺的契约所在,那些地契以及店契,尽数在此,只求您让奴婢带着小姐离开顾家。”
花娘跪在顾家家主面前,双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那是她从夫人所讲之地找回来的契约,这是夫人的全部嫁妆,她知道,顾家人一直觊觎这庞大的嫁妆,无时无刻不在削尖脑袋肖想它们。
为今之计,只有用它们换取小姐存活的希望。
顾家家主道:“难道九洲就不是我女儿吗?住在府上理所应当,又何须离府。”
花娘道:“夫人这些年日子过得多不顺畅,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纵容自己的青梅竹马欺辱夫人不是一两天了,如今没了夫人,小小姐未必能在这如虎狼之地的大宅中活下来,这也是夫人的意思。万望老爷您成全夫人最后一丝念想。”
顾家家主道:“简直胡说八道,一个小小贱婢,也敢妄论这无中生有之事。”他说得气愤填膺,然花娘也是难得硬气一番,花娘道:“望老爷全了夫人最后的愿望,也让夫人走得安详,不然,奴婢就是倾尽所有也要尝试带小姐离开。”
“你,你,混账东西。”而后也说不出所以然,顾家家主只能闷闷地绷着脸面,沉默不语。
良久,就在花娘以为老爷不会再同意正打算一意孤行离去时,顾家家主开了口:“罢了,带九洲走,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我便成全了她。”
花娘将手中盒子搁置在一旁桌子上,躬身行礼道了声:“多谢老爷。”欲转身离去,顾家家主指了指桌上的盒子,道:“把它们一并带走,这些东西,留给九洲,顾家不需要。”
“老爷,那是夫人执意要给顾家的,这些东西,于小姐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如今却能保她性命,望老爷,能清除掉暗中小人,保小姐平安到达赤水镇便可。”花娘言毕,踱步而出不做丝毫停留。
明日夫人仪式过后,她便会直接带人离开。
惨白的灵堂内,一切都显得沉重压抑。
仅仅三岁孩童跪坐在垫子上,顾九洲还小,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大人所说逝去是何意,她还傻愣愣等着娘亲睁眼。所以她不吵不闹极其乖巧,即使膝盖跪的发麻疼痛,地上寒气隔着软垫也侵袭上身,她依旧不敢吱声。
小花花站在一旁,依旧是静静看着小姐。
很快,天明了。
仪式继续。
而累得在花娘怀中沉沉睡去的顾九洲无所察觉,倒是被花娘背着的小花花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嗓音带着浓浓的困顿:“娘~”
“月儿乖,安静点,为娘带着你们跟在夫人后面,莫出声,小小姐睡了。”跟在夫人后面送完夫人最后一程。
即使死后得风光大葬得入顾家祖坟,又如何呢,可怜夫人这短暂一生就这么蹉跎殆尽,花娘不住叹息,跟在送葬队伍中。
仪式完毕后,花娘便带着两个小孩赶往赤水镇。而原本搁置在夫人房中的流蔓诡金,却是自行跟着顾九洲,后续一路跟到了赤水镇。
到了赤水镇的第二天,顾九洲醒来时,发现房中的剑,耀眼夺目。
花娘进来时看到这剑亦是错愣,这不该是被顾家收回去了吗?
“姨姨,东西。”小孩天真懵懂,对于悬空之物只是充满好奇心。
“这是你娘亲的剑。”花娘并不想将剑归入顾家行列,这本也是顾家老爷子赠给夫人之物。
“阿娘,阿娘的,护阿娘,保护~”
“剑啊,你听到了吗,如果你真的有灵性,那么便去守护着九洲娘亲,可好?”另一方面,既已远离纷争,这东西在这里,实在不妥,容易生事。
流蔓诡金似乎感应到了顾九洲的意愿,它贴近顾九洲微微碰了碰她的小手,便消失在空中,不知去向。
“不,见了。”顾九洲迷茫道。
“它是去它该去之地,姨姨要出去干活了,月儿她是不是又偷偷去厨房找吃的了?”花娘搂了搂床上的顾九洲,为她梳洗打扮。
“想吃,花姐姐,找吃。”
“九洲乖乖待着,等月儿回来,莫要乱跑。”一番梳洗之后,花娘将盛着水的盆端出去。
关上门,花娘仰头看向上方,但愿两个孩子能平安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