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慎同学上了初中以后，多了一个外号——千年老二。
这个叫人窝火的外号究竟是从哪张嘴里传出来的已经不可考，但深究来源，无非是从开学到现在五次考试，他考了五次年段第二。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学期期中考后，家里那位女士破天荒地从b市来看他，小姨和小姨夫恨不能夹道欢迎。
他的妈妈要帮他开家长会。
多可笑，一个在自己高烧生病时永远找不到踪影的女人，突然出现居然是为了帮他开家长会？
不过一个幌子罢了，利用他呢，当他不知道？
小姨夫在崇州任职，仗着陈家的势不知道做了多少肮脏事，这次事情搞大了闹出人命，他妈妈特意跑过来擦屁股。
什么开家长会，也就只有苏墨涵这样的小丫头才会相信吧。
家长会上，看班主任在那个女人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哪个下属。
呵……
言慎拿起书包直接下楼了，苏家的小丫头在背后跟着，一直在嚷嚷
“陪我们一起去吧，阿姨好不容易才来一趟。”
她倒是生了一副热心肠，傻的没边。
又想起那女人跟自己说过的，阿慎啊，苏老在上面已经坐稳了，你爸爸现在处境有些艰难，你该和苏家走得近些。
于是，越发烦躁。
下楼时，遇见了她。
陈欢。
她平淡地将视线投向每一个人，清瘦的身子站在楼梯口，寡淡干净。
他加快迈下台阶的脚步，两三下越过她。
那个女人上飞机前看着他笑，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顺嘴一提般说道：“还以为你一直会是第一呢，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
言慎啊，半大的少年站在原地，狼狈地握紧拳头，却只能装作乖巧地回答
“是，我会努力。”
他才真正像是她的下属。
然后女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从来没有像别的母亲那样，在别离时拥抱自己的孩子，好在，他也从来没有期待过。
可是见了鬼的，后来的两次考试，他倾尽全力，还是稳稳落在年级第二的位置。
有一次终于忍不住拿着陈欢语文试卷的复印稿冲到办公室，看着改卷老师，质问：“老师，她的作文没扣分儿。”
改卷老师则淡定地推了推眼镜，看向他说道：“你什么时候遣词造句的水平够得到她这种程度了，我也给你满分。”
第一次觉得挫败，因为作文写不过别人。
周六，言慎在学校旁边的新华书店里窝着，左手边放一堆满分作文，右手边放一堆星辰文摘，奋发图强中。
对面的沙发上坐了几个女生，时不时地看他几眼，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于是下午来的时候，言慎把苏墨涵一块带了来。
这下好，果然没有女生再靠近自己了吧。
苏墨涵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写数学作业，突然惊讶地“啊”了一声。
言慎皱眉。
苏墨涵小声说
“四班的那个陈欢也在这里诶，我们打个电话给阿炎吧。”
言慎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打给他做什么？”
“他多喜欢陈欢啊，我们帮帮他们嘛。”
言慎终于抬起头来，清隽的脸上爬上了一抹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逗弄
“想想楚家的家世，你确定是在帮他，而不是在害他？”
苏墨涵嘟起了嘴，言慎继续将目光放回书本中，声音低沉有力
“陈欢和我们是两类人，你别胡闹。”
隐隐约约中，听到那边清亮的女声，小声询问着
“请问下这里有卖罗尔斯的正义论么？非译本，收藏版的。”
似乎听到工作人员说了句不好意思是非卖品，然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言慎喝水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朝落地窗外看去，女孩手里拎着一袋零食正往对面的小区走去，洁白的裙摆在微风中涤荡出轻盈的曲线，像一朵未绽的花。
他未经思考时，这样想着。
转眼已是一个学期的末尾，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又称分班考试。
以这次的成绩为标准，分出两个火箭班。
言慎走进考场的时候，余光扫到坐在第一组第一桌的女孩，她正低头拆着手中面包的包装袋，桌子旁边摆着一盒已经插上吸管的纯牛奶。时有清晨微光透过走廊前的树荫落在她的侧脸上，光影斑驳，言慎移开了目光，放下书包，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上。
距离考试还有十几分钟，考场上依稀有几个学生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讨论一些题目，好像考场前的这几分钟变得格外珍贵，浪费一秒都是可耻似的。
言慎从书包里掏出了考试用的文具袋，然后把书包放到讲台上，几步路的距离，却要经过她。
于是脚步也放得轻了。
回座位时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身上，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察觉到身边有人经过，抬头看了他一眼，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后，很自然地移开目光。
寒假的时候，言慎在家旁边的市立图书馆温习功课，快要离开时，突然脑子一热，就问了一句
“有正义论么？非译本的。”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说道
“有是有，在三楼法律版块。”
问出口的那一刻言慎就醒过神来了，于是他点了点头，维持着高贵优雅的家教，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然后径直走向图书馆的出口，没有后续。
图书馆外阴云密布，看样子像是快要下雨了，司机早已将车停在路边，言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躺在靠背上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啧，烦躁。
汽车驶进宋家所在的香江花园，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逐渐褪去，门口背枪的警卫兵在车经过时站直身子，行军礼。
到宋宅的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宋家夫妇出门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宋郁和两个保姆。
宋郁瘫在沙发上玩手机，见言慎回来，连忙站起身子走过去，边说着
“阿慎，你看了吗，分班结果出来了。”
言慎还在换鞋，头也没抬，声音里都是漠不关心
“没看。”
“就知道你不会看，你在一班，墨涵被分到了二班，你们两都在火箭班，我和楚子在六班，他这段时间着了那个叫陈欢的魔，我真是一点也不想跟他凑一块。”
言慎穿好拖鞋，绕过宋郁往楼上走，淡淡地答了句
“知道了。”
回到房间里时随手打开手机，看到校易通里发来的分班榜，很容易在一班的那一排找到自己的名字，而言慎的目光紧紧落在自己名字的下方，上边用墨黑体印着两个字。
陈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