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云梦山的狼不多,但依着本狐千年的岁数,见的也不少。只是从未见过一匹会落泪的。
赤狼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额?不知是谁伤了他的心。
狼为狐之天敌,本狐不料有朝一日竟会同情天敌。难不成是本狐修成人形,有了人的感情?
该是如此,该是如此。
那晚,不明不白的离开。第二日见他时,像换了个人。
唔!换了匹狼。
对本狐好的过分,对仙子和英雄却是爱理不理。以往,他从未有过。
每每,我出谷踏雪,每每听到他嚎叫。风卷残云,万里凝霜,不知何去何从时,竟对他心生怜悯。
久而久之,将踏雪当做习惯,听他伤心哀嚎也当做习惯。
我站在崖下,心下悲愤,郁郁不得之际,竟大着胆子,随他节奏而叫。
唔!本狐是哪里来的勇气?他是狼,狐的天敌。
他听到我的声音,且还仔细回应着,但我想,他并不知道是我,是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狐狸。
活了上千年,于狼的嚎叫,我也略懂些。我知他在回应我,且间接问我是谁。
额?我可不敢告诉他我是谁,只用狐狸的语言应道:“山高水远,道阻且长。萍水相逢,不必在意。”他并不强人所难,只长啸一声,再没回应。
我想,于他心中,我该是那善解狼意、温柔贤淑的狐。奈何,实际上我却是调皮捣蛋、不得章法的狐。
我并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模样。唔!并不想破坏。
他每次与我对嚎,不知如何称呼我时,便以“夏九”做名。
唔!夏九?若我没猜错,该是夏九。
我自出生,无父无母,也不曾有名字。自然,凡狐狸都无名字。
为狐时没名字也正常,但如今修成人形……
听闻人都是有名字的。唔!是该取个名字。这“夏九”两字,虽不知是何意思,但听着还不错,暂且用着,暂且用着。
小屁孩!不,他长大了,不再是小屁孩。他长得可真俊俏。
我也曾于人间玩耍,那男人之中也有俊俏的,可从未见过比他还俊俏的。以人类之语,该称作“美男子”。
美男子,唔!美男子。
日子划过许久,他与英雄、仙子别扭了百年,终是忍受不住。
他自是不会跟仙子、英雄说,而是与他心中善解人意的小狐狸,也便是我说。
那晚,暗色天空飘着三两点雪,他双目仰向天空,四脚呆呆立着。白雪飘进它瞳孔,然后融化。
唔!他怎么做到的,如此一动不动,似雕像一般。
我先开了口,随意一叫。
他扭头望我。
啊?今日忘藏起来,竟被他望见。糟糕,糟糕!
狼狈之际,拔腿便跑。谁知他那般厉害,还未几步,已被他拦在身前。
我停住,四目相对。唔!夜黑风高,狼与狐四目相对,这风景当真有些瘆人。如果有人的话。
我略低头,左爪抬着在地上摩擦。
他霎时变作人形,抱我入怀,直勾勾望我,略显些深情。
“小狐狸,谢谢你。”
我一愣……
难不成他不知我是谁?
不会啊!我日日在仙子身旁,可化的是真身。
也罢也罢!他如今正于伤心之际,我自该安慰他才是。
且伸了伸舌头,在他手上一舔。啊,他手可真冷,狐狸舌头都冻得发紫。
他向我微笑……哇!他笑了,他真笑了。他笑起来可真美。
可……
可我俩都是畜生,怎如今弄得我是他宠物一般。着实没趣。
他抱我坐下,抚摸我洁白的毛,又抬头望天空,道:“小狐狸,我要走了。”
额?要走?走哪?回一隅暗香?
我见他微红的双瞳,一滴贼大的泪砸下来。
唔!他又落泪了,男人落泪。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男人落泪,若他真算作人的话。
他抹了泪,将我放下,化作赤狼,身子一奔,转而消失在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