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今晚是陆云浩和黄四共同盯梢,两人伏在云瑞客栈的窗前,瞪圆了两双眼睛看着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码头广场。
天气闷热起来了,河畔的区域更是潮闷,天字号房内的大门与其他窗户都紧闭,不透风的环境加剧了体感的难受,紧靠着微微打开的一扇窗户时不时施舍的一点点风带来转瞬即逝的舒爽。
陆云浩不让把窗户开的太大,容易暴露。
黄四倒是没什么,乞讨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但他看着陆云浩的汗顺着额角飞流直下感到一阵心疼,但是这间房的窗户正对着十方码头,如果窗户开的太大,站在码头广场很容易就会发现这边窗柩上方有两颗聚精神会的人头。
此时码头广场突然与前几日不一样了,夜晚值守的人多了起来,陆云浩初以为是又要出现运送物资的情形了,还心有欢喜,但随即发现情况不对劲。码头上别有用心的在可装潢的地方挂上了彩灯彩绸,张灯结彩的样子像是为了迎接什么节日一样,颇有些大张旗鼓博人眼球的味道,如果是押运物资自然不会如此的高调,只是码头前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彩灯照亮着孤零零的广场,像是曲终人散后的落寞与空寂。
码头渡口前停满了小篷船,而且这些蓬船是陆云浩先前从没见过的,不仅外观的装饰基调豪华,掌船人穿着也极为考究。
“这像什么呢?”,陆云浩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一场景,随即很快就找到了相似的画面:这场景像极了一场豪华盛宴的前站。
排列整齐外观高档的小船、精心布置花灯齐放的广场、穿着面料昂贵长衫的掌船人,这难道不是与京师达官显贵们聚会前门前的景象一致吗?
黄四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少爷,这与徐大人寿诞那天府邸门口一样啊!”
陆云浩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徐大人?”
黄四点点头,“是啊,我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只知道他是朝廷高官,那日他寿诞,府前精致装扮,前来贺寿的人们也都衣着华丽,跟现在的样子如出一辙”
陆云浩这才纳过闷来,黄四说的怕是徐成祖,离京多日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这一突然提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街上有动静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迎头是两匹高头大马,梳理整齐的马鬃随着身体的奔腾一上一下的颤着,看毛色和精气神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马拉着的车架是红木制成的,车顶上还装饰着精心雕琢的金色木栏,陆云浩眯着眼睛盯着马车缓缓驶向广场,黄四却直接认出了来者
“是王家的车!”
陆云浩眉头轻皱,“王家?是谁?”
黄四沉声说道,“是杭州城内做布匹生意的大户,也是跟唐家走的很近的财主,据说他的布匹都是精心纺织销往整个中原的,成色质地冠绝全国,销售运输用的全是十方码头的船,还有很多上等优质品会被朝廷的江南纺织局直接买走,是杭州城内的豪门”
陆云浩撇了撇嘴,“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黄四转过头讪讪一笑,“当时打听唐家老宅的时候街头巷尾听说的,当时他的马车经过,我看装扮像是个大户的车,就装作闲聊与路边的老头闲聊,老头跟我说的”
陆云浩报以了一个干得好的神情,转过头继续盯着马车了,说话间马车驶入了广场,广场上的人闻声都纷纷让开,马车直接走到了渡口旁,下来了一个身穿薄锦缎的矮胖子。
“这就是王家的本主,叫王罗”
王罗的身体非常符合有钱人大户的一贯标准,浑身的肥肉信马由缰的肆意绽放,他下车用手里的帕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缓步走上了排在队首的一艘蓬船。
蓬船开走了,沿着江一路向东,直到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内。
王罗的车只是开了一个头,随即半个时辰内,大小不下三十辆马车驶入广场,下来的都是衣着华贵的人,其中一小部分黄四认识,大部分是生脸,看穿着和马车的场面都是本地有钱的大户。与王罗一样,赶来码头的人也都纷纷坐上小船,顺江而下了,看他们脸上的神色,满是期待与兴奋。
“沿着江往下游是什么地方”
黄四搔了搔头,“钱塘江向下游去是海”
“有多远”
“大概一百五十里”
“沿线可有什么城镇?”
黄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陆云浩搓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此时码头上好像接待完毕了所有前来登船的客人,码头工人开始摘下一个个灯笼将其吹灭,不多时,码头又恢复到了以往夜晚里的肃静,只听见江水拍打在渡口石墩上的声音。
陆云浩起身回到了屋内的桌边,开始思索起来。
唐齐明一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生意在,不然不会有这么一大批有钱人来此上船,但是他们究竟是去哪里呢?这活动一定是见不得光的,因为这个出发的时间实在有点极端,就算是大排宴宴也不至于到了晚上的午夜时分才启程登门。还有,人都去了哪里?这小船的目的地是哪里?
黄四依然在窗边,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凌厉的注视着一个方向,像是一只青蛙看到了一只在它面前翩翩起舞的飞虫,目不转睛。
“少爷,快来,有情况!”
黄四压低了声音,陆云浩被从思索中拽出,听到这话立刻轻手轻脚的来到窗边。
码头依然是一片沉寂,与方才无二,陆云浩疑惑,“怎么了?什么情况?”
“嘘!”,黄四紧张的比了个手势,“你看那”
陆云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码头一端账房的楼顶,一个黑影影影绰绰的站了起来。
若是在刚才张灯结彩的时候,陆云浩也许可以比现在更清晰的看到那个影子,只可惜现在黑灯瞎火,只能借助月光的可怜施舍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是一个人,一个一直趴在屋顶上的人。
琉璃瓦片和纵向的沟壑成了他完美的屏障,也难怪陆云浩一直没有发现他,他一直在两人的视线盲区内。
“他是什么时候在那的”
黄四摇摇头,“方才熄灯后我就注意到那边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伸出了一只手,但是这个距离也不好判断,还以为是栖在屋顶上的鸟”
黑影活动了一下,像是长时间的趴伏麻木了身体,随即翻过屋脊,从后房上跳下去了。
“追不追?”,黄四看向了陆云浩
“不,来不及了”,陆云浩盯着那个人远去的位置,“人已经走了,我们下楼已经追不上了”
“此人是敌是友呢?”
“这也是我现在在想的问题”,陆云浩眨了眨眼,抬手将窗户合拢了,“看来不只是我们在关注这个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