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四夜,京师北山太平观
一个砂金族人正躺在大殿内的横梁上,悠悠的晃着吊在空中的腿,喝着自己酒壶里的酒,悠然自得。
大殿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光亮,屋外的风吹的门窗阵阵发响,看来即将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砂金人百无聊赖的抹了一口嘴角,咋咋嘴,意犹未尽的晃了晃酒壶,还有不到半壶酒,他却舍不得喝了——得把明天的留出来,不然明天没得喝了。
大殿的一角推着一堆木枝木条和柴火,还有很多已经僵住的动物毛皮,自打自己正月十二接到密旨、正月十六到达京师以来,他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每日偷偷去城东打酒买肉,偶尔夜间饿极了他干脆就到观外去寻找一些野味来,自己生燃火堆烤来吃。这个废观是索极尔克推荐的,说是不会有人来,而且与他的住处相隔不远,方便见面。
五天前他已潜入徐扬的府邸偷到了想要的东西,准备在此躲避追捕的人,等待风声过后去悄悄潜出城去回到关外,却不想昨日在太后的车队中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与这面孔的主人没打过多少交道,此时两人在京师重新相逢,各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碑图中的一些信息指向了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自己的这个老相识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他在人群中冒着暴露的风险指向了这座高山,等待着对方登门拜访。
风依然在呼啸,这个砂金人敏锐的耳朵却在风声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扇动着翅膀落在了门口。
紧张的心逐渐平复下来,甚至嘴角还渐渐的爬上了一抹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有点饥饿了,来的正是时候。
侧身翻下,在空中又来了两个空翻,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随便在地上捻起一个石子,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这是一只鸽子,一只漂亮的灰色鸽子,正在门口处咋舐着自己的羽毛,在大风中飞行吹乱了它的双翅,这个院落里的风感觉要小了很多。
门被突然推开,鸽子受惊振翅飞起,还没扑扇两下翅膀就被一颗石子重重的击落。
粗鲁的将鸽子脖子扭断,撕扯下一身的羽毛,熟练的生燃起了一堆火,用一根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木条洞穿头尾,静静的拿着这根木串烤着这只鸽子。
没有调味,不过有肉还是很满足了,也不必再怜香惜玉那半壶酒,直接拿下准备开喝。
这只鸽子的肉质还不错,说不上鲜美但是很紧实,小巧的内脏也成了塞牙缝的肉,这个砂金人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这只鸽子,半壶酒也进了肚,坐在一根立柱下打着嗝擦嘴巴。
风声中逐渐传来了脚步声,砂金人也不知是酒精的麻痹还是自信,竟然没动地方,坐在原地看着大门处。
大门被缓缓推开,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口。
“你来了?”,砂金人坐在地上舔着嘴问候,带着一股坏笑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国师陆离,他今天请到了太后的懿旨,允许他前来看看着道观。
“你为何在此?方兴派你来做什么?”,陆离面无表情的走近,站定在他一丈远的地方,说话的语气十分冷淡。
砂金人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怎么,陆离兄,只许你入京不许我来逛逛?我看你跟着太后很是威风嘛,现在是一品还是二品的官啊?”
陆离站在原地没有回应这句调侃,“回答我的问题,方兴派你来干什么?”
砂金人笑了,“方兴是谁?我不认识,我大轩辕国皇帝名叫花帖尔赤木,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宁帝”
陆离一声冷笑,“我当然知道他叫什么,不然你这个狗奴才也不会为此专门改了姓名,强行拍马屁”
“你!”,砂金人被这句话些许的激怒,但随即怒火又消散不见了,换回了那副坏笑。
“陆离大师,您离开天机观也有些日子了吧,可还记得自己在那里长大的日常?”
这句话明是问候暗地是威胁,陆离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怎么,今日你若是从我这里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便要向凌云宝庚皇帝告发我吗?”
“哪里哪里”,砂金人摆摆手,“我哪里敢威胁您啊,只是近日我有一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想向你当面请教”
陆离依然面无表情,“你问吧”
砂金人的抹抹嘴,刚刚吃下的鸽子不知道为何此时竟有点反胃,“开封府黄河段惊现铁玉木大汗的宝藏石碑,你可知道?”
陆离惊异,“哦?此事我不知道,那石碑可是刻的藏宝图?”
“不是”,砂金人在观察陆离的反应,总觉得他这股惊讶看起来有做戏的成分,“这石碑只描述了铁玉木汗留下宝藏并将钥匙交由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保管,还说如遇灭国之灾有道法高人在侧可以将其取出,并无其他信息”
“只有这些?”
“那碑上还有一幅图,画的是一个你非常熟悉的地方”
“是吗?能否将图拿出来与我一看?”,陆离的表情不似刚才那样冰冷了,眼底里却有一股不可言明的邪佞
“陆离兄不急”,砂金人似乎预感到了陆离要图的动机不单纯,“那图我认识,正是当年铁玉木汗发迹的地方、而今的轩辕国圣地——天机湖与湖畔的天机观”
陆离拿到图的愿望落空,却也不恼,自认为砂金人还没看穿自己的意图,
“是吗?天机观?”
“正是”,砂金人继续凝视着陆离的双眼,那双眼在火堆的火光中显得十分轻蔑,“所以我找你前来就是想问问,天机观是否保存有钥匙?”
“这我怎么会知道?”,陆离显得很不屑,“这宝藏之事不过是道听途说,仅仅一个石碑就让方兴派你来中原,未免也太捕风捉影了吧?”
砂金人笑了,露出了一口黄腻的牙齿,“你当我们皇帝傻吗?这宝藏之事是真的,而且当年铁玉木汗召见的几位拿到钥匙的人中,就有当时的太子,其中……”
话没说完,砂金人只觉得自己的腹中一阵剧痛,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见此情景,站在对面的陆离一股邪魅的笑容爬满了脸上。
砂金人见此明白了些许,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陆离,“你…………你暗算……”
陆离邪笑的点了点头,“千算万算,没想到方兴居然知道了这件事,这可不行呀,会坏了我的计划”
陆离抓住砂金人颤栗的一只手,直接向他身后扭了过去,平日里力大无穷的砂金人此时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被陆离反擒的手臂疼痛不已,却比不上此时腹中钻心的一分。
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这毒竟然发作的如此之快,他愤恨的看着陆离,不甘心的散去了眼底最后一点光。
“哼,你若是能改改老毛病,也不至于中了我的蛊”
陆离伸手捡起了火堆中一根燃烧的木头充当火把,用它开始四下搜寻起来。找遍了整个大殿都不见他睡过的痕迹,不禁开始懊恼。“难道他不住在这里?”
推开大门,风呼啸而进,吹灭了他手中的火把,陆离想到观内的其他房间去搜索一番。
还没走两步,一阵马蹄声从观门的方向传来,陆离的心里慌了一下神,随即又愤恨的跺了一下脚,不甘心的沿着院落内的墙隐蔽的溜出去了。
来者是陆云浩和邱震。
无面卫搜索城北没有任何线索,陆云浩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砂金人可能藏在了这个地方。
被自己亲手屠戮殆尽的太平观,是一个连锦衣卫无面卫都不愿搜查的地方,是藏匿的不二地点,凭索极尔克住在城北对城北相当了解这一特点,他也很可能将其安排在这里。陆云浩后知后觉的才想到了这一点,慌忙叫上邱震来此。
大殿内的尸体既在陆云浩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此人在此是死是活他都不奇怪,意料之外是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个砂金人刚刚死亡不久,嘴中的鲜血还没有凝固,还在流淌。
“我去派人包围此地,并向下山的方向追逐凶手!”,邱震见此情形就要外出,又被陆云浩拦了下来
“来不及了,凶手此时可能已经离去,也可能还在这观内某个房间处藏匿着,这观内大小十几个房间,你我就两个人,分身乏术,还不如把时间花在这个屋里多一点”
“大人,什么意思”
陆云浩接着火堆的光扫视一圈大殿,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随即他指了指头顶,“大殿内没有居住的痕迹,你去上面看看”
邱震身手不错,一个跃身蹬踏了两下立柱就飞上了横梁。
外面的雨下了起来,雷声也渐渐响起。
这个雨夜里,陆云浩和邱震从太平废观中带回了一个砂金人的尸体,还有一幅被陆云浩惦念了很久的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