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没回来,林市变了不少。”梁天擎透过咖啡馆的橱窗往外看,若有所思。
蒋娥啜了一口金桔柠檬,笑道:“改天带你领略一下咱们林市的风采。”
当年他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深渊救出,她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他呢。
梁天擎因她‘咱们’二字,眸色深了几度。
接着她的话,儒雅一笑:“好。”
包里的手机像抽筋般疯狂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直接摁了绿键,还未说话,被他抢走话语权:“你现在在哪?”
听不出情绪的一句话,语调梗硬。
莫名其妙的一个人,蒋娥边这么想边回他:“在霖雨路的一家咖啡馆。”
“好!”
蒋娥移开耳边挂断的电话,颇有些不悦。
好什么?
他又怎么了?
“谁的电话?”
蒋娥不假思索道:“未婚夫。”
谁也不知道,在她说出那三个字后,他端着咖啡的手猛地一顿,白色的袖口不可避免撒了几滴咖啡。
面色如常抽出纸巾擦了擦,云淡风轻开口:“哦?什么时候的事?”
话音未落,对面的蒋娥讶异一声:“你怎么来了?”
梁天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道颀长的身躯沉稳而来。
宿风抬手碰了下她的脸颊,惜字如金:“接你。”
蒋娥看了下时间,居然是下午五点了。
昼长夜短的变化,太阳都舍不得落山,连带着某人都忘记回家的时间。
“天擎哥哥,我们先走了,咱们下次再聊。”
梁天擎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勾起的嘴角缓缓下垂,脚底默然腾起一股寒气,修长的手掌缩成一团,泛白抖颤。
长腿的优势在于走路飞快,蒋娥默默瞥了眼自己小跑的短腿,脑中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虽然自己腿短,不也追到他了吗?
而那个被她追到的长腿毫不客气将她塞进副驾驶,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干燥的热风吹进她的眼睛时才反应过来:“错了错了,前面红绿灯左拐。”
而他直接往右拐。
噘着嘴瞅向他,操控方向盘的人五官紧绷,气息太过于冰冷。
在一起这么久,她最熟稔于心的,就是他随时变化的情绪。
心下一个筛选,她终于得出了结论:她的未婚夫生!气!了!
可他为什么而生气了?
这是个好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反复琢磨片刻,蒋娥试探性开口:“你……”
刚吐出一个字,某人毫无预兆刹车,安全带将她往后一带,整个后背撞上了椅背。
还没来得及闷哼,那个生气的男人直接拉开车门,将她抱下车。
谁能跟她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让她死也死个明白好不?
一个旋转,她终于落地。
只是……
“宿……”
声音淹没在疾风骤雨的吻中。
身体随着他不断下滑的动作而发出阵阵战栗,眼前蒙起水雾。
黑沉的眸子倏然浮上层层笑意。
钳制的力道一松,随着她歪着脑袋的动作,原木地板多了几件衣服。
刹那,黑影兜头而下。
大掌提起她的左腿,指腹从小腿肚一直摩挲向上……
丝质纯柔的布料落入他的掌中,耐心十足反复磨蹭。
神志越发混乱,脱口而出的声音咬碎在唇齿间。
他贴近她,让她感受身下动情的火热。
……
自暑假后,两人再没有这样过。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体验这种体式,纠缠的身体抵死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她全身无力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清理两人的身体。
她不知道的是,这对眼前这个许久没开荤的男人来说,只是开胃菜。
……
再次醒来时,暮色已然四合。
她一动,犹如被车碾过的身体不断在抗议。
只是身体清清爽爽,他应该抱她洗过澡了。
许是运动太久,水分流失得异常快,肚子都空瘪下去了。
环顾四周,拧开床头灯,四下搜寻衣服的踪迹。
终于,她是找到那件宝蓝色连衣裙,却是在垃圾桶里看到的。
细想也是,质量再怎么好的衣服,经他粗鲁一扯,瞬间碎成破布。
打开他的衣橱,果然,满满当当的衣服罗列其中。
她撇了撇嘴,有钱人就是任性!
听说男人很喜欢自己的女人穿他们的白衬衫,这个想法在他落向她身上深了几寸的眼神后,立马得到了验证。
单手插进裤兜,令一只手朝楼梯口的她招了招:“过来。”
蒋娥依言走了过去,缩进他温热的怀抱。
“饿了吗?”宿风亲了下她的额头。
蒋娥仰头,直接用埋怨的眼神回他:你说呢?
他勾唇一笑,带着她走到吧台旁的圆形餐桌。
一桌香喷喷的饭菜令她食欲大振,连筷子都没拿直接上手。
神经大条的蒋娥吃到一半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伯父伯母不在家吗?”
某人毫不客气赏了她一颗爆栗子:“他们参加朋友的活动,明天才回来。”
“那你为什么打我?”她哭诉。
“那是公公婆婆!”
“这不还没嫁过来嘛……”她小声嘀咕。
某人甩出一颗地雷:“毕业就结婚!”
“什……什么?”
“你不愿意?”
蒋娥饭也吃不下了:“废话,毕业我才二十二,换做其他人也不愿意的好不?”
宿风停下为她夹菜的筷子,不带任何情绪看了她一眼:“那你想嫁给谁?下午那个男人?”
怎么又扯到梁天擎那去了?
“天擎哥哥只是哥哥,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到底她是女生还是他是?这股子别扭劲哪里学来的?
某人吃味微嘲:“叫得真亲密!”
得了得了,光看他挑眉的动作就知道又开始吃醋了。
掰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反正她也没打算瞒着,便开始将梁天擎曾帮过她的事情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还生怕他继续误会,多加了一层解释:“我刚上高一他们就举家迁居美国,前几天才回来,我也是今天才碰到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还没有那么快走出那段阴影,也不会力排众议,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云芝。”
没错,她在距离中考最后一个月,马不停蹄复习功课,还报名了补习班,功夫终究不负有心人。
但是开学那几天,她病倒了,因为她发现那个曾帮过她的天擎哥哥搬家了。
从未得到过哥哥关爱的她在那个时候,是真的很开心。
只是,她那时还不懂,人生之路,总有些人来,也会有些人走。
也就这么错过了高一的军训。
宿风自责不已,心疼搂紧她,开口:“下次,我们正式请他吃顿饭,好好答谢他。”
怀中的脑袋点了点。
“吃了吗?”
沙发上传来梁秦的声音。
梁天擎应了一声,佯装稀疏平常问了句:“听说蒋家的女儿要结婚了?”
“没这么快,” 梁秦摊开报纸,“不过也差不多了。”
“还在读大学,没考虑清楚就结婚,太武断了。”
梁秦顿了下,侧头盯着梁天擎看了一眼。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如此不淡定,语气前所未有的冲。
梁天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再说什么,转身回房。
花洒喷洒出的热水一点一点浇打在他身上,往事如陈旧的胶片在他脑海略过。
那时他刚在医院实习,因心理学满分,被分配到精神科室,自己的办公室与父亲办公室,仅隔着一层楼。
很平常的一天,梁秦在办公室接待了一家三口,经过诊断,女孩出现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多次治疗,效果并不大。
起初这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在回家的某一天,碰到了那一家三口,脑中滑过昨晚父母在客厅的对话——
“那个女孩怎么样?”
梁秦摇摇头:“敏感时期,对谁都不信任。”
“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些事情,可怜的孩子……”梁妈妈叹了口气。
“对症下药才是根本。”
“毕竟是上下楼的邻居,我得空也去他们那边走走。”
……
女孩风中摇摇欲坠的身躯像一颗石子,投进他平淡如死水的湖泊,瞬间激起万层浪。
自小,他就被称为梁秦医生的儿子,从未有人真正记得他的名字。
心里的自尊心作祟,他不停朝前跑,跟着父亲的脚步,只为了能在某一刻,赶超那么半步。
这个女孩,就是他超越的机会!
带着目的性接近她,帮助她,越到后面越发现,自己的行为真的很可耻。
她的笑容是真的,她的执着是真的,她的感受是真的……
只有他整个人,是假的。
虚妄的假,欲望的假,人心的假。
在蒋娥慢慢走出来的同时,他也慢慢走出那个虏夺了他所有快乐的阴影。
他拖她离开一场命运的考验,她带他逃出一场梦的断裂。
双手枕于脑后,他一眼不眨怔怔盯着天花板。
到了加州,他第一次与父亲彻夜长谈,父子间的芥蒂在字里行间流露的感情中,缓缓放下。
那一刻,整整困了他十多年的迷雾豁然开阔,只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张倔强的面容清清淡淡的拂过。
成为国内外知名精神科医生时,他二十八岁,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与十指可数的见面次数,逼得母亲不得不插手他的终生大事。
无奈之下,也见过几个女孩,可每每看到那涂脂抹粉的惺惺作态时,心潮总会涌起一股愤懑。
就这样过了一年,他的母亲带着遗憾离开。
父亲病痛缠身,想念故土,国内的医疗设施也日趋完备,交接完手续,他陪着父亲回国。
在商城碰到她那一刻,他空荡荡的心瞬间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五年多的时间,清亮的眸目越发柔美,乌黑的头发也垂至腰际。
她开朗了很多,笑起来双颊的梨涡深深。
他平静的心,刹那怦然心动。
原来,他一直在等的,不过是她长大。
这一喜悦没持续多久,被她的一通电话彻底弹碎了。
她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甚至发展成未婚夫了?
当年那个草木皆兵处处设防的小女孩,竟然快要属于别人家的了?
难道真的应了‘物是人非’四个字? 夜色中的双掌不自觉攥紧,因过分扭曲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