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暴风雨下得昏天黑地。海上的浪一浪紧过一浪。航行在海上的船如一片随波浪起伏的叶子。
国成觉得连胆汁都吐光了。一船舱的人横七竖八紧紧趴在铺位上。
在海边长大的国成未想到晕船能晕成这样。国成看看四周，似乎没有人是好的。都瘫成了泥。
在这样的风浪里，把起初刚离家的想念都摇得没力气去想了。
似乎这里是宇宙的中点。除了狂风海浪，没有别的了。
国成甚至开始绝望，这样的恶劣天气要一直伴随到航程终点吗？或者这种恶劣气候能否顺利到达终点？风却渐渐小了，浪也一点一点平了下去。
国成己记不清这是航行的第几天。当风浪渐渐平静时，国成常常一个人坐到甲板上看海天一色。
这天，国成依旧去了甲板，坐着甲板上看海。
看着远天近海。白衬衫被风吹得呼拉着向后。额前的发也迎风往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上的一双大眼睛仔细看一大一小，这遗传了母亲。
国成不记得船在海上航行了多久。虽在海边出生、长大却是晕船。如今风平浪静，坐在船头，却又想起了家。不知道家里那些活，国美一人可干得了？父母的旧病可还好？兄弟姐妹是否都和往常一样呢？
国成想着这些，背上猛有人拍。回头是阿艺。阿艺挨着国成身边坐下，和国成一样看着眼前的海天一色，竟是半天无话。
国成拍拍阿艺的肩，他知道阿艺和他一样也想家了。不仅是国成、阿艺，这一船的年轻人都想家。可在彼此面前掩饰。
最初的豪情万丈，随着几天海面上的巅簸，都开始想家。毕竟只不过都是些十几岁的大孩子罢了。
阿艺终于打破沉默：“国成，将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医生。”国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囯成突然想到父亲，对自己苦笑，依旧是想家啊。
从小看惯了父亲对病人望闻问切，悬壶济世。解人病痛，还人生机。国成觉得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
若能为新中国做些什么？他希望可以当一名医生，解人疾苦。让人们健康幸福地生活，建设国家。
“你呢？”囯成转头望向身边的阿艺。阿艺微黑的皮肤被白牙衬得愈发地黑亮。
“我想学农。可以种出很多庄稼，可以不用饿肚子。”阿艺想到不用饿肚子，便笑弯了眼。闪亮的白牙在天光下有些耀眼。
国成亦想到不被饿肚子的美景，也随着阿艺的视野望向海天处，笑意涌了上来。
而海天处似乎不再是无尽的海面。
“那是什么？”阿艺激动地摇着国成的胳膊。国成也看到了，兴奋地挥起了手。是陆地。
国成心中默道：祖国，您的游子回来了。
02
船离陆地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岸上的景物。码头上人山人海。
国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码头、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房屋、车子。
人们穿着各色衫子举着小旗在岸边接人。远处的房屋鳞次栉比，车子在道路上穿棱。
“会有人来接我们吗？”国成和阿艺紧紧拎着自己的小箱子，相顾问道。各自跟紧了下船的队伍。
国成和阿艺随着人流穿过人山人海举着小旗岸边等人的人流往岸上走。四顾着可否有接他们的人。
“欢迎回国！同学，往这边。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黄老师。”正当国成和阿艺跳下船，踌躇着往哪边走时，一个醇厚的声音传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微笑迎向他们。
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动作却极敏捷，看得出训练有素。方阔的脸上带着几丝威严。和威严不相称的，脸上却有一双温和的眼睛。给人成熟可靠的印象。国成顿觉得放了心。
“走吧，跟上。”待所有人下船后，黄老师领着刚下船的年轻人拎着各自的行李，走出了码头。
国成第一次看到这座海滨城市。一路上的景象，国成觉得自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真大啊。街面上店铺林立、一片繁华景象。国成和车上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新奇地贴着车窗玻璃看着这个新世界。
车行几十分钟后，驶进了学校。“到了，下车吧。”黄老师起身招呼。国成走下车时，己有一些学校里的年轻人涌了出来，帮忙接行李。
黄老师待所有人各自找到自己行李后，清了清嗓子：“现在由这几位同学协助，帮大家安排住宿。”
黄老师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招呼所有人住宿事宜。
黄老师逐一介绍过来帮忙的同学。介绍到女孩时说，女孩叫阿英，亦是从南洋回来。
阿英便笑，“大家好！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比你们早来了几个月。”阿英笑，也有雪白的牙。微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
国成觉得阿英长得和阿艺有几分相似。回了头想将这个发现告诉阿艺。却发现阿艺正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英。
国成捅捅走神的阿艺，阿艺才晃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朝国成笑笑。
国成亦笑笑。转回脸时，却发现阿英也正朝这边看着。迎上国成的目光，露出雪白的牙，绽放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国成正想避开目光，阿英却朝这边走了过来。
03
阿英在国成和阿艺前停下。伸手去接行李，却被国成挡了回去。
阿英并不强求。缩回了手。对阿艺和国成微笑道，“我带你们去宿舍吧。”
囯成和阿艺频频点头。
阿英头前带路。突然停转了身。向国成大方地伸出手，“我叫阿英。”阿英说话时总爱带看笑，笑意从眼角眉梢荡漾开来。
国成下意识将手往身上擦擦，脸有些红，伸出手，“我叫国成。”
阿艺亦伸出手一把紧握住阿英的手，“我叫阿艺。”
宿舍很多人一间。虽除了床，只有几张简陋的桌椅，却干净整洁。
国成将简陋的行李塞在床下，安顿好自己的铺位。国成终于坐在踏实的床板上，却开始想念父母、兄弟姐妹。
国成很想让家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热情、充满希望。国成决定偷偷去照相。
可是照相馆在哪？
国成突然想到一个人。
04
国成硬着头皮去敲女生宿舍门。“阿英在吗？”
门开了，很多双好奇眼睛的注视下，阿英站到国成面前。
“我想照相。”国成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国成颇费周折打听到照相馆照了相，却发现原来寄回家却如此遥远。
国成给信贴了航空邮票。仿佛要传递的信亦如一只飞鸟飞了起来。
国成仿佛看到那只飞鸟最终飞过重洋，飞到家里。每个人轮流仔细端详和抚摸他照片上的五官。国成仿佛能看到那翻景象，温暖得想哭。
国成在信里密密地写满：平安，勿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