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这样的，也是我们的私心在作怪，觉得出去那么一下子马上就回来，不会耽误厂子里的工作，反正你又不在……也不想让你知道我们出去办私事了。都是我们的错……”
李佳楠心里透亮，他比谁都明白尤灵是抓得住他们的心理的，让她说出来就太丢人了，还不如趁着此时就他们两个，他自己说出来尤灵一定会给他留面子，待会儿开会时不会刻意让他难堪。
尤灵深深看着李佳楠，说道：“你是厂子里唯一的男性，那一个女性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找你，你在这个厂子里的分量有多重你知道，所以你比别人更要多注意言行。那些女人无论谁犯错，厂子里有人知道有人还不一定知道呢，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有什么错误，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只怕所有人都知道了，想瞒是瞒不住的，明白吧？”
李佳楠不好意思道：“是的，就是这样子。”
“这个不能怪你。也因为你是厂子里唯一的男性……你说有多少工人和你开玩笑？只要是能和你开玩笑的，逮住机会就不放过，是不是？大家对你就好像众星捧月了，我要是说你一点什么，这些工人还不炸了锅？所以，我一般时候不说你什么，你那里做的欠妥当我也是背地里提醒你的。”
“嘿嘿，尤厂长真会说话，什么众星捧月，有时候觉得就像给她们当猴子耍一样。”最初别人和他开玩笑他还觉得好玩，时间长了再好玩的玩笑也烦，想起那些女人围着他开玩笑就头疼。
尤灵看着李佳楠五官皱在一起的模样，倒真的有点像个猴子，心里也想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想想，如果你犯一个不应该犯的错给这些工人知道，拿去当笑料开你的玩笑，你多难受？”
李佳楠摸一下脸，实在说不出什么来，这点他也怕。
“所以，谁都能犯错，就你不能，明白吗？”尤灵加重了语气。
尤灵今天是真生气。她完全没有料到她不在的时候，这些厂子里的管理者竟然私自跑出去办自己的事情，若是给工人们知道，也效仿，怎么了得。
“是是，尤厂长说的对，我都明白了。这一次也是最好一次，以后绝对不会有了，你放心吧。”李佳楠态度十分认真。
犯错给老板当场抓住可真是难受。他平日极少这样的，今天实在是不走运，但他也只能怪他自己。
“我知道你的人品，完全相信你，因为希望你能在厂里凡事都起一个带头作用，也让这帮姐妹都信服你，尊重你。”
“是是，我知道了。”李佳楠忙不迭点头。
“好，你先去忙。告诉她们半小时以后都到我这边开会。”尤灵说道。
李佳楠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好，我知道了。”
看着李佳楠走出去的背影，尤灵揉着眼睛，李佳楠今天一共说了几个“我知道了”？也不知道他都知道了一些什么。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加工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只要是疏忽一点点里面就有事，真头痛。不过每一次她都能把发现的问题及时处理好，所有的程序一点点完善，她相信会是一个好结果。
半个小时后，尤灵办公室的一溜沙发上坐满了人，沙发上坐不下，几把椅子都派上了用场。
尤灵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的人：孙姐，李佳楠，秦雪梅，还有几个车间小组组长，仓库管理员。看上去也好多人，让她原本宽敞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小了。
“今天叫你们来，一共有几个事情要大家商量：第一个，李佳楠上班时间私自离开厂子的事情；第二个，有关厂子里的包能不能外卖的问题；第三个，员工之间相互监督的问题；第四个，我们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具体问题，大家都说一下自己遇到的问题。大体上就这些吧，先说第一个。”
李佳楠低了低头，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我……我先说吧，今天上班时间我出去办私事，是我错了，我接受厂规的处罚……”
杨艳默默地在厨房里择菜，除了她手里的菜折断时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这令她十分郁闷。
如果有个孩子在她身边，哪怕是淘气的她想出手去打，也比她一个人在家里闷着强。原本她可以外出散心的，最近她也很少出去，别的和她同龄的老年妇女大都带着孙子玩，她一个孤老婆子总觉得抬不起头，就好像是她不能生育一样，特别对丢人。她也特别害怕别人问她你儿媳妇怀孕了没有这一类的问题。
又想到尤灵流产，这件事情也叫她特别生气，却不知道生谁的气。想着，突然厌烦，突然出手把菜扔到了地上，用力地“唉”了一声，声音极其难听。
“怎么，又不高兴了？”
背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冷不丁吓了杨艳一大跳，慌忙扭头来看。
当她看到来人时，脸色顿时暗下来：“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都不啃一声就进来了？”
老李没想到他悄没声息走进来吓得杨艳脸色都变了，忙陪笑道：“对不起啊，我看到你家大门没关着我就进来了，不想吓着你了，没事吧？”
杨艳原本心里就不痛快，偏偏劳累撞上来，门前所以没好气地说：“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老李仍旧赔笑，“我想来看看你的，也没个机会时间，今天从你家路过，正好你家大门没关，我进来了看到你屋门也没关着就走进来了，不曾想到把你给吓着了。”
杨艳听老李说完，暗暗叹息自己真是老了，外边大门不关，家里房门不关，万一进来一个小偷，只怕家里的东西都给偷光了她也不知道。
看老李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在对她讨好，心中不忍，探身拖过一条小板凳，声音柔和了许多：“你坐吧。”
老李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杨艳，说道：“小艳，你是怎么了又不开心？你看我们都老了，孩子们都忙，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家里……这样好吗？”
杨艳说道：“好不好的又能怎么样？都老了，等着做棺材瓤子的料了，还想怎么样？”
“就算要做棺材瓤子了，我们能不能高高兴兴地去做？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我们怎么就不能高高兴兴地过呢？”
“做梦。”杨艳白了老李一眼。
自从丈夫死去，每当困难的时候就找老李帮忙。老李对她的好她知道，可她不想那样去做。尤其是现在，她连孙子都没有抱上呢。那时儿子结婚，老李就提出说她儿子成家了，不用费心了，他们一起生活也算是个照应。她却说要等她抱了孙子，孙子能叫她奶奶了，在考虑。
到现在，真是做梦了。
“这样做，也是白白苦了我们自己，何必呢，小艳？”老李伸手，想把杨艳散在脸上的一缕黑白夹杂的头发拂好。
杨艳侧了一下身体自己伸手把头发拂到耳后，说道：“人的命天注定，我们就是这个命，变不了的。”
每一次面对杨艳，老李总觉得力不从心，那些想说的话也总是给杨艳巧妙又不动声色地堵回去，叫他毫无办法。
老李叹口气：“唉，那你家儿媳妇一直都没动静？”
“我还怀疑她不能生呢，谁知道前一阵子，有了，又流产了。”杨艳原本不想说给老李，又担心老李会认为他们景家要断香火，说了又嘱咐老李，“我们也没有和别人说起过，你不要说出去。”
老李忙点头：“明白我明白。只是……唉！”说着又叹气，“就算你儿媳妇现在怀孕，等到你孙子叫你奶奶，还要两年吧。小艳，我们真的是快入土的人了，有几年活头，我们凑一凑不求享福就求能相互照顾一下，你生病了我能给你倒杯水，我生病了你能给我倒杯水，行吗？”说着，目光中都是乞求了。
杨艳给老李说的心中难过，忙低了头。许久，声音黯哑道：“老李，我的脾气你知道，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等到我抱上孙子，孙子会叫我奶奶了，我就离开这个家和你一起搭伙过日子。”
老李低了头，喃喃道：“两年……我们能活过两年吗？”
杨艳的神情黯淡下来，两年……对年轻人来说无所谓的两年，对他们这种老人来说，谁知道两年里是死是活？
“好吧，大家都觉得没问题了，最后我宣布一件事，今后我不在厂子里时，在座的各位谁有事需要外出就和秦雪梅请假。”尤灵说着扭头看秦雪梅，“秦会计，今后厂子里领导们的考勤有你负责登记，私自外出超过半小时算旷工。”
秦雪梅倏尔抬头，一双眼睛睁大，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领导们都有点自高自大，私下开个小差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眼下要她管，那里是给了权力，分明是让大家排挤她啊。
尤灵盯住秦雪梅：“嗯，有问题吗？”
秦雪梅的为难，尤灵当然知道，只不过交给她管最合适，看着秦雪梅眼睛鼻子挤在一起的样子，尤灵突然觉得好笑，也只好一本正经做严肃。
面对尤灵严厉的目光，秦雪梅只得答道：“没有没有。”
尤灵说道：“好，那就这样了，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