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还在欧阳宏的脑海里，他不会忘记。
她在他的车上，手里拿着他的名片眼睛都是亮的，“欧阳老师，太好了。我爸爸也是做家庭教师的。”他记得她说这句话时有多开心，就因为他和爸爸一样的职业让她对他有了信任，然后才有了他要求她到莫培明处应付的要求。
他记得当她知道他的另外一个职业时，说道：“我也谢谢你，给我的姐妹们解除困扰，你是在帮助她们。”尤灵说道。
他当时是惊讶地看着尤灵，内心说不出的感动，声音都颤抖了：“小灵，谢谢你，你不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我对你如此坦白，也是想请你帮我一个类似的忙。”
尤灵倏尔抬头：“你不会是让我做出租妈妈吧，对不起，我不做，不是说这个职业如何如何，而是我不做。我有一个厂子，虽然挣不到多少钱但我很忙，你知道的。”
欧阳宏无奈地摇头：“我知道你不做，我只是要求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应付一个场面。”
尤灵放心地松口气：“哦，什么场面？”
“你知道我们本市最大的房地产集团莫氏吗？”欧阳宏看着尤灵问。
尤灵默默点头。
欧阳宏坦言道：“是这样的，莫氏总裁莫培明有一个孩子，他想给他的孩子寻找一个特殊的妈妈，和租妈差不多。我因为和莫总有点交集，所以他托我帮他物色一个合适的人。我都找了好几个了，他都看不上。”看到尤灵的瞳仁骤然紧缩，欧阳宏笑了笑，“别紧张，莫总要找的人……就算有人甘心情愿去，莫总能允许吗？我知道我找不到他需要的人，但不好意思说不找了，所以我说我再找一个试试看，最后一个，莫总说可以。我身边要好的女性朋友都找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我是想请你去帮我应付一下，然后我就从这件事情中脱身了。”
说完，欧阳宏长长吐口气，紧张地看着尤灵。
尤灵拧紧了眉头，他知道她一定想了很多，但她还是笑了：“好吧，我都帮我那样一个大忙了，你的这个小忙我帮。不就是去见一个人，然后回家嘛。”
“对！”欧阳宏兴奋地猛然拍了一下腿，“但是你是在帮我脱身呢，你的这个忙帮的是我最需要的，我都快给这件事情愁死了。我这就给莫总打电话告诉他我找了人。”
说着话，欧阳宏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然后打了莫培明的电话。
欧阳宏本来是要尤灵去应付一下的，没想到莫培明就这样留下了尤灵。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尤灵找他借钱的事。
“我妈妈生病住院，我把莫培明的六万元花光了。”他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难过。
他借给她了。
尤灵那样慎重地他的卡装在手包里：“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说实话我虽然向你开口，也没完全指望你借给我的。”
“是吗？”欧阳宏突然心情大好，“如此说来，你是因为信任我向我借钱，又因为不确定而怀疑我？现在，你又相信我了？”
尤灵点头：“是的。我不会和我不相信的人交往。”
欧阳宏的眼里带了笑意：“如此说来，我好荣幸。”
“我也够荣幸，能有你如此相帮的朋友。”
“希望我们能成为永远的朋友。”欧阳宏的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期盼。
“嗯，但愿。”
欧阳宏的脑海里回响着他们那时说过的话，“希望我们能成为愿意的朋友……嗯，但愿……永远的朋友……”
往事历历在目，欧阳宏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莫培明的神情由飘忽不定到痛苦到难过……
尤灵的确有多次提出不做，是他强迫她，他心里明白。尤灵不是重钱的女人他也知道，他也知道她之所以一次次被他要挟都是为了亲人。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尤灵险些送命。
“……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真的差一点就成为永远的朋友了，只是阴阳相隔的朋友而已。”欧阳宏突然苦笑，“莫总，你说——是不是尤灵的事故和我有关？所以我想让你给个答复。我没有多此一举，我和尤灵是真正的朋友，朋友出事了，我能袖手旁观？尤灵本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她惹了不该惹的人，等于埋下了祸根，她无力反抗的，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您很清楚。”
欧阳宏也不是普通男人，莫培明知道。欧阳宏的话也不全是无理取闹，他也知道。他和尤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本来是他最为头痛的，眼下被人逼在这个地步，好叫他惭愧。
失败啊……
“尤灵是个善良的好女人，相信你也知道。她重情——亲情，太看重这些了，所以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莫总，您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总不能就这样让她的后半生在危险中度过吧？”欧阳宏的目光里含着期待，他相信莫培明能给吃一个满意的回答。
良久，莫培明慎重说道：“尤灵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福气。欧阳老师，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车祸后的两个月，尤灵在爸爸妈妈家里。
中午，张素娟把当归山药炖的羊肉满满盛了一大碗放在餐桌上，对外间客厅看电视的女儿喊道：“灵儿，饭好了，你先吃吧，吃完了上床睡会儿，不等你爸爸他们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戏剧牡丹亭，她看得入神，听妈妈喊她吃饭，歪过头用同样大的声音对妈妈喊道：“妈我现在不饿，等一会儿吧。”
“等会儿就冷了，我已经给你端出来了。”
厨房那边传出妈妈的声音，尤灵紧紧皱了一下眉头，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也成了她的负担。
——她更是妈妈的负担。
她从医院出来，被她惊吓的胆战心惊心脏病险些又发作的妈妈一直谨小慎微地伺候她，就好像她是一个娇嫩的小婴儿且一碰就碎的玻璃婴儿，她都给妈妈的细心悉心小心吓坏了。
尤灵真想从这种“捆绑”式的被照顾中挣脱出来，可看起来很难。
唉，负担啊。
尤其是最近几天，尤灵不知道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还是被妈妈照顾的肠胃反倒出了毛病。有时候看到妈妈精心烹制的营养丰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没有食欲；有时候吃着直接就吐了，有时候是看着就想吐。
尤灵着急，直接跟妈妈说被呵护的肚子都起来反抗了。妈妈却歉意地回答说是她照顾不周连女儿的饭都做不好。
尤灵叹气，当真是不识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却只得起身到餐厅去吃饭——实在不想辜负妈妈的心意。她都不敢说这个时候她突然又不想吃了。
天气渐渐凉了，妈妈说这个季节吃羊肉好，羊肉对她的身体也适应，妈妈说的那个时候尤灵也觉得想吃，就同意了。此时妈妈辛辛苦苦做好，她再说不想吃？难不成是要拿着妈妈玩吗？
在连吃都成了负担时，当真是被动，甚至是一种辛苦。
“妈。”尤灵站在餐厅门口看到妈妈正把一碗米饭放在餐桌上。
张素娟把米饭放下去，支起身体扭头看着女儿说：“快过来吃，应该很好吃的。你小时候也爱吃。”
看着女儿她的目光中有怜惜痛惜，也有歉意，女儿小时候是爱吃，可女儿小时候他们的生活并没有那样富裕，女儿想吃又吃了多少？
尤灵嗅到了羊肉散发出来的味道，本来是十分好闻诱人口水的味道，可她在气味冲入鼻孔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喉咙里窜出来。尤灵急忙屏住呼吸，等胃里的翻涌平息一些才敢再次开口：“妈，电视里播放好戏呢，是你爱看的，我在这里吃饭你快去看看吧。”
她想把妈妈支走——今天的炖羊肉她注定吃不下，可实在不想让妈妈得知真相，只有妈妈不在跟前她才好用最好的办法处理。
张素娟看到女儿的反应特别，迟疑一下，又不知道女儿到底是什么原因，疑惑道：“你不是又不想吃了吧？”这几天女儿的反应怪异，由不得她不去疑虑重重。
女儿遇到了那样严重的车祸，张素娟真怕女儿有了后遗症。
“哪有。”尤灵忙撒娇，几步走过去推妈妈，“我开着电视呢，你快去看看，帮我，一会儿讲给我听，我吃完了就出去。”
张素娟被女儿推着踉踉跄跄往外走，一边笑着：“你这孩子，这么大人了还淘气，干什么呀。”
“快去快去，不要耽误太久了。我在那边看电视你在这边忙活，该你歇歇了。”尤灵用脑袋抵在妈妈的后背上，双手在妈妈的后背推着，咯咯地笑。
“我……你不要我填饭了？”张素娟被推着走，一边被迫着走往客厅一边扭头说话。
“我自己来，吃完了我自己去，您就少操心别看着我了。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就好像你是怕我吃多监督我似的。”
“你这孩子……”
张素娟无奈地到客厅了，尤灵才蹙眉返回餐厅，坐在椅子上，看着碗里的饭发愁了，怎么吃得下？不吃真是辜负了妈妈的苦心，可是吃……方才恶心的厉害，这会儿倒是没事了，但眼前的羊肉她闻着心里就不舒服，怎么敢伸出筷子去吃？只怕还没有咽到肚子里，反倒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引出来了。
要不要……她偷偷往外看，想趁机把羊肉仍旧放回锅里去，然后哄妈妈说吃了。
就在她发愁时，突然听到外边是她手机来电的声音，且声音越来越响，明白是她有电话了妈妈帮她把手机拿过来，忙奔过去伸手：“我来。”
手机屏幕上是莫培明三个字，尤灵心中一下子紧张，偷偷看了妈妈一眼，也只好走到一边去接听了，“喂，怎么了？”
“你出来吧，到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