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冬天,感冒是经常的事情,但是爸爸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感冒啊,尤灵疑惑着,暗暗地提心吊胆。
“不用。”尤仁德一挥手,径自走去坐在了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你也坐下吧。”
尤灵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爸爸嘴里的感冒不过是一个借口,一时,各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
自从哥哥进了监狱,爸爸绝少给她好脸色她已经习惯。哥哥是因为她和人打架成了那种样子,她不怪爸爸恨她,也不指望爸爸能原谅她。面对爸爸,她不敢反抗,也没想过要反抗。
哥哥的遭遇也是尤灵心头的伤,所以她宁愿把自己卖了救出哥哥。
现在,爸爸用这种姿态和她谈话,可见事情很严重。
尤仁德看到女儿胆怯地坐下,一双眼睛就好像被困住寻求逃脱又逃脱不掉的小鹿那样惊恐,他就暗暗哀叹:他这个无能的父亲,不能挽救儿子,也不能挽救女儿。
“爸,什么事?”尤灵怯怯地看着爸爸。
“你妈妈去你家里一趟,知道了很多事情,小灵,你怎么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
尤仁德的眼神是严厉的,口气是严厉的,带着责问,更多的也是无奈。
“什么事情啊,日子不都这样过的吗?”尤灵勉强笑,装作完全不在意或者无所谓的样子。
张素娟端了水杯放在茶几上,叹口气一边坐下去一边说道:“灵儿,你也不用隐瞒,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和你爸爸妈妈说呢?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爸妈妈……又有几个真心对你?从你哥哥出事以后,你爸爸也没有给你好脸色妈妈都知道,可这不代表你爸爸不爱你不关心你啊。我从你家回来,把我知道的那些事情说给你爸爸,你爸爸连觉都睡不安稳。”
“妈,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好好的,有什么事?”尤灵竭力笑着,心底的鼓越敲越响。她不知道妈妈都看出了什么或者婆婆给妈妈说了什么。爸爸妈妈这样子,到底是指她的那点事情又有多严重?
“很多事情我也不想说了,就你婆婆说的吧,怪你没孩子你也知道,主要是嫌弃你现在和文杰关系不好,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呢,我就想不明白,你婆婆还想让你把雪梅打发走,雪梅是咱家亲戚她不是不知道,就算雪梅有错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吧,她凭什么要让你把雪梅赶走?”
妈妈只说了两件事情,但这两件事情都重重地打击了尤灵,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尤仁德沉重地开口:“在文杰这方面,你不说我们都知道,你看不上文杰。当然了,文杰也不是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我们心中都明白,和他一起生活也是委曲了你,关键是你和他结婚了,你还想怎么样?离婚吗?”
“不不,我没有,我和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爸爸的话惊倒了尤灵。
“我和你妈妈都知道,你嫁给文杰更多也是为了我们,是我们拖累了你,爸爸妈妈也是对不起你。但是,小灵,你想想,当初你挑选了文杰,我们没有阻拦也没有支持,你说同意我们也就同意。关键是我们跟你到了这里,让你无话可说,是不是?我和你妈妈也商量过了,如果你觉得委屈我和你妈妈就回老家。叶落归根,我们也该回去了。”
“爸你说什么,我没有……”尤灵忍不住哭出了声,“如果爸爸妈妈回家,我也回家去。”
尤仁德和张素娟互看一眼,两个人心中都是难过。女儿的婚姻问题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但是因为他们影响到女儿的婚姻,让女儿进退不得,他们会退让。
“灵儿,你婆婆说你不理文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素娟轻轻问道。
“还有呢,小灵,爸爸也不得不问你,你对文杰这样子是不是因为你有另外喜欢的人?这里就我和你妈妈在,你尽管直说。”尤仁德的面容,仿佛在一瞬间更显苍老。这些话他不想说,但他忍不住。
景文杰和儿子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景文杰在显示不满。凡是正常人都能理解一个正常男人被妻子冷落的痛苦滋味,尤仁德都懂。他是尤灵的爸爸,只能把这些都说出来。
“还有,小灵,救你哥哥出狱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有一个特殊的人帮忙,就你完全做不到的,别以为爸爸不懂。”尤仁德又把最为关键的补上。
“爸,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哥哥这件事情是有人帮忙的,但他是通过正常的渠道,他……他是一个律师,朋友帮我介绍的律师,不信爸爸在家可以去找他。另外帮我的人,是我以前的同学,他们帮我提供了证据给律师,其中有舒燕飞!舒燕飞,我妈妈知道的。”
尤灵真是急了,但她怎么敢把莫培明供出来?就在说这些的时候,莫培明的影子在她脑海里一直晃,晃……如果不是莫培明,她又怎么能找上董律师?同时她也想到,就算爸爸真的去找董律师,凭着董律师的智慧也不会把莫培明供出来的。
尤灵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完了要赶紧联系莫培明,让莫培明提前给董律师通话,免得到时候出现漏洞,然后就不用她管了。
“那个律师是谁,人家给咱们帮了这么大的忙,论理我该去谢谢人家的吧?”尤仁德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女儿。
尤灵心说果然爸爸使用这一招,忙说:“就是鸿达律师事务所的董律师,我有地址电话,爸爸可以打电话给董律师。”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查找,完全是认真的。
尤仁德摇手:“好了,这个也不差这点时间。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婆婆为什么嫌弃雪梅,雪梅是帮你的,碍着她什么了?难不成她参与了你的家事?”
被爸爸盯着,尤灵的心重重一跌,求救般地看向妈妈,而妈妈,也和爸爸一样,同样是那种表情。
尤灵一下子就都懂了。
今天爸爸妈妈是正式审问她了,那一点他们弄不明白也不会罢休。尤灵也明白问她是最轻的,如果把景文杰叫过来问,可就有好看的了。所以,这些事情,还是靠她来解释。
可是,景文杰和秦雪梅的事情怎么说?能说吗?能说吗?也只有把这件事情都说出来,才能给爸爸妈妈解疑释惑。
能说吗?尤灵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她抬起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妈,是这样的……”不想难过更不要难过,她向来是坚强的,这些事情也没有打倒她,她不想流泪,可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尤灵的脑海里掠过秦雪梅和景文杰在一起的情景……她和景文杰的争吵……
那些情景,如同电影的回放,一幕幕,一桩桩,在尤灵呜咽的声音里展现……
房间里除了尤灵呜咽的声音再无别的,尤仁德和张素娟变成了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灵连呜咽都没有了力气,整个房间彻底静了下来,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爸爸妈妈的样子吓坏了尤灵,还是她先开了口:“爸,妈——”
尤灵不仅仅是不想让爸爸妈妈为她担心,更怕吓着了爸爸妈妈,没料到所有的担心最终还是发生了。也幸好爸爸妈妈把哥哥支走了,不然还有哥哥,他得知了她家里的这些烂事,是不是又要和景文杰打架?刻骨铭心的那一次是因为那个人用言语侮辱了她,这一次景文杰是实实在在用行为侮辱了她,哥哥能饶过景文杰?
也许是哭过了说出来了憋在心里的压抑都宣泄了出来,尤灵格外的感觉轻松,可爸爸妈妈如此反应把她的担忧推入绝境,倘若爸爸妈妈因为景文杰和秦雪梅的事情做出什么,她该怎么办?
“爸,妈,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在乎,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尤灵再一次强调,笑着,心却提到了喉咙口。
“我就一直在想,雪梅碍着了文杰的妈妈什么事,让她那么恨她,一再暗示着让把她赶走。可我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上面。”好半天,张素娟如梦初醒。
她把目光投到了女儿身上,心中说不出的悲哀,原来女儿承受了这么多,如果不是儿子的一个电话引起他们的怀疑,她又怎么会亲自到女儿家里,然后又引出这件事情来?
“听你妈妈说,你婆婆还嫌弃你对她儿子不好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不了了之?”尤仁德的脸上阴沉的能下雨。
女儿的话太震撼了,自己的外甥女和女儿的丈夫发生那种事,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如果给家乡那边的人知道,脸还要不要了?
这件事情,比儿子打死人还丢人!儿子的事情至少能光明正大地说,这件事情如何启齿?
“还能怎么办,也就这样了,都过去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尤灵摊摊手,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的神情,显示着她的大度和胸怀,海一样的包容,任何难咽的东西她都能咽下去,任何难以越过的沟壑她都能越过去。
她的表面是这样的,内心真的这样想?如果真的这些想,她刚才就不会哭。尤仁德很明白,当然她哭是因为受了侮辱。
如果说释然,也许是现在她才释然的,当时她肯定也没有冷静处理,没有找到好的处理办法,不然怎么会和景文杰打架弄到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