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尤灵换好衣服，想着回家。
好像有好久了，她没有在意下班后回家这件事情，一个是忙一个是不在意。今天，好像回家这件事情格外重要。再者，尤灵心里忐忑不安，景文杰是不是去看她哥哥了？只能是她回家后才知道：如果景文杰没有在家，说明他有去看哥哥的可能，如果他在家，不用说他没去。
尤灵想的是，如果景文杰不去看望哥哥，哥哥心里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找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丈夫？她会如何安抚哥哥？就算景文杰去看哥哥，尤灵也是担心，万一景文杰说话不好呢，比如他问哥哥在监狱里是个什么情况吃的好不好都干什么活等等，这不是让哥哥尴尬吗？
如此的患得患失，让尤灵担心着，她也不是笨女人，如何就找了如此一个让她不能放心的男人？
迟疑着，犹豫着，在地上踌躇很久，尤灵狠了狠心，用力跺了一下脚才走出办公室的门。
不管怎样，她想看到一个结果，也只有回到家才知道结果。
杨艳做好了饭，然后觉得没事，就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沉思。
她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是家主，但家里另外两个人给予她的尊重……怎么说呢？尤灵是个聪明人，不会难为她更不会在众人面前不给她面子，所以尤灵在景家所有的亲朋好友里口碑很好，她聪明能干识大体孝顺。杨艳心中有数，儿子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也是祖辈烧高香了。只是儿子，让她说什么好？她是做妈的，会处处维护儿子的声名地位，但她心里清清楚楚知道，儿子除了长得一副好看皮囊，剩下的就是笨蛋加傻蛋。
连她当妈的都给儿子如此评价，还指望媳妇对他待如上宾？她只祈求他们赶快有个孩子，也只有孩子才是维护家庭平稳的纽带。
可是她的孙子梦到现在也渺茫无影。
如果上次笨蛋儿子不出那种事情，尤灵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掉。可惜一切是她想得美。
尤灵回了家看到婆婆坐在餐桌前呆呆地，连她走进来也没有发觉，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她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啊，你回来了？”杨艳一下子惊醒，忙起身，“饿了吧，咱们吃饭。”
“文杰没有回来？等等他在吃吧。”尤灵试探性地说道。
她回来时刻意看了一下，院子里没有他的摩托车，进门以后也没有看到他，知道他还没有回来。不过终究是心中不踏实，又不想直接问婆婆他有没有回来，就用这种办法试探婆婆了。
“不用等他，他在你妈妈那里吃了。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妈妈打的。”杨艳说着进厨房。
“哦。”
尤灵心里踏实一点，妈妈打给婆婆电话，说明景文杰表现的不错？不一定，妈妈是个懂礼数的人，景文杰去看哥哥，妈妈定会留他吃饭。就算景文杰实在上不了台面，妈妈也会给他留面子。
尤灵担心的是景文杰说话不知深浅伤害了哥哥。但也没办法，她控制不了什么。
想到自己就嫁了这样一个男人，尤灵心里说不出的悲哀。幸好也是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景文杰如何家乡人不知道，不然会给人笑掉大牙。
杨艳端了炖了一个下午的骨头汤出来，看到尤灵在一边愣怔，再次说了一句，“去洗洗手，咱们吃饭。”
“哦。”
尤灵忙走进厨房，麻利地洗手，然后帮着婆婆把所有需要端的饭菜都端出来，最后拿了碗筷。
杨艳揭开汤锅的盖子：“天气冷，喝点骨头汤先暖和一下吧。”放下锅盖拿碗盛汤。
就在婆婆揭起锅盖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飘满了房间，尤灵抽了抽鼻子，“好香。”是真的香。婆婆有时候也做这种汤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这一次的味道格外香，似乎要从鼻孔中直接往肚子里钻，特别幸福的味道。
不自觉的，尤灵的脸上就溢满了笑容，杨艳看到尤灵的笑，也笑了：“那就多喝点。”
尤灵早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婆婆”，她孩子气地仰脸笑了笑，坐下去迫不及待地捧起碗喝。“小心烫。”杨艳忙提醒，“慢慢喝，晚上又没事不着急的。多喝点吧，骨头汤补身体。”
尤灵停住，抬起头看了看婆婆，笑笑，然后低头慢慢喝汤。只此一下，汤没有方才闻到的那么香了。婆婆的体贴，是真的体贴，但体贴的不是自然随意，就好像塑料花，看着美丽实则是假花，发现了这一点让尤灵很难过。
手里握着汤匙，一点点把汤舀起来放在嘴里，汤的味道十分醇厚浓郁，完全证明了婆婆是用心做的，尤灵也明白了婆婆今晚的汤就是为她做的。如此刻意，单纯是给她补身体的？尤灵心有疑虑。
吃完饭了，尤灵抢着洗碗让婆婆去歇着，她洗碗收拾厨房，所有的活儿都做完了，然后到婆婆的房间。
婆婆和平时一样，靠着被子在床里面坐着，看到尤灵走进来，身体坐直，说道：“你坐下，看会儿电视，歇歇吧。”
尤灵坐下，目光投到电视屏幕上，一看就知道是家庭伦理的电视剧。电视是婆婆的伴儿，也是众多老年人的伴儿，他们不上班，无事可做的时候电视就是消遣。与她，看电视就是一种奢侈了。
把目光投在电视屏幕上，陪婆婆看电视。房间里静谧安详，只有电视机里不大的声音在房间里缭绕，却也带着温馨。两个人静静地把目光放电视屏幕上，隐藏的心却像海底的暗流。
就在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回家的画面时，杨艳笑着说：“看这个孩子，多喜人。”
此时电视上，大概有五六岁的女孩子仰了头，甜甜蜜蜜地冲着走过来的老人叫了声“奶奶”，那奶声奶气的声音着实让人喜欢，尤灵自然也喜欢。
老人脸上的笑就好像明艳的太阳花，蹲下身子抚摸着孩子的头，答应一声。那声音里同样的透出甜蜜和满足，那种幸福，就好像要流出来。
“嗯，是的。”
尤灵的目光就在电视屏幕上，她不能否认这一家的幸福美满。
“小灵——”杨艳突然就叹了口气，尤灵的心咯噔一下，明白婆婆终于要说出她想说的话了。果然杨艳接着说道，“你们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掉，也快出生了。”
尤灵没啃声。
如果孩子没有夭折，也快出生了。但是，这怪她吗？
杨艳一看尤灵的态度，就知道尤灵不喜欢这个话题，但是她不想顾及太多，想说的还是要说出来了，于是接着说道：“我知道孩子掉了不怪你，都怪文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文杰不懂事，我背地里不知道骂过他多少了。小灵，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是不是？”尤灵的脸上一片平静，就好像她没有说话一样，但杨艳还是咬着牙说下去，“过日子就是过人的，人丁兴旺才是好家庭。你们也该有个孩子了，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躺下起不来，就想在活着的时候帮你们把孩子带大。”
“哈哈，妈是不是嫌弃家里冷清了，要不要我给妈买个玩具回来。”尤灵突然笑着说。
此时电视里显示的画面是，奶奶给小孙女一个大大的洋娃娃，那洋娃娃和小女孩一般高，小女孩高兴地一边抱着洋娃娃一边抱着奶奶，十分热闹的场面。
“我不想要玩具，就想要个真的小孩子做玩具。”杨艳也开玩笑地说，她才不要尤灵把话题用开玩笑的方式转移了呢。
尽管尤灵平时绝少开玩笑，如此一个玩笑应该是值得开心的，她也开心不起来。今晚儿子不在家，她就像趁此机会点拨一下尤灵，不！是加一点压力，让尤灵知道她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尤灵心中雪亮，该来的总归是来了，软硬兼施来施压？好喝的骨头汤应该是耗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容易，如此费尽心机给她吃好的，必定是有更为重要的目的。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最初她闻到骨头汤时，那味道好到不能再好，是因为景文杰不在家，她没有心理压力也没有忌讳。
再好的东西附加了目的性就失去了美好，尤灵一次次地体会，深刻的感觉已经让她都要麻木。
“我也是，我是个女人，没有女人不喜欢的。只是，我喜欢又怎么样？对此，我很失望。”尤灵不软不硬地说，“我没有料到我把孩子流掉，是我的责任，我也怕了，就想……如果我再有一个，我不能全心全意给他最好的，把他带到世界上是不是一种罪过？我都不知道我配不配要一个孩子。”
最后这句话，尤灵说的太重了，杨艳不是傻子，给噎的只感觉惭愧。
如果儿子优秀，尤灵又怎么敢说出这种轻蔑的话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儿子没出息，儿子没出息当妈的自然也没有脸面。
“你怎么就不配呢，好歹也要有个孩子才算一个完整的家啊……”
门响，是景文杰粗声大气毫不在乎的声音，“妈。”
他一脸的笑，满满的得意迈进门，突然看到尤灵也在，那表情就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就是满不在乎，说道：“再有半月我们就放假了。”
景文杰是在建筑公司上班。
建筑公司一般时候是工地上的活儿，如果不是特殊技工而是普通工人，天气太冷不方便用混凝土之类工作的时候，公司就给工人放假了。景文杰只是普通工人，所以他每年在冬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是没有工作的。
杨艳一看儿子的脸，心里就有气，儿子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姿态实在让她感觉脸上无光，就很不悦地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放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