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梅茫然地抬头看看黑乎乎的天空，有斑斑点点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着，朦胧又恍惚，要他怎么做？她不知道。
车间里，工人忙低了一片脑袋忙着工作。翠红的缝纫机再一次出现跳线的毛病，她试着调试针脚大小，底线辅线的针脚都调试几遍，还是不能解决问题。
没办法了，翠红悄悄走到孙玲的身边，在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里，她拍了拍孙玲的肩膀。
“嗯，干嘛？”孙玲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翠红。
翠红一脸的忧郁：“我的缝纫机又出毛病了，好几次了不是跳针嘛，这一次更厉害，一连串的跳，都没办法做了。”
孙玲努努嘴：“刚才刘燕还说她的也是那样，她自己调了调，不知道好了没有。好像还有人说缝纫机出别的毛病——该修了。你去看看刘燕的怎么样了。”
翠红点点头，离开孙玲。
孙玲看到翠红走开，松了口气，继续她的工作。做计件工资的工人最怕机器出问题或者给人打扰，因为时间就是金钱。
孙玲正低了头调试缝纫机的上下线，紧张的鼻尖上都是汗，感觉到有人向她走来，偏头就看到了翠红。
“你怎么了，有事吗？”
看到孙玲也在为这个忙，仿佛找到知音一样，翠红有点激动：“嗨，你的缝纫机也出毛病了啊，我的也是……”
孙玲用手指拭擦了一下鼻尖上汗珠：“这都弄不成了啊，怎么办？”她又悄悄对翠红说，“总是跳线，出来的可都是残次品，不好交代呀。”
自从培训以后，厂子里对工人的要求也严格了，每个人做出来的成品不是之前的随便一堆就可以，而是要先经过检验人员的检验，这样谁做的活儿怎么样，到时候公布结果，好的不好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谁也不好意思让别人说自己做的不好，所以机器不顺手了，做出来的活儿就不合格，工人着急。
“都这样了，咱们自己弄不好的，要不找主任孙姐吧。”翠红说。
“好好，快走，不要耽搁了。”孙玲急忙起身。
两个人匆匆忙忙找到孙姐说明情况，孙姐忙打通了维修师傅杨师傅的电话。
“杨师傅，厂子里的缝纫机出毛病了，麻烦你快点来帮我们修理。”
杨师傅是厂子里固定聘请的维修师傅，对他的要求是没有特殊理由必须随叫随到，保持机器正常工作。
看到是孙姐的电话号码，杨师傅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来的这么快……
他是一个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中年人，头发有点花白，那双灵活的小眼睛显示出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
“好的，我一个小时内赶到。”
杨师傅赶到的时候，尤灵也在车间里，她表面不动声色，暗中比任何人都焦急。因为上次停电造成停工，所以这批货需要赶时间。不料机器又出毛病，机器不能用同样等于完不成任务。
“杨师傅，又要辛苦你了。”尤灵脸上含笑，态度十分和蔼。
她从来不因为自己是厂长就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她讨厌那种把自己看成了不起的人。
杨师傅却是恭谦的模样：“哪里哪里，都是应该做的，我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你能找我说明你对我信任，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辛苦不辛苦。”
他嘴里说着，目光四处搜寻：“那几台机子有毛病了？我上次检修的时候就发现有几台机子零件磨损厉害，就担心它们出毛病。”
孙姐忙说：“这边。”领着杨师傅走到翠红的那台缝纫机前面，又说道，“我也不懂，不过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吧？这次是跳线，调调应该就没事。”
“嗯，我看看。”
杨师傅没做过多的解释说明，坐下去就开始忙碌起来。
尤灵看到杨师傅认真的样子，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她相信经过杨师傅的手，所有的问题能解决。她只想尽快把有故障的机器都修理好，工人能正常工作，这样不影响交货时间。
孙姐看看尤灵，说道：“我去看看别人的，谁的有毛病或者哪儿不好使了，让杨师傅顺便看一下。”
尤灵点头：“好，你去吧，都看看。”
有得力的手下，尤灵还是轻松很多。
看到孙姐走了，她也不多话，就在一旁看着杨师傅把机器一点点拆开。
杨师傅是认真的，没有几分钟，机器零件就摆了一大推，尤灵看着心头一跳一跳的，心说，就那么一点点毛病，关系到那么多地方吗？她想问一声的，终于还是控制了她的好奇心。不管那么多，只要机器好用比什么都重要。
杨师傅将那些零件拭擦的拭擦，上油的上油，又仔细地看着，摆弄了好久，才一点点安装好，然后长长松口气说：“好了，不过我不能保证能用多久。”
尤灵没有听明白杨师傅的话，笑笑说道：“谢谢杨师傅，能用多久这个和你没关系。”
杨师傅也没有多话，笑笑后，起身去查看别的机器。
尤灵因为腿痛不太方便，所以在杨师傅修好了翠红使用的缝纫机以后就回了办公室。
她没有把这次的机器出毛病看成多大的事情，修好就没事的，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这一次，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乐观。
杨师傅把孙姐指给他的那些机器该维修的维修，该检查的都检查了一遍以后，来到了尤灵的办公室。
“请坐，杨师傅。”尤灵客气地笑笑，看一眼随着他进来的秦雪梅，她还以为秦雪梅没有给杨师傅维修费用。
“客气，尤厂长什么时候都客气。”杨师傅笑着，坐在了沙发上。
秦雪梅倒了一杯水送到杨师傅面前，杨师傅又说了一声谢谢以后，眉头拧了起来：“尤厂长，我说实话啊，今天修的这几台机器……”
听杨师傅说到这里，尤灵的目光倏尔就落在杨师傅的脸上，杨师傅仿佛有点难为情，顿了顿才说道，“这几台机器严重老化，有些零件磨损特别厉害，恐怕用不了多久还是坏。”
杨师傅是尤灵从建厂以来就用的维修师傅，所以她完全相信杨师傅的话，忙说道：“没关系啊杨师傅，需要怎么维修就怎么维修，换零件之类的……你只要给我们修好了就行，不要考虑哪些零件的价格，该多少就多少，钱我们照付。”
尤灵觉得，杨师傅这样说话，无非就是害怕她不想出那么零件的钱。
杨师傅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尤厂长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难道还不知道尤厂长是个爽快人吗？我的意思是，这几台机器该换新的了，换零件只怕是换了这个那个又坏，到时候你还是三天两头的坏，总不能今天换这个零件明天接着换那个零件吧？又耽误时间又影响正常工作，还有也不划算呀，你换半天的零件最后还是买新的……你想想。”
换机器……尤灵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换机器和修机器是不一样的：修，再怎么换零件又能用多少钱？买一台新的就不一样了。
“那些零件，都是在重要部位吗？”
“是，要不我就说你不划算呢，这些零件的价格并不低，且换了我也不给你保证什么，到时候又是各种毛病……你想想，到底怎么合适？我们也是老熟人，我一直都管着这些机器，什么情况我心里也清楚。”
尤灵默默点头，论说这些机器的情况，杨师傅比她明白的多。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呢？换新的，钱呢？关键是她没钱。
“为了以后长远的利益，我建议你换新的机器。还是那句话，咱们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硬要给你换一堆零件却不能保证机器正常，我能这样做吗？”杨师傅忧心忡忡，都是为尤灵做打算的口气。
尤灵的左手又不自觉地紧紧捏成了拳头，更换新机器？也太突然了，一点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啊。这机器才用几年就不能用了？
这些机器好歹也是铁的，就算是坏了不能用，也不是在一瞬间就不能用，为什么杨师傅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有漏过？今天突然就让她更换，实在太过突然。
“杨师傅，就这些损坏严重的，今天也经过你的手维修了一下，你觉得还能用多久？”尤灵试探性地问。
“这个我真的不敢给你保证。机器机器，你越急它越气你，实在不敢保证。这一刻没事谁敢保证下一刻？”杨师傅急忙摇手，说的话就好像一个医生在给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家属下病危通知一样，让病人家属随时做好病人死去的准备。
有点吓人。
“嗨，杨师傅正好还在。”孙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连门都没有顾得上敲，“我担心杨师傅早走了呢，着急忙慌跑过来……杨师傅，翠红用的那台缝纫机又出毛病了，还的麻烦你去看看。”她转头看尤灵，又说道，“幸好你没有走，不然还是叫你回来。”
杨师傅忙站起来：“我去看看。”然后看尤灵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看看，我刚才说的话没错吧？机器真的是没准儿的。
“那就麻烦杨师傅了。”尤灵不动声色，对杨师傅笑了笑。
杨师傅在前孙姐随后，两个人急急忙忙出去了，尤灵看一眼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秦雪梅问道：“这次修机器杨师傅要了多少钱？”
秦雪梅思索着：“这一次他要钱不多，我是看着他弄那些的，知道他费心不少，我还心想这一次又给他逮着了，不定敲多大的竹杠呢，谁知道……”秦雪梅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签了字的收据，“你看。”
